第七十六章 星火流萤
秦子安没有等太久，那张甫便赶了过来，待看到他头顶两只羊角，才知道这位医师本身也是半妖。
“张甫，你来看看这小狐狸怎么回事。”
荀况见人来了，阻了他行礼的动作，把人唤过来催促道。
“是。”
张甫没敢耽搁，接过小狐狸仔细检查起来，发现小东西体温高的惊人，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丹药，直接给它吃了。
怎么说，张甫也是半妖城数一数二的医师，盏茶时间之后，小狐狸身上的热度就开始慢慢退了下来。
“叶丹师放心，这月狐只是进阶了，本来月狐出生时就应该是五尾，可它血脉不纯，出生时便只有一条。想来是修为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又吃了什么大补之物。之所以体热，乃是体内大补之物正在发挥作用。”
张甫看向面前女子缓缓道，半妖的身份，绝美的容颜，再加之有荀况在旁，其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
秦子安看到小狐狸已经不似先前那样难过，渐渐平静了下来，对于张甫的医术，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刚才我已经给它喂了降温的丹药，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需每日到药堂泡汤池两个时辰，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张甫斟酌着道，看叶丹师对小狐狸的在意程度，应该会留下来照看。不过，楼主这要求委实高了一些，让叶丹师在半妖城呆半个月，他也只能试着提一提。
“多谢。”秦子安这才放心下来，拿出储物袋，“有劳费心，不知需要多少灵石？”
张甫连忙摆手道：“叶丹师乃是楼主的贵客，区区灵石，不必放在心上。”
秦子安点点头，当真没有坚持给，不过她相信简玉也明白，一点小恩小惠在她这里是行不通的。
至于简玉为何知道她已经到了半妖城，这样并不奇怪，毕竟，这里可是半妖楼主的地盘，哪怕有个风吹草动，想必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于是，秦子安和荀况，外加小狐狸胡悦，就在酒楼住了下来。
是夜，天空繁星点点，偶尔似乎有流星划过，很是漂亮。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整个半妖城都沉睡起来。秦子安站在窗前，目之所及，神识不自觉追上那颗流星。
待看清楚，秦子安才发现，那并不是流星，而是一个闪烁的光点。那光点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并不是盲目的飞，而是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飞行。
秦子安的神识一直追随着那光点，一直到了一片星光闪烁的湖泊前。她这才发现，湖的上空以及湖边的草地上，还有许多这样的光点，它们散落在各处，没有目标地到处飞。
月色湖光，星火流萤，水色深沉，像是带着神奇的魔力，几乎勾着人不自觉跳到湖中去。
一声带着甜腻和热情的娇吟响起，待秦子安反应过来，这才发现，湖边幽幽的草丛中，似乎有不少人以及半妖。刚刚那声音，等她明白怎么回事，也不禁有些脸热，神识猛然收回。
翌日，秦子安带着小狐狸到药堂泡药汤，却发现药堂的位置离那湖泊不远，等把小东西放到药桶中，它便自发地漂浮了起来，只留一半身体在水中，这貌似是月狐天生的能力。
“呜呜呜——”
一阵呜咽断断续续地从隔壁房间传来，药堂不似酒楼有隔音效果，这里外面任何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四娘，小宝已经走了，你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一道低低的声音，同样带着几分哽咽，还有几分压抑的怨怼。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生下他。”
接话之人，想必就是那个四娘，此时嗓音已经嘶哑，可见哭的有多狠。
“哎，这就是咱们的命啊！”
那人低叹一声，又是几句劝慰的话，说着说着，她自己反倒哭了起来。
“什么是命……就因为主人要炼丹，就可以把小宝的心挖走？我好恨——”
那四娘越说越激动，声音逐渐高了起来，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一腔怨愤。
“你可小声点儿，这要是让主人知道了，小心你和四郎的小命。”
那劝告之人似是捂住了四娘的嘴，声音里带着惊恐，可见那所谓的主人是何等狠辣。
秦子安并不想偷听，无奈隔音太差，她的耳朵又特别灵光。想到有人居然以人心作为炼丹材料，这般残虐，和魔修又有什么区别？
“以半妖之心炼丹，虽不常见，但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毕竟在修士眼中，半妖便于畜生无异。”
荀况一大早起来，陪着她过来，难得他不觉着无聊，始终耐着性子。这时候见秦子安微微皱眉，便自发解释一二。
“这是半妖城经年累积下来的旧习，许多事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
饶是荀况舌灿莲花，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往常他对半妖不也是以玩物看待么？而今虽然因为凤初有了一些改观，但根深蒂固的想法，并不那么容易改变。
所谓关心则乱，他本意乃是想讨好凤初，熟料却犯了傻，实在是，许多时候他都忘了凤初半妖的身份。
秦子安没说话，就算再冷漠，听到这样的事情也难免震惊。更何况，听那两人的对话，死的应当还是一个小孩子……
不一会儿，两个女子从窗边经过，其中一个容貌端丽，另一个看着有些上了年纪，头发已经半白，长得也很普通。
那容貌出色的女子，此时怀里正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童，半短不长的金发，长着一对兽耳，此时小手已经垂了下来，随着行走不断摆动。
秦子安下意识朝着他心口看去，衣服明显换了新的，只是心脏之处仍有一丝血迹，此时已经干涸。
秦子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们走过去，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若她不是叶正阳的女儿，是不是最终也会身陷半妖楼，活的悲苦又凄惨？
虽然她一直不认为半妖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但此时此刻，却莫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不用担心，有正阳，还有我……你不会这样。”
荀况见她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伤感，想到她同为半妖的身份，自然猜到她此番是为何。
秦子安没有说话，那小童闭着眼睛的模样还在她脑海中，一时萦绕不去。
***
下午，秦子安正在房中看书，听到有人敲门，明知是荀况，却不能当做听不到，只得无奈地道：“进来吧！”
“难得来飞星州一次，怎么能不去看看最为有名的飞星湖？外面天气这么好，就不要闷在房里看书了。”
只是一个上午，荀况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此时手里拿着一柄扇子，上面画着的，正是飞星湖的风景。
“好。”
秦子安也知道荀况是好意，怕她还想着上午的事情，欲带着她出去散散心。
抱着小狐狸，坐上莲花状的飞行法器，秦子安看着城中景物越来越小，然后又急速的倒退，一忽儿便到了飞星湖上。
正如荀况所说，天气正好，湖水波光粼粼，鱼儿自在闲游，湖边各色花儿盛放，时不时有蝴蝶在期间飞舞，确实是个风景如画的好地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秦子安总觉得，从步入飞星湖，她就隐隐觉得不太舒服。那种感觉很模糊，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若不是景色太宜人，她已经想着离开。
荀况这人，讲究的时候那是真讲究，可随便起来也是真随便，此时便一下子坐在草地上，丝毫不顾及刚换的新衣服。坐下之后，还仰头笑看着面前之人道：“你也坐下来试试，舒服着呢！”
秦子安见他如此放松自在，也受了感染，正准备有样学样坐下来，突然想到昨晚草丛里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从储物戒中扒拉出一个垫子，这才坐了下来。
“咚！”
只见她身旁的荀况捡起一块小石头，随手丢到湖里，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秦子安这才发现，昨晚看到的幽蓝湖水，并不是因为夜色的关系。说来奇怪，这湖水看着澄澈，却深不见底，除了那种奇形怪状的鱼，并没有其他生物的存在。
“呜……”
秦子安惊喜地低头，发现怀里的小狐狸已经醒了，只是仍旧处于虚弱的状态。不过，她明显对于这个地方不太喜欢，眼中满满都是厌恶之色。
“这么漂亮的地方，你居然不喜欢？”
荀况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盯着小狐狸，觉得她这反应很是有趣。虽然小东西一直保持着狐狸的形态，可到底也是一个妙龄的少女，怎么会讨厌漂亮的东西？完全不合常理。
“你不喜欢，那咱们就走吧！”
秦子安眼见她已经开始挣动起来，连忙抚着那一身光滑柔软的皮毛，一下一下的安抚道。
“……”
荀况见她当真站了起来，很是无语，好不容易把人拐来，这么美的风景，正是谈情的好时机，哪知居然被一只小狐狸给破坏了。
于是，再看向小狐狸的时候，眼神很有些不善。
秦子安只觉得小狐狸又往自己怀里缩了缩，无奈地道：“荀叔，你不要吓唬她。”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和一只小狐狸置气。
夜晚再度降临，秦子安惊讶地发现，天空又有一两颗流星划过，朝着飞星湖的方向飞去。
这些奇怪的光点到底是什么？会什么会聚集在飞星湖？
带着疑问，秦子安再度以神识追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经过白天的事情，她越发觉得飞星湖不简单，那种模糊的不舒服感，还有胡悦对飞星湖的厌恶，都在在说明，那里有问题。
只是，等那些光点在飞星湖落下之后，便像前一晚那些一样，开始盲目的到处飞。此时的飞星湖看着比白日更加美丽，却也增添了一份神秘感，在秦子安看来，甚至有些诡异。
探查到最后，仍然没有结果，神识靠近那些光点，并不能穿透，也不能看出那些光点到底是什么。她索性将神识收回，披上外衣，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荀叔，你能陪我到飞星湖一趟么？”
若是可以，秦子安很想一个人去，可出于安全考虑，找上荀况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没问题，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荀况答应的异常爽快，心里还有些欣喜，这晚上到飞星湖去，简直就和幽会一样。
“……”
秦子安刻意忽视了他此时欣喜的表情，两人朝着飞星湖的方向行去。
夜晚与白日里差别更大，秦子安才靠近飞星湖，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比起白日来简直要强上好几倍。她强忍着这种感觉，朝着飞星湖走去。
白日里消失不见的那些光点，在夜晚再度出现，许多光点聚集在飞星湖上，当真像是天上的星子掉入了湖里。秦子安站在湖边，伸出手去，欲要碰触那些光点。
荀况就在一旁看着，夜凉如水，美人盈盈立在湖边，伸出手去轻触那些美丽的光点，便如同画境中的情景，让他一时看呆了。
只是，下一刻，他便觉察出不对，凤初的表情——和上午在药堂时，一般无二。
“呜呜呜……救我……”
小小的童声，无助而绝望，一声声传入秦子安耳中，每碰触到一个光点，便能看到一张凄惨的稚嫩面孔。
冷不丁，一张面孔撞入秦子安的眼里，正是上午才看到的那个孩子——小宝。
秦子安这才惊觉，所谓的流星，每一颗都是一个逝去的生命。而这数不清的光点，岂不是代表这无数半妖孩童的惨死？
而此时的小宝，看上去同上午一般无二，只是身形却小了一些。
由于秦子安上午的记忆深刻，这才发现他身体这微乎其微的变化。
“小宝……”秦子安放低了声音，轻轻地唤道。
下一刻，小宝所代表的光点，轻轻地停留在了秦子安的指尖——“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稚嫩的童声，带着好奇，不解地问道。
“我见过你啊，我还知道，你是四娘的孩子。”
秦子安温和地笑道，这一笑虽然不至于倾城，却明显赢得了孩子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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