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剑魔往事

“你要去哪里？”洛青颜擦了擦眼泪，“噔噔噔”跑过去挡住了想要离开的谢云流。

        “何必拦我？”

        “你就是我们的师父对吗？”洛青颜仰着头，漆黑的眸子看着谢云流问道，“师兄等了你那么多年，只希望你能回来看一看我们。如今师兄为你而死，难道你都不能成全他的心愿，回纯阳看一看静虚弟子吗？”

        谢云流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目光触及她腰间的阴阳玉佩，愣了一下。

        “你的玉佩自何处而来？”谢云流突然问道。

        “师兄说是我爹爹留给我的。”洛青颜不明白谢云流为什么突然提到她的玉佩，“你喜欢吗？我送给你，你和我一起回送师兄回纯阳，见其他师兄师姐可好？”

        谢云流摇了摇头：“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把玉佩给你，你不要走！”洛青颜接下玉佩想要给他。

        “你好好收着，虽然洛风不在了。但是有你在，谁也不敢过分欺凌静虚弟子。”

        “你骗人！他们都欺负我，也欺负我的师兄师姐！我都不能保护自己，怎么保护师兄师姐？那个李重茂对师父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的师父要背弃师祖，抛弃我们这么多静虚弟子？”

        “是师父他先背弃了我，要将我交给朝廷治罪！”哪怕时隔三十年，想到师父和师弟的背叛，谢云流心中的愤恨依旧无法平息。

        “大师兄乃是师父一手抚养长大，师父怎么会将大师兄推出去呢？”李忘生痛心道，“当年师父不过是想要大师兄离开纯阳暂避风头，而他决议一人进宫面圣，承担所有后果。师父他是想要牺牲自己庇护大师兄和纯阳啊！”

        “你……你说什么？”谢云流道，“不，你骗我！当年，我明明听到、听到——”

        “我与大师兄自幼就跟在师父左右，师父是怎样的人，难道大师兄不知道吗？”李忘生痛声道，“但凡大师兄对师父和我多一分信任，何至于只听了三言两语就给我和师父定罪！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苦苦思索，到底我与师父那句话让大师兄误会至此，始终不得答案。”

        是啊，听到了什么？仔细回想，当年吕洞宾并没有说过将谢云流交出去的话啊？只是说到要一人出来承担，便以为师父要将自己交出去。

        可是，如果是他误会了师父的意思，那么这三十年的恨与怨又算什么？

        “就算是师祖要把师父交出去，师父既然是师祖一手抚养长大，性命都是师祖给的。师父又有什么资格和师祖动手？大师兄是师父抚养成人，今日大师兄为了师父而死，定然是心甘情愿的。颜颜自幼就没有见过师父，是大师兄养大。今日师父要颜颜死，颜颜也不会犹豫分毫。”

        “你……”谢云流心中闪过无数，想到了那些只有他、师父和师弟的岁月。

        那个时候，岁月静好！

        错了，全都错了！

        三十年错了一次，三十年后他们依旧错了。三十年前因朝廷的步步紧逼，他在盛怒之下做出来叛教之举。可是，今日却也再次被人利用，其中的恩怨情仇又有谁能够说的清呢？

        只可惜了洛风无辜卷入，枉死祁进剑下。

        “师兄出来前答应了其他师兄和师姐要带师父回去见他们，你和我一起送师兄回家好不好？”洛青颜央求道。

        对于谢云流回纯阳，洛青颜并没有太深的执念。她毕竟不是洛风一般由谢云流养大，大师兄洛风才是那个抚养她，教导她武功的人。可是，请谢云流回纯阳宫是洛风的心愿，如今洛风死了，洛青颜还是希望师兄的愿望能够达成。

        希望等着他们回去的静虚一脉师兄师姐不会面对另一次失望。

        谢云流摇了摇头：“世上已无静虚子，唯有剑魔！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大师兄——”李忘生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中已带了几分央求之意。

        谢云流终究是没有回头。

        “你不许走，不许走！”洛青颜见谢云流要走有些急切道。

        “为什么？三十年了，师兄等了三十年，如今他为你而死，你依旧选择舍弃我们而去。你告诉我为什么？”洛青颜追着他凄声质问道。

        谢云流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并不曾因为她的哭喊而停留。

        洛青颜追到转弯处，一下子摔在地上，已经不见了谢云流的身影。

        “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那些东瀛武士！”洛青颜哭喊道，“颜颜不是师兄，没有师兄的宽博。三十年前，你为了李重茂，舍纯阳和静虚弟子而去，师兄却一直等你回来。今日你为了刀宗，舍我静虚弟子而去，我们再也不会等待和期盼。他日，我静虚弟子定然要一个个打败你那什么一刀流武士。若是他们敢为祸大唐，我静虚弟子必然第一个出来诛灭蛮夷贼子。”

        谢云流躲在转弯处，回眸看了一眼自己站起身的洛青颜，叹了口气。

        就算他知道错了，江湖人也不会忘记谢云流是个叛教者。不说他如今的身份已经无法回纯阳，若是他真的回去，或许才是将静虚弟子带入新的悲剧。

        他的存在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大家静虚一脉有一位叛教的师父，越发被人孤立。而他不回去，他人有所忌惮，反而不敢过分欺凌静虚弟子。

        洛风，那是他的第一个弟子。当他自己都还是个少年人的时候，捡回了嗷嗷待哺的洛风。他也素来知道洛风秉性良善，却不知道洛风竟然这么死心眼。

        三十年了竟然都不曾放弃让他回纯阳，如今更是为了他这个不称职的师父冤死在此。

        谢云流伸手一摸，不知何时已经泪满脸颊。

        三十年的误会哪里是几句话就能轻易说通的，可是看到洛青颜的玉佩，看着她那张熟悉的小脸，想到洛青颜在静虚门下，谢云流却已经猜到了几分李忘生的心意。

        他能够猜出洛青颜的身份，李忘生不可能全无察觉。那么就是李忘生有意留了洛青颜在静虚门下。李忘生说来请他回纯阳，并非虚言，而是真心实意的。

        “呜呜~师兄！”洛青颜没有追上谢云流，又一路哭着回去。

        因为洛青颜坚持要带洛风回纯阳，洛青云帮着背着洛风的尸体出了宫中神武遗迹。李忘生只是暗暗嘱咐洛青云好生照顾洛青颜，又点了两个随行弟子帮忙处理洛风后事自不必说。众人从寇岛返回扬州，玉虚弟子去街上买了棺材回来，帮忙收殓尸身。

        就在他们为洛风整理遗容的时候，原本先一步离开的祁进却被紫虚弟子找了回来。

        洛青云本来买了寿衣回来，洛青颜却坚持不给她大师兄穿寿衣，而是问其他师兄要了一套新的纯阳校服，让几位师兄帮忙换好。来帮忙的几位师兄师姐都是李忘生和于睿门下的玉虚、清虚弟子。

        他们虽然不似与洛青云一般对静虚弟子颇有善意，但是洛风死的委实冤屈。又或是洛青颜揭露祁进旧事，弟子们心思震动。尤其是洛青颜提到雨卓承，让清虚弟子感触最深。

        当日雨卓承本是于睿大弟子，天资卓越。因洛风在纯阳身份尴尬，雨卓承乃是实际上的纯阳大师兄。不仅是纯阳内定的下任掌教，更是得到了浩气盟的垂青。

        之后，雨卓承被人揭露与恶人谷楚小妹相恋，一夕之间被人唾弃。昔日朋友和同门都纷纷拔剑相向，为了给浩气盟一个交代，纯阳不得不逐雨卓承出师门。

        饶是如此祁进又带弟子追杀，视其为叛教者。可是面对昔日朋友同门的追杀，雨卓承亡命之时也是多防守，从不主动伤人。

        今日听到洛青颜质问祁进之言，清虚弟子不由暗暗惭愧。是啊，相较于祁进这个动辄灭人满门的杀手头子尚且有机会改邪归正，雨卓承不过结交恶人谷中人，又做过什么恶事呢？

        他身在浩气盟，虽然结交了楚小妹，却从未因楚小妹出卖浩气盟，出卖纯阳啊。且楚小妹虽然身在恶人谷，真论起来，本人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若真要评个高下，楚小妹的手可比祁进干净多了。

        这么一想，清虚一脉弟子少不得又想起他们大师兄昔日好处。在看到小青颜因洛风之死的悲痛，颇有几分感触，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祁进进来的时候，几位同门刚给洛风擦拭干净伤口，换了衣服。洛青颜拿出梳子，坚持要自己给师兄梳发。

        祁进见此心中复杂万分，他本是冷心冷肺的杀手。受命探究纯阳秘密来纯阳，后得纯阳真人感化，才真心入了纯阳门下。今日误杀洛风到底不是全无愧疚，只是想到洛青颜揭露旧事，心中自是复杂万分。

        在门口捏了三支香，点燃，刚要插上。洛青颜却跑过来夺了他手上的香。

        “不要你的香！”洛青颜一把将祁进点的香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你这个杀人凶手，假好心什么。”

        “颜颜！”洛青云生怕洛青颜吃亏，连忙拉住了她。

        “洛风自己甘愿为了叛教者而死，与我师父何怨？”一名紫虚弟子扬声道，“我师父身为长辈亲自为洛风上香，那是他的福气。”

        “郑师兄，洛风师兄虽然是静虚一脉，但是同为纯阳弟子，称呼一声师兄难道不可以吗？”洛青云忍不住道。

        那郑师兄见洛青云和在场其他弟子虽然畏惧祁进，却是怒目而视，立时住了嘴。

        “我并非有意杀你师兄！”祁进叹道。

        “当日师父也不是有意伤了师祖的！”洛青颜梗着脖子道。

        “你待如何？”祁进冷声道，“若要为你师兄报仇，尽管拔剑，祁进不还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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