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阳谋

第二天天一亮，庞玉雪就带着林西去开封府告状了。

        本来洛风是要陪她去的，偏偏庞玉雪自己有主意。她先带着林西去开封府告状，待那边告的差不多了，再让洛风带着玉真子去开封府揭发玉虚观的命案。

        青天白日又是开封城内，就算是知道庞玉雪活着，只要庞太夫人还没疯，就不可能在街上动手。

        庞玉雪非常了解衙门的上班时间，这边开始点卯，庞玉雪已经到了开封府。

        俗话说：官字两个口,有理没钱莫进来。

        不过那说的都是普通百姓，庞玉雪虽然是个小娃娃，却因庞太师的关系位于上层阶级。偏偏她还深知衙门的规矩，进门就知道赏了门子，自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开封府。

        上月，原开封府尹得罪了丞相王若钦，被贬到了地方。如今的开封府府尹由副相王延龄暂代。王延龄虽然与王钦若同姓王，品性却完全不同。若非如此，庞玉雪可不敢带着一个有伤的林西来告状。

        再说王延龄不过暂代开封府尹一职，今日有人前来告状，少不得亲自升堂，只是两班衙役到齐，王延龄往堂前一坐，却看到一个带伤的汉子。

        “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

        “大人，要告状的是我，我跪好了！”庞玉雪弱弱地举起小手道。

        王延龄听到声音往前一探，才见一个与他小女儿一般大玉雪似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庞玉雪虽然认识王延龄的女儿宝琳，可是王延龄却未见过庞玉雪。

        “你要告状？”王延龄奇道。

        “禀大人，臣女庞玉雪是庞太师的次女。”庞玉雪一板一眼道。

        王延龄一惊，他与庞太师都算是朝中重臣。虽然一主和一主战，可是因为有奸相王若钦和丁谓把持朝政，两人明面上不和，暗地里抵抗王若钦、丁谓却颇有些默契。

        前两日，外面传言庞太师的次女去禅林寺进香，雪天路滑，马车竟然不甚坠落悬崖，车毁人亡。当时王延龄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意外，他的小女儿宝琳还伤心地哭了一会。

        毕竟庞二小姐当时是与母亲同行的，而京中谁人不知道庞太师的二女一子皆是嫡出。庞太师虽然有妾室，不过妾通买卖，庞太师并不允许妾室生下庶子。

        “既是太师爱女，又兼年幼，不妨起身回话。”王延龄温声道，“你来开封府所告何人，可有诉状？”

        庞玉雪自己拿了写好的诉状递上去：“大人，上月我爹奉旨出使辽国，因为祖母和幼弟染疾，臣女与母亲前往禅林寺进香祈福。不料祖母身边的梁妈勾结歹人图财害命。梁妈的三个儿子，庞福跟随我爹去了辽国，庞禄是府中二管家，庞寿也管着后厨采买。臣女怀疑我的家人已经被梁妈和歹人控制，还请大人相救。”

        王延龄一震：“你可有证据？”

        “梁妈与庞禄、庞寿勾结歹人在我去禅林寺的道上追查谋财，杀害了随行的两名丫鬟。我与侍卫林西也被害掉下山崖，幸得贵人相助。我和林西是人证，梁妈家中必定藏有赃物就是物证。若是大人不信，还有仗义相救的洛风道长和禅林寺方丈及合寺僧侣。”

        王延龄没想到此时还与洛风道长有关，洛风虽然是为道长，与那些王若钦、丁谓引荐入宫蛊惑官家的妖道却大为不同。更不要说禅林寺的了缘方丈佛法高深，乃是一位高僧。

        庞玉雪叙事清晰，又能举出人证物证，王延龄如何能够不信？

        如今庞太师正出使辽国，若是真有人控制庞太师内眷——

        王延龄立时脑补了许多东西，重视了几分。偏偏庞玉雪还刻意提到梁妈还有个儿子庞福就在太师身边伺候。

        庞玉雪不过五岁稚子，王延龄无论如何想不到庞玉雪是故意误导，当真信了三分。只是庞太师官职在他之上，他倒是不好强闯太师府验证真假。

        如今官家沉迷道家，朝廷自有八贤王摄政。王延龄立即带着诉状去南清宫见了八贤王。也是庞太师治家严谨，庞太夫人和庞夫人不喜次女之事并没有外传。故而王延龄不曾想到庞玉雪差点遇害是因为庞府内宅争斗。

        八贤王却当即有了论断，亲自派了自己的侍卫与王延龄前去太师府。不过八贤王素来谨慎当然不会查抄太师府，梁妈是庞府家奴，他们这种有身份的奴才一般都会在主家府邸附近有自己的屋子。

        王延龄不进太师府，令人悄无声息地查抄了梁妈的家，又使人将梁妈和庞禄、庞寿诓出府，“请”到了开封府。

        衙役将查抄之物摆放堂上，庞玉雪亲自辨认。果然找到了许多她自己的东西，甚至还能够一一说明每件东西来历。巧的很，其中有一把檀香扇子却是宝琳所赠。

        自从在宫里结识，庞玉雪就和宝琳交上了朋友。两个小姐妹私下交换礼物也是常有之事，就是王延龄也不会过问。

        王延龄将扇子使人送回家人，让宝琳辨认，宝琳果然认出了扇子是自己送给小伙伴的。

        梁妈母子在堂上看到庞玉雪和林西已经吓得半死，如今被查找出了许多不法所得。王延龄一顿杀威棒下去，梁妈还咬牙挺着，梁妈的儿子庞禄和庞寿却熬不住，全都招认了。

        王延龄本以为是有不轨之人收买梁妈控制庞府内眷图谋大事，没想到却审出了一起祖母谋害孙女，亲娘冷眼旁观的家庭伦理悲剧。

        想到之前庞玉雪言之凿凿是梁妈控制了她母亲，王延龄突然有些头疼。

        再回头看小姑娘却是双目含泪，哭喊道：“你胡说，祖母不会害我！祖母虽然不喜欢我，可是肯定不会害我的。都是你们图财害命，你胡说！”

        王延龄：不过才是个五岁的孩子，虎毒不食子，这庞太夫人当真心狠手辣。

        林西：……我家小姐成精了！

        看庞玉雪哭的伤心，王延龄当即让人将庞玉雪送去府中与宝琳作伴。王延龄夫人听人说明来意，也是怜悯不已，抱着庞玉雪好生安慰不说。

        说起来王夫人年岁已高，却偏偏有个与庞玉雪同龄的女儿宝琳是为何？原来宝琳并非王延龄夫妻亲女，而是王夫人一位闺蜜的爱女。只因父母亲人俱死，王夫人才抱回家来养。

        因着王延龄夫妻年岁已大，倒是不好隐瞒，故而宝琳从小便知道自己是王家养女。幸而王延龄夫妻疼爱，宝琳有素来活泼开朗，倒也相宜。

        再说堂上，王延龄判案，却遇到了难处。

        时下是民不告，官不究。再者子不告父，臣不告君，庞玉雪作为晚辈是不能告庞太夫人的。莫说庞玉雪被人所救没死，就算她死了，王延龄也不能判庞太夫人偿命。

        好在庞玉雪并“不知道”庞太夫人是主谋，一开始告的就算家奴。

        梁妈带人收买歹人追杀小主人是以贱凌贵，已经不是奴大欺主可以概括。王延龄根据庞禄、庞寿招供，挖出两具丫鬟尸体，一一查验。最后当堂判了梁妈母子三人死罪结案。

        这边案子刚刚审结，那边洛风又带了玉真子前来告诉。

        王延龄心下头疼，却也不免令捕头出公差去玉虚观查验。待挖出两具尸体查验身份，坐实玉真子杀人。只是审问玉真子又少不得问出其诓骗庞太夫人一事，倒是与前案两下验证。

        想到庞太夫人谋害嫡亲孙女全因妖道一句诓骗之语，不由心有所感。处置了玉真子，王延龄亲自写了奏折，奏明全案经过，希望皇帝能够从案中明白错信妖道的害处。

        两案做一案，开封府人员众多，王延龄也没有可以下令禁言。虽然官府没有上门查问庞太夫人，可是没有几日，庞太夫人误信妖道之言，谋害嫡亲孙女的事情便传遍了开封城。

        庞玉雪在王府住了一晚，便与王夫人道别了。

        王夫人以为她要回庞府，还担心庞太夫人和庞夫人再起歹心。不料庞玉雪却说她与洛风道长有缘，决议和洛风道长去云游了。

        王夫人有意阻止，可是庞玉雪是客人，毕竟不能强留。王夫人生怕小姑娘心灰意冷，有了出家之心。待王延龄回府，少不得一一说明。

        “洛道长今日下午已经出城，却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王延龄沉吟道，“不过庞太师不在京中，她随洛风道长走倒是比回庞府安全。夫人莫要着急，洛风道长乃是可信之人，不必担忧。庞太师也该在回京途中，我不妨写信一封告之太师内情。”

        王夫人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少不得应了。

        冰天雪地，洛风本来不欲带庞玉雪前去合肥，不过庞玉雪却说庞太师没有回京，她回家，弄不好祖母会害死她的。洛风也知道庞太夫人歹毒，故而只得同意她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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