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象效应》的背景很类似于民国时候的旧上海，建筑宏伟精致，优雅与傲慢并存，又别有一番东方韵味。盛浅很喜欢这种感觉，无论过去和现在，尽管黑暗藏在让人看不到的地方，繁华的赌场歌厅后也可能就是一片贫穷丑陋的旧巷子。
夏导演按照宁晗予盛浅的戏份将剧本重新分了段，尽快拍完宁晗予和盛浅的戏份，剩下的部分再让其他演员们锤炼。毕竟在这个剧组里，谁都没宁晗予地位高。
尽管今天盛浅的戏份不重，不需要台词，只需要看张博沈难清对戏做个人肉背景。但她挺早就来了剧组。上好妆去休息室换衣服准备坐会儿，杨彪的电话就毫无征兆地打了进来。
“喂？浅浅啊！你们剧组是不是有个叫张博的演员？”作为盛浅爸爸的兄弟，杨彪对盛浅从来都是呵护有加，语气温柔，但是今天不同寻常，有几分少见的低沉与不悦。
“是有这么个人，还是男一，怎么了呢？”盛浅疑惑不解，手上穿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杨彪再次开口。
“你知道你上大学那会儿和盛哥合作的张氏公司么？”杨彪故作轻松的问道，似乎不想给盛浅太大压力。
听到这几个字，盛浅的目光徒然冷了下来，随意慵懒的站姿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曾见过的警惕与戒备，以及周身抑制不住的冰冷。
“知道。”盛浅自然知道张氏公司，这五年叔侄俩没有少联系，暗中调查分析了许久，让盛浅一直不甘心的真相才慢慢拨开浓厚的雾，现出一个轮廓来。
盛浅的爸爸从商以前是军方一个中上层领导，和杨彪一样同为战友，在地方执行任务的时候误打误撞清扫了一个名为“罗网”的庞大地下势力，借助军方的力量之后，罗网元气大伤，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盛浅长大，久到杨彪兄弟二人都忘了这件事，久到从商的盛父一家以为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没想到多年之后，罗网卷土重来，运用强大的商业力量毫无防备地攻击盛浅爸爸的公司，在盛家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时候，一直和盛家合作的张氏公司非但没有表示，还教唆负债累累的盛浅父母去向高利贷伸手，在盛浅父母车祸以后，落井下石般停止了和盛家的合作，盛家的产业正式破产。
盛浅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愤怒与暴躁，她坐在沙发上，想起往事，手微微有些颤抖。
“那个张博，我今天查了查，就是张氏的公子哥，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刚我听圈里的几个老哥说他打听你，我呸，就他也配得上你？浅浅，别理那废物东西，只要你想，杨叔拼着一半家产，也要让他张氏尝尝走投无路的滋味儿。”
“杨叔，还不是时候。”盛浅眯着眼睛。她像是在漫长地等待着烧水的过程，直到水熟的那一天，青蛙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浅浅，别看那小子长得有个人样，着了他的道儿。”杨彪絮絮叨叨，像个担心女儿早恋的父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要说她不是看皮囊的人，就算她是，拥有过着世上最上好的皮囊，她也看不上别人。
“嘿嘿，浅浅，要不是作家呢文邹邹的，叔听不懂，不过别因为这个坏了心情，叔还约了人，先挂了。”
盛浅从化妆间走出来，还是平常那个温润如水的她，宁静的眸子光华闪烁，自带光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走到拍摄场地，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发现宁晗予并没有来，也是，这种程度的戏，还不够资格让影后全勤。
杨彪挂了电话，阴沉着脸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按了按办公桌上的电铃，叫外面等着的人进来。
宁晗予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却没有不耐烦，听到铃声，她推门而入，一步一步，走的很是慎重，又志在必得，了解她的人看她这样，会发现，她上一次摆出这样姿态，还是在柏林影后的领奖台上。
在某些重量级的慈善晚会上，就算是华人，唐谊的老总，见了宁晗予也得是客客气气的，今天杨彪让她在门外等了快半小时，无非就是吃准了宁晗予有求于他。
“让宁影后久等了，不知道是看上我这儿什么电影了。”杨彪坐直身子，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杨叔，我们以前就认识，您叫我晗予就好，我来，的确是想求您一件事。”宁晗予大大方方坐在客位，没有求人的姿态卑微，也没有影后的一点儿架子，不卑不亢的气度让杨彪很是欣赏。
“继续。”
“我和浅浅，以前的事您也知道，她走了五年，我每一年都很想她，等到她回来，却不肯接受我。”
“你是要我帮你追浅浅？”杨彪有点好笑，大四那年她和盛浅闹的就挺大的，当年他没有反对，不代表他现在不反对。
“我知道她背负着很多，暂时还不能接受我，我来找您，只是因为想帮她，帮她承受一些东西，这次她回来变了很多，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虽然她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一些东西永远改变了。”宁晗予说的诚恳。
“啧啧啧，真是深情。”杨彪嘴上讽刺着，却拿不准宁晗予对盛浅的心，如果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自己又不是神经病。
“我从二十岁看见浅浅起，心里就再没装过别的人，她走后的五年春夏秋冬，我都恨不得去陪着她，我每次失眠都会想起她，我恨我的无能，恨我的愚蠢，甚至想烧香拜佛把她求回来。这几年别人都看见我风光无限，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活得像个孤独患者，私人医生说，要不是她回来，我这会儿已经抑郁症了。”
“杨叔，您要是不帮我，我真的就，没办法了。”宁晗予盯着杨彪，漂亮的眸子晕起了水雾，略微慌乱的别过脸去，上下眼皮一动，两颗泪就滴答掉在黑木办公桌上。宁晗予身体微微抖着，抬起手遮住脸，想掩饰自己的失态。
杨彪心软了大半，想起宁晗予也终究不过是个孩子，背着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情，走到现在，不容易啊，他不得不承认，他心疼了。
“唉，你们啊”杨彪重重的叹了口气。
宁晗予两眼通红的看着杨彪，娇若梨花带雨，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哪怕最铁血无情的硬汉看了也会心软，何况杨彪。其实她心里乐的跟什么似的，毕竟四十多岁的影帝都会被她带的入戏。杨彪算盛浅的长辈，看到盛浅回来不像五年前，宁晗予吃准了他会心疼。果然没错，他心软了，也就表明盛浅这五年过的的确不好，想到这里，宁晗予心里又剧烈的疼。
“这是我准备的合同，已经签了字，您让我帮她，我可以净身出户，以新人的身份改签到您的经纪公司给您打工，直到我三十五岁退出娱乐圈。”
这份合同代表着她六年的自由和影后六年的商业价值，这样一来，杨彪彻底被她说服。
对视片刻，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这合同我现在不会签，你今天对不起浅浅，我第二天就把合同签了，让你给我打工。”
“谢谢杨叔”宁晗予心里也有些感动。不为自己巨大商业价值，这个男人还是真心为盛浅的。
“晗予，你要是男人，杨叔现在就让浅浅嫁给你。”杨彪看向宁晗予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慈爱与无奈。
“我就不是男人，也会让她过上男人一辈子都给不了她的生活。”这一次，没有任何演的成分，宁晗予一字一句，像是宣誓。
知道了盛家的前尘往事，知道了这几年盛浅的生活。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宁晗予发誓，她不会再让盛浅跑掉，就算风浪猛烈，也让自己陪她一起被淹没吧。
盛浅这一天快累哭了，张博身体力行，让盛浅深刻体会到，什么是面瘫的本来面目，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纨绔就是纨绔，难道给他镀一层金子，他脱胎换骨了？
这一整天，盛浅因为走位不慎，表情不到位ng了几次，熟悉走位，用心体会角色后，就没怎么ng过，反到是张博，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台词出错被ng，眼神不到位被ng，动作不标准被ng，甚至找来了替身，你要是说他一无是处，他的花式ng法又无人可望其项背。
盛浅和饰演沈难清的白书亭很是无语，折腾了一天，终于勉强完成了拍摄任务。吃过晚饭已经是十一点，街上没什么人，盛浅自己慢慢往酒店走。
路灯彻夜亮着，让她稍微安心一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一条路上只有她一个行人，说实话，她有点儿寂寞。
一辆车缓缓停下，下来一个人。路灯下，晚风吹过，宁晗予的头发有点儿乱，黑色的靴子和风衣让她看起来腿长两米，逆着光，低头看着盛浅，温柔的不像话。
车子重新开走，街道上就剩下并排站着的两人。
“都快冬天了，还穿这么少。”宁晗予说着解下围巾，不由分说一圈一圈围在盛浅手上。盛浅任由她动作，低头不语，也不反抗，其实心里，一直在纵容着宁晗予。
“眼怎么红了？”宁晗予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愣，略微低头，两人站的很近，近的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橘黄色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也许是风大？”宁晗予眨了眨眼，没样子的朝盛浅咧开嘴笑，没打算告诉她是因为一下午和她杨叔谈的。
盛浅没说话，只是抬头盯着她，影后大人心里没底，秒怂，微微别过脸去。
局促的像个孩子，盛浅从一只手从围巾一圈一圈围着的布团里钻了出来，理了理宁晗予有些乱的头发，指尖碰到熟悉的发丝，忍不住颤了颤。
“不早了，走吧。”宁晗予握了盛浅的手，重新给她塞进围巾团子里。
“嗯”盛浅答道。
路灯下似乎蹲着一只猫，她们两人对视一眼，冲那只猫走去，前面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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