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摊牌
午间，尤金城堡的餐厅里，长桌旁坐着的五人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尤金家的主人泰里奥和大哥迪瑟斯因为公务没有现身,唯有玛莎和维斯特陪坐在客人身旁。
向来注意用餐礼节的维斯特今天明显不在状态，平日优雅的他今天用餐时刀叉总是不小心碰到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更离奇的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失手发出的噪音,总是露出忧郁的神色注视着长桌对面的三位客人：诺雷和菲尔思,还有那位沙漠精灵。
菲尔思对人类食物兴趣缺缺,尽管如此他还是没错过和诺雷共处的机会,他坐在诺雷身边,一边戳着盘子里的鸡腿和豌豆，一边看着诺雷的侧脸当成下饭的美味佐料。沐浴在菲尔思过分关切的目光下，诺雷将自己的思绪彻底放空,只当身旁坐着的是空气,一丝不苟地吃着饭。
而初来乍到的艾洛蒂，好像嫌不够热闹一样坐在菲尔思的另一边，她羞答答地将餐点切好摆放在他面前，甚至还别出心裁地增加了魔法能量吸引他的注意力,面对她竭尽全力的殷勤,菲尔思一转手，面无表情地把她切好的食物送到了诺雷面前。
看着这一排明晃晃的单项箭头，维斯特老气横秋地叹气，而他姐姐玛莎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姐！”维斯特踢了踢玛莎的小腿，压低声音说，“你笑什么？”
玛莎按了按眼角的笑纹，捂着嘴说：“天哪弟弟，这才多久功夫，形势怎么变得这么有趣了？”
“都是那条龙惹出来的麻烦。”维斯特不爽地将矛头直接指向了菲尔思。
“他干什么了？”
维斯特瞄了菲尔思一眼，凑到玛莎耳边低语了几句，玛莎的蓝色眼睛骤然睁大，吃惊地捂住了嘴，“这是真的？天哪……”
坐在姐弟俩对面的诺雷听得一清二楚，“契约”两个字落进耳朵里又让他心塞了阵，他草草擦了擦嘴，退开椅子站了起来，“谢谢你们的款待，我吃饱了。”菲尔思紧随其后放下了餐具，还没等他动身，诺雷就预感到了一样生硬地说：“你别跟来，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菲尔思没起身，面色不虞地盯着诺雷：「你以为我不跟着你就不知道你的情况了？」
听见那不加掩饰直抵心扉的声音，诺雷更心塞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跟着我干什么？」
「这就是你对待伴侣的态度？！」
「我从没想过会和你发展成这种关系！」
菲尔思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丢下一句话：“那你现在可以想了！”
在场三人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盯着发怒的菲尔思，他突然冒出这句话什么意思？想什么啊？被勒令“好好想想”的诺雷神情如常，就是脸颊和脖颈又染出了红晕。他没有回应菲尔思的话，转身离开了餐厅。
“弟弟，看着这条龙和精灵，我去看看诺雷。”玛莎矜持地擦了擦嘴角，嘱咐了维斯特一句后起身告辞。
本来就对食物没什么口感的菲尔思也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餐桌，沙漠精灵打了个激灵，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被监视对象都离开了餐桌，维斯特也顾不得用餐，招呼仆人过来收拾，快步追上了两人。
诺雷没回房间，那地方只会让他想起因为感冒而变蠢的自己，还有乘火打劫把他强行绑定的混账龙。可是不回房该去哪儿呢？就在他站在走廊上发呆的时候，玛莎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诺雷，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想回房间？”
玛莎一语道破他的心事，诺雷尴尬地点点头，玛莎托着腮沉吟了会儿，微笑着说：“想不想去外边走走？”
悬崖边的风很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玛莎带着诺雷走出城堡，绕过点缀着黄色小花的沙冬青，走进一间倚靠着山崖石壁开凿出来的屋子。走进小屋，微凉洁净的气息扑面而来，诺雷深吸了口气，很快目光被里头色彩艳丽的盆栽植物吸引过去：“这里是？”
“这是我培育魔法植物的地方，这些制作魔法药剂的珍贵材料不能适应科伦纳的沿海气候，所以我特意造了这个屋子。”玛莎指着一棵紫色绒状的植物介绍道，“你看，这叫紫绵草，是解麻痹药剂的基本材料，它旁边垂下的黄色珍珠一样的叫垂泪果，是破除诅咒的材料。”
诺雷盯着那一串串垂落下来的漂亮果实，情不自禁地问：“这能解除契约吗？”
玛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她端着手挑眉问：“怎么，你需要解除什么契约吗？”
“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诺雷尴尬地摸摸鼻子，“维斯特刚刚告诉您了。”
“你是说你和你的龙订立的伴侣契约吗？”玛莎提高了嗓门，不出所料看到诺雷的脖子再一次染上红晕，她啧了啧嘴，如实回答：“抱歉，这个我帮不了你，龙族契约一般都是死契，啊……说死契可能并不恰当，因为有些契约会连灵魂也一同绑定，所以就算是付出生命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诺雷沮丧地叹了口气：“我明白，我在吃饭前把大领主赠予的《与龙沟通》重头到尾翻了一遍，里面反反复复强调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和龙订立任何契约，因为被契约的人没有解除的可能……说到底，还是我太没防备了。”
“原谅我这么八卦，”玛莎歪过头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对这份契约如此抵触？其实这份契约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你拥有的是龙族伴侣，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种族。曾经龙族兴旺的时候，不少种族会将自己的族人送往北方祈求它们的庇佑，而这伴侣契约更是他们不敢奢望的，因为这是一份永远不会更改的誓约。”
玛莎加重了咬字，听完她的话诺雷苦恼地把自己的红发抓得乱糟糟：“可我承受不起这份承诺。”
“怎么了，你有别的心上人吗？”
“并没有……”诺雷泄气地说。
“那是什么原因，可以跟我说吗？”玛莎眨了眨眼睛，保持着温和的表情鼓舞着诺雷。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说出第一句话，诺雷后头的表述变得流利起来，“在我的世界有一部分像我一样的人，体魄强健，感官敏锐，但这能力不是无偿的。当我们过度集中感官或者受到强烈刺激之后很有可能失控，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不加以阻止的话结局就是死亡。”
诺雷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小屋里，流露出淡淡的惆怅：“那种情况下我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我怎么能对得起他的誓约？”
“就因为这你才给我看脸色？”话音刚落，培育小屋的门被踹了开来，诺雷转头望去，不是菲尔思还能有谁会这么霸道。
“喂，快把门关上！我的魔植可是很娇弱的！”玛莎责备了句，菲尔思充耳不闻，抓住诺雷的手往外走，“要关你自己关，你刚刚把诺雷带走这件事，我没找你算账你就该庆幸自己好运了。”
玛莎气急而笑：“你这龙……我给了你那么多魔法能量都没把你养熟吗？”
菲尔思紧握住诺雷的手，端详着他的脸回答：“我会记住你对我的帮助，但是诺雷的事，没的商量。”说罢，他一把抱起诺雷大步流星地走了。
被菲尔思一把抱起的诺雷愣了会儿，他回头张望培育小屋的方向，清楚地看见玛莎在向自己挥别，没等他有所反应，抱着他的家伙重重发出冷哼：“她有那么好看吗？你别忘了，她的原形是——”
诺雷赶忙捂住他的嘴：“这件事不许说，你忘了？”
菲尔思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一张嘴温热的呼吸全落在诺雷的掌心里，诺雷忙不迭抽回手，立刻听到了菲尔思的数落：“你对别人这么关心为什么就不顾忌一下我？还有，刚才那番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我才是你的伴侣！”
“好。”诺雷忽然从菲尔思的手里挣开落到地上，郑重地说，“跟我回房间。”
菲尔思心里咯噔响了下，他不安地皱起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反正不管诺雷说什么，契约都是不会解除的。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底楼大堂，看到他们归来，维斯特和艾洛蒂不约而同站了起来，诺雷还没跟他们打招呼就被菲尔思拽着胳膊上了楼。
“这条蛮横的龙，到底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家！”身为主人的维斯特不悦地哼了声，站在他身侧的艾洛蒂打了个哆嗦，慢慢挪到楼梯边，“那个，我也……先回房间了。”
“稍等一下，艾洛蒂小姐，”维斯特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说，“我能和你聊聊吗？”
没有旁人的阻挠，在订立契约之后，菲尔思终于有了和诺雷单独面对面的机会，两人刚回房间，他就感觉少了什么，他皱眉思索了会儿，问：“为什么没见你把小家伙放出来？”
想到自己的游隼变成了白白胖胖的龙，诺雷沉默了下，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既然你提起了，那我就问你，你对我的精神系动了什么手脚？”
“精神系？”
“对，游隼是我的精神系，它是我精神的具象化，一般人看不到也触摸不到，但是你——”
“我能看到，也能摸到，”菲尔思微翘起嘴角露出有些欠扁的惬意表情，他双手环到诺雷身后扣住他的腰，贴着他耳廓问，“我是特别的？”
诺雷抱住他的脑袋防止他的骚扰，盯住他的眼睛追问：“别岔开话题，快说你对我的精神到底做了什么？”
菲尔思歪着头思索了会儿，“大概是契约之力的影响吧？”
“大概？”
“我的同族又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特别的伴侣，所以我也只能猜测。”菲尔思不顾诺雷双手的束缚，忽然使劲撞上诺雷的脑门上，诺雷的眼帘颤了颤，脑海里又响起他戏谑的声音，「龙族的伴侣契约是精神契约，你的精神系是你精神具象出来的话多少会受到影响。」
“受到影响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是龙？”
「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小时候的样子吗？」
「那又不是你。」诺雷心念一动，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个契约太作弊了，对面的家伙全听见了！
诺雷眼神游移着不敢看菲尔思的眼睛，菲尔思反客为主托起他下巴，整条龙都是笑盈盈的：“所以……你比较喜欢的还是我？”
“这不是重点，”诺雷被抓住了小辫子，声音都低了八度，“重点是我得预防未来可能出现的失控，我会伤害……”话没说完，他就被菲尔思堵住了嘴。
“失控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菲尔思松开他的唇，意犹未尽地舔了下，说，“你好好想想，怎么取悦你的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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