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一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天空的雾气渐渐消弭变得晴朗，小草从土里冒出来，给四周铺上一层浅浅的绿意，风轻轻柔柔地抚摸树梢，鸟雀在林中欢快地蹦跳。

        马秀英深深呼吸，多么清新的空气啊，仿佛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呢。整日待在殿里，时至今日，道衍才允许她到外面走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奔出坤宁宫，那兴奋的神情真是名副其实的放风。

        即使保持着一人的距离，道衍都能听到马秀英和逊影交谈的爽朗笑声，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感染着每一个随行的宫人，众人皆喜气洋洋，马秀英身体好转他们才能无事啊。

        道衍也为马秀英高兴，这几天他为马秀英诊脉的时候感觉马秀英的脉象趋于平静，不浮不沉，从容和缓，节律一致。以前一些微弱的寸脉也逐渐柔和有力起来，这说明马秀英肌理在恢复，血液已能在脉道运行不息。长期以往，纵然不能让马秀英恢复如初，但控制住她的病情还是可以。

        出来游玩的并不止马秀英一人，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季节，妃子们也纷纷出来透气走动，许多人见了马秀英急忙施礼问候，在她们笑容可掬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异样。然而每个人心中都在诧异，不是说皇后都病得下不了床吗，现在居然能走动了，看来道衍大师果然医术高明啊。

        马秀英到底是病人，走了一会就觉得腿脚虚软，打算找一个亭子歇息。她迈上台阶的时候突然一阵眩晕，拖着逊影不由自主地往后摔倒。

        “啊！”宫人纷纷尖叫，前继后仆，马秀英要是出事，他们就别想活了。

        道衍眼疾手快，推开众人冲到马秀英身后，把她紧紧抱住。

        霎时间一股檀香笼罩住马秀英，感触到那结实有力的臂膀，她的脑袋轰得一下炸开，本来就在半空的身体愈发轻飘飘不知所以。

        道衍把马秀英放下，急促地问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逊影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的情况，一个劲地大喊：“娘娘！娘娘！”

        其余人也满脸惶急，喊叫不绝。

        马秀英茫茫然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在道衍的怀抱中，那炽烈的男人气息几乎让她窒息，她连忙挣脱道衍的搀扶，靠到逊影身上，低语：“无妨，本宫没事，就是惊吓了一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娘，我们快回宫吧。”逊影青白的脸和马秀英嫣红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被吓得够呛，再也不敢让马秀英轻易出来了。

        马秀英点点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好意思再让大家跟着她提心吊胆。

        福安、福德急忙把她扶上肩舆，疾步如飞赶回坤宁宫。

        周围的妃嫔见马秀英都走了，也陆陆续续离开。

        亭子另一边的灌木林旁，李碽儿手拽着一丛枝桠，许多嫩绿的芽孢落在脚边，显然是被她用力捋掉的。她刚好在附近走动，被尖叫声吸引，抬头张望恰巧看到道衍抱住马秀英的那一幕。

        许多人的注意力都在马秀英身上，李碽儿却死死地盯着道衍，在那一瞬间，她看到道衍脸上流露出担心、恐惧和不顾一切的表情。他的动作迅猛而又自然，仿佛时刻都为马秀英准备着。

        他小心呵护马秀英的举止深深刺痛了李碽儿的心，这么多年难道他还是没有忘情马秀英？哼，什么出家人六根清净，马秀英的一个小意外就让他暴露了真心。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欺骗者！

        李碽儿心里又酸又妒，去年冬天她故意在道衍去坤宁宫的路上和道衍“偶遇”，一是想要探询马秀英的病情，二是想要看看这个男人。

        当时道衍对她的态度非常冷清，就像不认识她这个人一样，一套礼仪中规中矩，客气中带着疏离。

        李碽儿很不服气，他们做了好几年的主仆，难道自己在他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她拦住要告辞的道衍，“大师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年大师对本宫的帮助，本宫从不敢忘记。大师既然来到宫中不妨去本宫的住处小坐片刻，让本宫略尽地主之谊。”

        道衍答谢道：“多谢碽妃娘娘抬爱，贫僧要去为皇后娘娘治疗不敢耽误。况且过去的事贫僧早已忘却，碽妃娘娘不必挂记心上。”

        李碽儿试探道：“听说大师云游四方，是被皇上专程召来医治皇后，难道皇后的病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还得劳动大师？”

        道衍四两拨千斤地应道：“太医们医术高明，贫僧不敢比拟，贫僧进宫多是为皇后娘娘讲解佛经。”

        “那大师可否抽空为本宫也讲一讲佛经？”

        “若是碽妃娘娘对佛学也有兴趣，贫僧可向碽妃娘娘推荐几位高僧。”

        李碽儿气结，脸面挂不住，悻悻地转身离去。她要找人讲解佛经，一声令下，鸡鸣寺的主持就会屁颠屁颠地跑来，需要道衍推荐吗？她这样说无非是想亲近一下道衍，谁知道衍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从前她是他的丫鬟，他可以不在乎她的感受，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他怎敢还是这般冷落她。莫非和尚都是如此无情无欲，冷情冷性？

        时至今日，李碽儿看到道衍对马秀英的呵护才明白，道衍不是没有情，只是他的情都给了马秀英，他眼中只看得到马秀英，他心里只关心马秀英，这么多年始终如一。

        “娘娘，我们也回去吧。”蚕妞不明白李碽儿为什么站在灌木林旁发呆，没看见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吗？马秀英差点摔倒的事肯定会惊动朱元璋，没准朱元璋会派人来了解情况，许多人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散去，不愿牵涉其中。李碽儿离得那么远，就更应该回避这些事情。

        红豆隐约能够明白李碽儿的心情，每次李碽儿见了道衍都有些失态，这已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样的念头她永远只敢埋在心中，上前轻轻说道：“娘娘，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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