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烟雨撩人心波动
“姐，我们还摘菜不？快要下雨了。”袁兴愣愣地望着马秀英，不明白她为何一会高兴一会惆怅。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想摘菜送给姚天禧，都是因为那人才害姐姐罚跪，凭什么还要给那人送菜！
“摘！答应别人的事情不能不算数。”马秀英拍拍脑袋，默默警告自己：犯什么花痴，别忘了你只是个没及笄的小丫头，这种事情要害羞，要内敛，别摆出一副恨嫁的面孔惹人嘲笑。
两人挽起衣袖，继续劳作。没过多久，雨丝悄然无声地飘落，凝结在菜叶上形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袁兴望了望天空，皱起眉头，“姐，等雨停了再摘吧，反正你也没说什么时候送过去。这雨只怕还要下一阵。”
雨滴打在脸上，带来凉凉的湿意，压抑住马秀英躁动的心情，她头也不抬，双手不停，“没事，雨还没下起来，我们动作快点，争取下大之前搞定。否则雨后菜地泥泞，更不方便采摘。”
“便宜那小子了。”袁兴气鼓鼓地低下头，狠狠地拔着叶子，仿佛与手中的蔬菜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别糟蹋了我的菜。”马秀英推开袁兴，“你去把洞里的土挖出来，我自己摘菜。”
“下雨了，不好挖……”袁兴不满地嘟囔，女人真是善变，一会要他堵墙洞，一会要他挖墙洞，这次挖洞更是为了给别人送菜，叫他心中一万个不乐意。
“雨下大了泥土黏在一起更不好挖。算了，你摘菜，我挖洞。”
“那还是我去吧。”
好在填堵墙洞的泥土都是松散的，不一会墙洞就被袁兴重新打通。
马秀英捋开贴在额前的湿发，吩咐袁兴，“你把院门看好，我去送菜。”
“我去，反正我衣服都脏了。”袁兴扎紧裤腿，墙洞里面虽然没有被雨淋着，可地面脏兮兮的，怎能让马秀英爬进爬出。
“打赌的人是我，还是我去，省的那小子又找什么借口耍赖。”想到姚天禧昨天的态度，马秀英毫不怀疑自己如果不去，姚天禧肯定会另生事端。前世见多了，这种无聊的富二代就是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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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缕缕的细雨在天空飞舞，亭檐落下一串串水滴，仿佛一道水晶珠帘，风不甘被它夺了光彩，用力地撩拨着。
白玉亭中，一个峻拔的少年临风而立，面前的茶水早已凉透。蓦然，他平静无波的脸上如同这烟波浩荡的湖面荡起涟漪，紧绷的嘴角略略上扬，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息，令寒潮都变得不再那么刺骨。
对面灰白色的墙壁突然冒出一个黑窟窿，接着一只纤细的小手从窟窿里伸出来在四周摸了摸，很快一颗小脑袋鬼鬼祟祟地探出来到处张望。瞧见亭中的少年后，小脑袋似乎吃了一惊，继而裂开嘴，大大方方地钻出黑窟窿。
江南烟雨，淡雅如丝，飘渺似尘。这缠绵的细雨犹如牛毛、犹如柳絮轻轻敲打在姚天僖的心上，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这般欢愉，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轻柔。他快步来到马秀英的面前，竟然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激动，“你，你没事吧？”
“没事。”
“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和你比武，害你受罚。他们平时也这样对你吗？”
“习惯就好。”
马秀英的语气很坦然，就像在说今天吃的什么饭，却让姚天僖无端泛起一丝心疼，不忍再继续追问她的处境，“我给你留了糕点，可是你昨夜没来……”
马秀英抹了一把脸，稀泥和雨水把她的脸涂成了大花猫，只剩下两颗灵动的黑眼珠滴溜溜的打转，“我可不是说话不算数，昨天跪得太晚回去就睡了。呶，这是我给你送的菜，”她从怀里抖出一大堆蔬菜，“这是小青菜，这是萝卜……”
“其实不用这么急……”姚天僖的目光落在那鼓鼓的胸脯上，看着它渐渐变成一马平川，急忙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
“你快点收下，我得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姚天僖不由泛起一股失落。
“阿嚏！我是偷偷过来的，袁兴还在墙洞那边给我望风呢。阿嚏！”马秀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姚天僖伸手挡住马秀英头上的雨水，“怎么着凉了？”
“废话，大雨天我又要在园子摘蔬菜，又要爬墙洞，加上今天倒春寒，我能不受凉吗？”马秀英吸吸鼻子，猜想自己肯定是被郭天叙那小子传染的！
“那我给你拿件衣服。”
“别，等我爬回去弄得又脏又湿，还得洗干净还给你，多麻烦！”
姚天僖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可以挽留马秀英的话，只好依依不舍地问道：“你明天还来吗？”
马秀英大吃一惊，“这些菜还不够啊？咱们得说清楚，我只答应给你送菜，可没说把菜园子都送给你！”
姚天僖哑然失笑，“不用送菜，你如果肯来，我请你吃蜜汁豆腐干、枣泥麻饼……”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些小零嘴吧。
马秀英警惕地抬起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交代！你有什么企图？”她可不愿意被姚天僖当成玩具抓在手里不放。
“咳咳，”姚天僖涨红了脸，语无伦次，“昨天你被罚跪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我想弥补一下，没，没有企图。”
“真这么简单？”马秀英怀疑的眼神像扫描器不停地上下扫描姚天僖。
“你，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姚天僖被这犀利的目光戳得无地自容，仿佛自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大雨天汗水都渗透出来了。
“可不可以把豆腐干换成馒头、包子？”马秀英不是那种自命清高的人，她想到自己和袁兴经常饿肚子，如果有这些面点，他们就不会饿得很惨。反正姚家很有钱，自己吃的那些东西估计连姚家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大不了以后拿蔬菜和姚天僖交换就是了。
“当然可以。”姚天僖怔了怔，突然感觉到一种峰回路转的喜悦，同时愈发心疼马秀英。究竟是怎样的窘迫才会让一个女孩子宁愿不吃零嘴而选择普通的馒头、包子。
马秀英想了想，“再加一条，我要看你家的书籍，最好是经、史或兵书谋略之类的。”大张氏把她困在院子里，她根本就接触不了外面的世界，只能从书中了解。
姚天僖自己也喜欢看书，连连答道：“没问题！只要我家有的都可以给你看。”
“成交！”马秀英笑得嘴都合不拢，伸手与姚天僖击掌。名门望族家里收藏的书籍可比书局摊贩售卖的书珍贵数倍。这小子家境不错，好东西肯定不少。有个免费图书馆，能省不少银子呐。
姚天僖毫不嫌弃、小心翼翼地贴上那只泥泞的小手，只是一触即分，却让他留恋不舍。
“走了。”马秀英嫣然一笑，并不知道自己是个大花猫，纵使笑成一朵花，别人也看不见。
注视着渐渐消失在墙洞里的泥人儿，姚天僖轻抚双手，怅然若失。
昨夜的辗转，清晨的等待只换来一盏茶的相见，这时间太短了，可是距离明天却又太长了。
姚天僖对马秀英越来越好奇。刚才马秀英审视他时骤然升起的压迫感竟然比父亲教训他的时候还严厉。他至今都无法相信刚才那不能呼吸、心快跳出来的人会是自己。然而额头的汗水实实在在的告诉他，他确实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镇住。他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将这种不适应的感觉甩出脑海。
雨越来越大，姚天僖收回视线，轻轻吁了口气，把蔬菜带回房间。他盯着这些沾满晶莹露滴的蔬菜束手无策，这里可没有菜园子种蔬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舍不得交给厨子处理。
于是仆人们惊奇地看到：名贵的海棠被扔出花盆，里面种了几棵小青菜，文房四宝被搁到书桌的角落，中间放了一根大萝卜，少爷凝视它们的眼神竟然如此温柔……
可是第二天少爷似乎坐立不安，第三天少爷焦急难耐，第四天少爷脾气暴躁，第五天少爷垂头丧气，难道少爷也有那么几天不顺畅的时候？仆人们默默地计算着日子，等到下个月的这几天大家要注意了。
姚天僖心乱如麻，他不知道马秀英为什么连着几日爽约，但他知道马秀英不是那种食而言肥的人，她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他看到拜访那天郭家大夫人可以当作那么多人的面罚她下跪、不给饭吃，就知道这个郭家的义女过得并不怎么如意。现在她突然消失，连她的小跟班袁兴也没有出现，这让他非常担心。
可是父亲上次从郭家回来后很生气，觉得这种小户人家实在上不得台面，不值得结交，已经把郭家划为拒绝来往户。他无法再让父亲去拜访一次郭家，他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亭子对面的墙壁上，那里新放置了一盆大扶桑，仆人们都知道那盆扶桑是少爷的新宠，未经许可，不得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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