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妾有情来郎无意

这天傍晚，星疏月朗，朱元璋和汤和站在城墙上守夜，观察敌军动向。几天几夜没休息，两人都很疲乏，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神情却非常兴奋。战事虽然还未结束，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但他俩一个救主有功，一个守城有方，一旦郭子兴醒来，论功行赏绝对少不了他们的份。特别是那些兵卒都对他们另眼相看，见了他们无不是羡慕的眼光、尊敬的语气，更令两人感到莫大的自豪。

        汤和揉揉猩红的眼睛，确定城下元军没有异动，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问道：“大哥，马姑娘可有说大元帅是否醒来？”

        “好像中途醒过一次，具体情况你等她来了问，”朱元璋半眯着眼，不满地抱怨道：“咋还不来呢，俺都要饿死了。”

        这几日元军不分昼夜攻城，朱元璋和汤和率军苦苦抵挡，连城墙都不敢离开半步，吃喝拉撒全在上面解决。马秀英知道后就发动百姓为坚守的战士送食，她自己也特意拎着饭菜前来犒劳朱元璋和汤和。

        郭府的佳肴自然比百姓做的粗糙食物可口，朱元璋尝过郭府菜就不肯吃百姓饭，每天到饭点都眼巴巴地盼着马秀英出现。

        看到朱元璋开始依赖马秀英了，汤和暗暗发笑，所谓润物细无声莫过于此，朱元璋一定都不自己已经入了马秀英的壳。他也不会好心提醒朱元璋，转而说道：“大哥，你猜大元帅醒了会怎么奖励我们？”

        朱元璋打了个呵欠，“不知道，俺现在脑袋一团浆糊，没有精力考虑过这些事情，反正你的千户是跑不掉了。”

        “那你去睡一会，半夜来换我。”呵欠是会传染人的，汤和跟着张大嘴，明明想笑却挤出眼泪。

        朱元璋摇摇头，靠在墙垛上不想动弹，“俺若是睡了，肯定三天三夜都起不来，就这样熬着吧。”

        汤和站起来晃晃发困的脑袋，眺目望着远处被夜色笼罩的元军营地，无可奈何地叹气，“也不知道这些元军还要围城多久，如果继续相持下去，真担心我们的人会撑不住，到时就麻烦了。”

        “不怕，元军比俺们还急。”朱元璋胸有成竹地说道：“马秀英说到了冬天，元军应该就会退兵。”

        “这是何故？”

        “她说天气转冷后，元军身上的衣服不足以御寒，加上他们围城这么久，粮食应该也快告罄了到时候缺衣少食，他们只能撤军。”

        “这倒也是。”汤和点头附和道：“我听说元廷粮草都供给脱脱大军，彻里不花这支队伍的余粮肯定不多了，估计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

        朱元璋一脸幸灾乐祸，“说不定元军马上就要退兵了，因为元廷有人弹劾彻里不花，据说狗皇帝打算招他回去问罪。”

        汤和吃惊道：“这也是马姑娘告诉你的？”如此重要的军机秘密他一个百户都不清楚，朱元璋一个总旗如何清楚，想来只能是通过马秀英知晓。

        朱元璋坦然承认，“马秀英时常进大元帅的书房，有些事大元帅也没瞒她。她给俺分析了不少敌情，这次要不是她想出办法，俺还洗刷不掉胆小鬼的名号。”

        “那也是你自己英勇，敢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救回大元帅。”汤和与有荣焉地翘起大拇指。

        朱元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其实俺当时腿都在打颤，可是俺不去救大元帅的话，回头肯定要遭赵均用和郭天叙陷害，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搏。还好老天开眼，让俺捡回一条命。”

        汤和又佩服又惋惜，“当时的情景真的很凶险，我都吓得肝胆俱裂，马姑娘还能镇定地提醒我做好掩护你们进城的准备事宜。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否则定能成为一员大将。”

        朱元璋赞同道：“这女人的确厉害，武功、谋略都不在话下，俺拿回来的那张纸就是她写的，那些火箭滚油也是她出的主意。俺跟她学了几天，还真学到不少东西。”

        汤和半真半假地打趣道：“马姑娘既然如此厉害，你不如把她娶回家，我看她对你好像也有那么一点意思，每次到军营都来找你，还给你送吃穿，我们这些人都羡慕死了。大元帅封赏的时候你若提出娶她为妻，想来大元帅也不好拒绝。”

        “娶她？不行，不行，这个女人太厉害了。”朱元璋打了一个寒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旁人都只看到马秀英亲切和蔼的一面，只有他自己清楚马秀英凶起来有多么恐怖，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要是娶回家，以后还想不想过安生日子了。

        “你啊，生在福中不知福。别人上蹿下跳想获得马姑娘青睐，马姑娘还不肯正眼瞧一瞧呢。”汤和跟着大摇其头。马秀英是郭子兴的义女，若是能娶到她就等于进入郭子兴的核心集团，况且马秀英本身就聪慧过人，绝对是贤内助的不二人选。

        “呵呵。”朱元璋打着哈哈，不接汤和的话。不过他心中还是有点小得意，毕竟有一个女人主动对自己示好是件很长脸的事情。

        汤和左右环顾，“话说马姑娘怎么还没来呢，我这肚子里的馋虫也在叫唤了。”

        朱元璋鄙视道：“她不来，你就没饭吃了？火头军送饭上来的时候，俺还看你端了一大盆呢。”

        “这可不一样，火头军做的糟食岂能跟马姑娘送的佳肴相比？”汤和一脸回味，“我也只有沾了你的光，才能吃到那些白面馒头和香喷喷的肥猪肉。”

        朱元璋气急败坏地吼道：“人家又不是给俺一个人送的，这么多将士都在，一个个抢得比俺还凶，特别是你……”

        汤和戏谑道：“我说你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么多城门，她为什么单单给咱们这里送？别看她每次都凶巴巴地叫你，其实我瞅着她看你的眼神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谁的眼神温柔得都快滴出水来啊？”

        两人回头一瞧，马秀英不知何时登上了城墙，手里拎着个竹篮，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一脸怒容瞪着他们，眼睛何止快滴出水来简直都喷火了。再看看旁边的士兵，凑在一起挤眉弄眼，分明是等着看好戏。

        汤和浑身一抖，支支吾吾道：“我……去东边看看那几个混小子有没有偷懒，你们先聊哈。”说完脚下生风般遁得无影无踪。

        “哼，跑的比兔子还快。”马秀英板着小脸，目送汤和跑远，转过头喝道：“朱元璋，你过来！”

        朱元璋可怜兮兮地走过去，沮丧地解释道：“俺没说你坏话，都是汤和说的，要揍你揍他……”

        “你嘴上没说，心里骂了千百句吧？”马秀英面罩寒霜，冷冷问道：“袁兴呢？”

        “袁兴人小扛不住，俺让他找个洞子眯一会。他是你的义弟，俺肯定要照顾好他。”朱元璋大耳朵忽闪，一脸巴结像，就差跪下舔马秀英脚趾头了。

        “算你识趣。”马秀英双眼斜媚，噗嗤一声，脸上霎时笑靥如花，“我给你带的猪头肉，快点趁热吃。”

        “叫俺老朱吃猪肉，不是自个灭自个……”朱元璋嘴上嘀咕，两手却毫不含糊地抓起大片猪肉往嘴里塞。

        “慢点，慢点，这还有几个馒头。你看你手也不擦一下，多不卫生。”马秀英一边拿出食物，一边絮絮叨叨，就像个殷勤伺候丈夫的小妻子。

        朱元璋口舌不清地抱怨道：“是你让俺快点吃，又让俺慢点吃，你这女人真麻烦……”。

        “让你趁热吃，是怕肉凉了油凝，让你慢点吃，是怕你噎着，你怎么一点都不知好歹呢？还嫌我麻烦，那我明天不来了。”马秀英有些生气。她挖空心思对朱元璋好，这家伙竟然一点都不领情，对他好一点他就蹭鼻子上脸，看来自己还是不能太温柔。

        朱元璋怕明天没肉吃了，连忙奉承道：“俺没说你麻烦，俺是说你每天来看望大家太辛苦，太麻烦了。”

        “油嘴滑舌！”马秀英嗔怪地看了朱元璋一眼，一想到这个痞子般的男人将来会是自己的丈夫，就无法真正生他的气。

        朱元璋觉得马秀英的眼神怪怪的，心里疙瘩了一下，难道马秀英真像袁兴说的看上自己了。

        说实话马秀英并不是国色天香的绝色美女，也不是温柔可爱的柔弱女子，但是她落落大方、聪明伶俐的形象却在朱元璋脑海里怎么也挥不去。这次要不是她叫自己按兵不动，没有跟着郭子兴的大军瞎冲一气，否则自己哪有机会给郭子兴殿后，郭子兴说不定都被元军生擒。也是她叫自己通知汤和准备火箭、滚油，阻止了元军的攻势，否则濠州城现在属于谁都不清楚。

        最让朱元璋感动的还是马秀英的细心体贴，这几日|他昼夜守城，马秀英竟然亲自送来食物犒劳，这让他想起老娘从前喂他米粥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温暖，好像叫做亲人的味道。他盯着马秀英的脸，突然觉得这张脸多像他的老娘，一时竟看呆了，肉也忘记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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