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2017.2城
李萼又带着她们飞速奔跑起来。
他的速度比夜晚时更快了。
山林根本无法阻碍他。
甚至沈聪觉得钻进密林的李萼就像入海的游鱼一样,变得更加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他根本不用分辨树木与树木的缝隙，那些杂草灌木连枝巨树仿佛会给他自动让路。
不，不是仿佛,是真的让路了。
沈聪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道路，在一瞬的交错间,沈聪无比确认李萼确实是带着他们向着一颗大树冲了过去，中间没有改变方向,但他们什么都没撞到。
她抬起头朝后方寻找那颗躲开他们的树木,树木还在原地安静矗立，连枝叶都没有抖动。
李蕊从李萼右边肩头趴到左边，问道：“怎么了？”
沈聪摇头：“没什么。”
李萼把她跟李蕊的头都按下去：“小心枝子划了脸。”
又跑了一段,出了林子，李萼在一个向阳的缓坡上把两人放下来。坡上稀稀拉拉长着几株野山桃，因到了秋日,也显得枯败萧索。
李萼摸摸妹妹额头：“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刚才觉得冷，这边晒着太阳就好多了。”
“没有别的不舒服？”
李萼脸上的忧心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没有的。”
李蕊感到奇怪。
受伤的是长歌，要问也该问长歌才对呀。
李萼道：“你不如长歌强健，我怕你着了风。”
“我在后头没有风的。”她拉住沈聪的手,又猛地缩回：“长……长歌穿得这样单薄,冷吗？”
沈聪觉得冷，但她知道那不是风的缘故。
那些潮水一样的亡魂虽然被李萼远远甩开，她仍能感觉到阴寒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在旁。那股异样的气息是在进入桃林之后消散的。李蕊觉得暖和多半不是因为阳光，而是因为这个地方有些神奇的功效。
“我不冷。”
李萼瞥了他们一眼，又心不在焉地移开视线。她抛开两人在四周查看一番，又带着两人往桃林深处走了一段，然后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让两人坐下：“吃些东西。”
初晨的阳光还没照到这边来，加上这边的桃树繁密，环境就显得有些晦暗。
但并不冷。
沈聪更加确定，桃林里有能够隔绝亡灵追踪的东西。
“哥哥不吃吗？”
“我去外边看看，你好好照顾长歌。”
李萼知道自己要是对妹妹说你好好躲在这里，妹妹一定会不依不饶地要求同去。但只要说了照顾沈长歌，妹妹就会顾虑着沈长歌的伤势而乖乖留下来。
妹妹是善良的好孩子，她不能让妹妹受到伤害。
李萼宽慰道：“我可能要过一会儿才回来，你们不要乱跑。”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长歌……还有自己，哥哥也小心。”
李萼又摸了摸妹妹李蕊的额头，又在李蕊看不见的角度冲沈长歌做了个口型，才朝林子外去了。
桃树下只剩沈聪和李蕊。李蕊随便吃了几口饼子，最后没有胃口地收起来了。
沈聪倒是把食物都仔细吃完。手脚上的伤口令她消耗变大，如果不及时补充能量，遇到危急情况她反而可能会拖后腿。
她本该注意到李蕊的心不在焉，但有更加紧要的事情将她的心神引去。
刚才李萼对她说：不要说，稳住阿蕊。
不要说……自己的性别？
稳住阿蕊是为什么。
李萼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吗？
李蕊抱着膝盖垂头坐在离沈聪稍远的地方。
从李萼离开开始，她一句话都没有跟沈聪说。
沈聪即使再神游也看出她的不对了。
但以为她是忧心兄长情绪不高，又不想打扰自己吃东西。
可渐渐地，她察觉李蕊好几次抬头偷偷看她，又转开视线。
“阿蕊，怎么了？”李蕊好像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想说。身体不舒服？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了月事，又不好意思提出来？
“没……没有，你还吃吗？”
“我饱了。”
“嗯……那……喝水吗？”
“喝过了。”沈聪看着因为自己靠近而有点紧张不安的李蕊：“究竟怎么了？”
她想起李萼离开前的行为。
李萼频繁地抚摸李蕊额头试探温度。
她隐约察觉了什么，皱着眉把手放在李蕊额头上靠了靠。
——“你又在发烧？”
李蕊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沈聪身边退开。
那双小手柔软又温暖。
李蕊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冬日里被火热的太阳碰了一下额头。
她也握过小天人的手，曾经把小天人搂在怀里。她喜欢没有架子的小天人，喜欢小天人脸上那种稚拙可爱的装大人的神情。
产生喜爱这种情绪的时候，她根本想不到小天人竟然已经二十四了。
二十四的小天人还是小天人啊，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李蕊的心里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虽然还是让人喜欢，却又让人不敢亲近。
李蕊从天人身边逃开，自己却像做了坏事一样心口砰砰直跳，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发烧，我每年总有些时候要比旁人热一些的，以前也总是这样，不是不舒服。真的，身上没有难过的地方。”
“好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
“嗯。”
李蕊不擅长对亲近的人说谎，因此沈聪能够轻易看出来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是真话。
但沈聪不认为是真相。
李蕊是真的认为自己的状态不是发烧，对身体无害。可李萼显然不这么认为。他频频询问李蕊的身体状况，显然因李蕊发烧忧心不已。
这样的李萼又为什么会放心把李蕊扔在这里呢？
只有一个解释：因为危机来自巫姑。
就像在院子里的时候那样，无论是过去的发热还是这次晕倒，都是因为李蕊受到了巫姑攻击。
那些断裂的线索又有一条连上了。
沈聪不知道巫姑为什么要对李萼兄妹紧追不放，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巫姑的力量一定提升了。她得到了某些依仗，使得李萼兄妹与她之间原本的平衡。
从前李蕊发热却没有真正感到痛苦，这一次却是因为沈聪使用了装备技能才能无虞醒来的。
李蕊一直对巫姑感官不错，说明巫姑一直躲在暗处动手，并没有明面上做什么侵害兄妹利益的事情让李蕊察觉。
这一次她站了出来……
巫姑得到的那样依仗是什么呢？
她给玩家们发布了任务，可沈聪并不觉得玩家们能够帮她扭转劣势。
只要接触过就能知道那些玩家的水平。还没正式开始行动，他们就被“刺客”伤了同伴，正在研究的武器也毁于一旦。
巫姑这种谨小慎微，就连撕破脸皮时都得找村人当挡箭牌、还要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人，真的会对那些没用的“天人”寄予厚望吗？
村人指责李萼包藏祸心，是伤害天人的罪魁祸首。
李蕊一一反驳让他们哑口无言。
沈聪却觉得，村人们并不是无的放矢。
李萼有十足的理由与机会去做那些事。
玩家遭到截杀是在沈聪第一次下线的时候。
一直低调的李氏兄妹因为绣品和青蟹的原因突然得到了天人的注意，从而被县令的内眷记住，吹了枕头风要县令对他们多加照顾。
上官霸业住在县衙，还承诺过想要投奔的玩家会派人去接应。接应人最有可能的人选正是县衙应差的衙役。
李萼去取李音的路引正好要跟这些衙役打交道，而这些衙役得到上面的暗示要好好对待李氏兄妹。
再加上村人提出的天人雷坊爆炸时李萼不在家中的种种巧合。
按照这些线索推断，就连李蕊也会认为李萼确实就是那个“凶手”。
蛟蛇还提到李萼受伤。
李萼受伤不正是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吗？
但李萼会冒险让天人们注意到妹妹的与众不同，只为了打探消息吗？
天人们被李萼打败两次的情况下巫姑还会以天人们为依仗决定撕破脸皮吗？
而且李萼李蕊兄妹虽然立场与天人们不同，可这对兄妹善良正直，真的会做暗杀这样的事情吗？
除了李萼是“凶手”外，沈聪有别的猜测。
击杀天人，炸毁武器坊的另有其人。
巫姑掌握的杀手锏也并不是上官霸业的小队。
除了巫姑、上官霸业，李氏兄妹，这里还有沈聪不知道另外势力。他或者他们才是巫姑真正的盟友，先用上官霸业的小队吸引眼球，然后再用这支队伍嫁祸李萼。
这些人会是谁呢。
是藏拙的上官霸业，还是莫名其妙出现把炮口对准上官霸业的陈怀风？——一个人物的出现总是有理由的，沈聪很少相信巧合。
或者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是玩家还是游戏里的人物？
沈聪觉得无比烦躁。
她讨厌这种只能空想的状态。
就在沈聪和李蕊各自纠结沉默的时候，生出新的变故。
先是沈聪听见了一种有点耳熟的怪异音调。
随后李蕊猛地抬起头来：“是哥哥回来了！”
她站起来向桃林外跑去，沈聪生怕她跑出这个庇护所会有什么不测，忙跟在她身后追去。
也许是先前太担心兄长安危的缘故，李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跑着，甚至连沈聪都差点没能追上她。
直到李蕊跑到桃林边缘，沈聪才把她险险拉住：“萼哥叫我们在林中等他，还是听萼哥的比较好。”
“可……”李蕊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山林旷野中，声音总是传得更远一些，因此虽然那怪异的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不住回荡，但李萼还毫无踪影。她抿了抿嘴唇：“嗯，我太激动了，我答应过哥哥，不该乱跑。”
沈聪牵着她的手：“我们回去。”
李蕊又一次僵住身体，她想要抽回手，可又觉得那样做不太好：“好，我……我们回去。”
李蕊的态度改变太明显了，并不是简单的掩饰就能够消除的。
沈聪虽然认为这么紧张的时候讨论这些不好，但又觉得也许能够引开李蕊的注意，于是问：“阿蕊，你有什么心事？跟我有关系吗？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早跟你说我的年纪？”
李蕊是那时候开始态度古怪的，沈聪因此这样猜测。
“啊？”李蕊被牵着手，不安地左右漂移着视线，看起来尴尬又不好意思：“没有呀，没有的，我们回去就好，咦？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听见什么？
那古怪的乐声啊。
刚才不是因此才跑出来的吗？
沈聪现在更加确认李蕊就是因为自己的年纪才这么别扭。
大概身边的小妹妹突然变成阿姨那样的年龄是有点奇怪吧。
她还是觉得李蕊的反应有点太大了。
这是在转移话题吧。
也许是之前一直以姐姐的身份自居，所以现在感到害羞了？
沈聪死板严肃，其实并不太懂怎么安抚人，她只能笨拙地说：“现在的身体确实很小，我还可以叫你姐姐。”
李蕊却没回答。
她茫然地看着沈聪，灵动的眼睛忽然变得空乏：“好冷……”
“阿蕊？”
李蕊转回头朝桃林外看去，张了张嘴，随后直挺挺地倒下了。
“阿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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