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逆血唐朝——《西域记》36
就如预想的那般,这一次,玄奘并没有受到初到王城时的那般隆重的礼遇,庙里的僧人们只是把他当作普通的客人来接待。
庄严宏伟的阿奢理儿庙,仿佛并不欢迎这位来自东方的僧人,木叉毱多的傲慢与淡漠,让玄奘感受到了深深的敌意。就连玄奘自己都没有想到,从踏上阿奢理儿庙的那一刻起,他就将面对平生第一次重大的挑战。
木叉毱多曾经在印度留学二十几年,各种经文均有涉猎,尤其擅长梵语,回到西域后受到龟兹国王和民众的极度崇敬妲。
有才之人大多都自负,木叉毱多也不例外,他之所以对玄奘倨傲淡漠,原因有二:
首先,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僧人能有多少佛学修为?看着玄奘那张稚气的脸就来气窀;
其次,玄奘受到的推崇和礼遇几乎与之相当,这让人心理很不舒服,当然要给玄奘脸色看。
自见面伊始,木叉毱多那多倨傲而又淡漠的神情已然显出了不屑与挑衅,孟赢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把牙咬得嘎吱响。
佛僧之间的寒暄过后,携众多弟子候客的木叉鞠多冷冷地淡口道:“玄奘法师,我们这里的佛门弟子们都是杂心於《俱舍论》、《毗婆沙论》等,一切法都已具全,你只需在这里学习就足够圆法,不必劳烦身心地远到西天,枉受跋涉艰辛姑娘爱说笑[展昭同人]。”
玄奘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明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却万万没料到会碰到当头发难的情形。木叉毱多的话显出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口气,不过玄奘没有动怒,此时他对这位龟兹高僧还存着几分敬意。
他静了静心,随口回问道:“法师,你们这里是否讲授《瑜伽师地论》?”
《瑜伽师地论》又名《十七地论》,是由弥勒菩萨口述的一部佛经,而玄奘前去天竺求法的主要目的之一便是寻找这部真经的梵文原版,因此对这部经书格外看重。
玄奘是一个谦逊与刚毅并存的人,虚心求教时也不会轻易示弱,他这一问看似莫名其妙,牛头不对马嘴,实则以一种跳出既定思路的抢白来让自己摆脱回答有没有学过那些经书的被动,用反守为攻来应对木叉毱多。
作为小乘佛教的高僧,木叉鞠多对这部大乘佛教奉为经典的佛经并不熟悉,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瑜伽师地论》这壶料,一时憋了气,于是干脆用嗤之以鼻的态度道:“你何必问起这一部尽观邪见的书?真正的佛门弟子根本不会去学习这部邪论!”
孟赢溪听不懂交谈的内容,但能辩出二人起了争执,而且是唐僧受到了攻击。吵嘴的活她帮不上忙,只好恨恨地瞪了一圈周围窃笑的僧人,然后用孟斐斯语快速嘟噜了一句:“以牙还牙。”
其实,她这是多此一举。唐僧本来是从深心里面恭敬这位身为阿奢理儿寺住持的木叉鞠多,可当听他说了这些话以后,就把其视如粪土一般。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个人的态度一旦发生转变,便不会再畏惧那些貌似强大的对手。
针锋相对就此拉开!
玄奘慨道:“《俱舍论》与《毗婆沙论》在我们大唐国中已经有,可视为普通的佛经,贫道正是因为痛恨这二论中所说的法理稀疏不全,且又粗浅,并不是佛法中的追源道理,这才西来求取真经。”
木叉鞠多怒而打断道:“你,你口出诓言!”
玄奘继续他的话,并且字字用力,意在针锋相对,“贫道此行的目的正是想要修学大乘法的《瑜伽师地论》,这《瑜伽师地论》乃是后身菩萨弥勒大士所说的深论,如今却被你说成是邪书,身为虔佛者,难道你就不惧怕无底的阿鼻地狱之坑吗?”
由于玄奘的突如其来的抢白,木叉毱多准备不足,而又不能示弱,仓促之下只好信口对答一句。这一仓促,就打断了原有的思路,并且亵渎了弥勒佛。对佛家弟子来说,你可以有不同的派别信奉不同的菩萨,但万万不能亵渎神灵,如果否认,众目睽睽之下,那就等于打了诳语,同样是佛家大忌。
不过,木叉毱多毕竟是见过风浪之人,也不跟玄奘纠缠会不会下地狱,而是又来一个反问。
木叉鞠多气得七窍生烟,他硬声道:“《俱舍论》与《毗婆沙论》其中的深妙佛法你根本不能领悟,怎可说它粗浅又稀疏不全?”
木叉毱多的反击也是十分犀利,直接把话题引到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一部经书上,他对自己某一方面的佛学修养很有自信,就算玄奘天资聪慧,其二十多年的专业修养总不可能敌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僧吧!
由于对《毗婆沙论》这样具体的经书研习不深,这个时候,玄奘确实有些犯难,他学识天分再高,在面对学术前辈的时候总会心里没底,担心自己一口血气过后对方的后招层出不穷无限之电影尖兵。
玄奘决定用老办法,跳出去,兜回来,于是他继续反问:“那……请问法师,你现今对之了解了吗?”
不说我解不解,而是问你解不解,而且还是用一种尊师重教的语气来发问,给木叉毱多一顶高帽子戴,看你怎么回答。
从见面开始,木叉毱多和玄奘的对话几乎都是在发问和反问中进行,二人都擅长使用这个谈话技巧:发问是试探,谁老老实实的回答,谁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所以双方都不回答,都以反问来继续,是规避陷阱,也是施展反击。
木叉毱多抛出《毗婆沙论》是想掌握主动,没想到却被玄奘巧妙地将了一军,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旁人眼里,玄奘接二连三的跳出去以反问做答是聪明机智的表现,但木叉毱多不能这么做,他是高僧,如果连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显然有失-身份,所以玄奘是占了年轻的便宜,而木叉毱多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极度无奈之下的表情很古怪,声音也很苍白,“完全了解!”
辩经犹如战场,既是学问的较量,也是胆气和战术的对决,不可存有半点仁慈之心。
唐僧听他这么说,随即引用《俱舍论》开头的论文来问他,“既是如此,贫道想请教法师简略解说一下结引万端,义等连环始终无绝的杂、结、智、业、大种、根、定、见这八蕴的精妙之处。”
木叉鞠多不屑地道:“杂蕴乃是无愿、空相、般若智与禅定,有似佛陀之道谛……”
“错!”玄奘断话道:“法师所说的乃是定蕴,杂蕴实为佛陀所宣示之苦谛,苦不仅是主观心、心所法之苦……”
一开头,木叉鞠多就解释错谬,弄得自己尴尬万分,唐僧抓其弱点进一步穷究他所说的法,因为对答不上,继尔神色大变,身形不稳,如坐针毡。木叉毱多英明一世,一直被人们高高景仰,而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僧人驳得气势尽失,心理上便产生了巨大的波动,再加上年纪大了,没能很快让自己从被动的情绪中走出来,继而一溃千里。
他慌道:“经文浩瀚繁杂,难免偶有疏漏,你不要只是一直追问这个片面之处!”
唐僧也不想叫对方过于难堪,就换言其它道:“请教法师,何为处与界?”
“呃……”木叉鞠多满头大汗,喉音了了半天都无语。
玄奘见他哑然,就自己回答所提之问,“能生长心、心所法,故名处,处为有;法种族是界,界为经。有部以为十二处、十八界的法性自相不失,故为实有;经部主处是假,界是实;世亲之处与界都是实有……”
三言两语就被对方逼至绝境,木叉鞠多身为高昌最具修行的师,不可能自驳面子去认输,于是他就信口开河来诈行撇错,“一派胡言,这二部论中哪里有你所说的这些奇怪论词!”
木叉毱多大惊失色,越乱越是出错,居然说《俱舍论》里没有玄奘问得这句话。不肯及时认输已经大失风度,现在又口不择言,木叉毱多显然已经气急败坏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
到此,孟赢溪早已从众僧惊慌不定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两位高僧在争论什么内容她不知道,也不重要,关键是唐僧胜了!蒙面人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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