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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好时光


        霍青棠与伶俐一道捧着的是一段披帛不似披帛,红绫不似红绫之物,伶俐说:“姑娘,这是霍家姑娘送给你的礼。”

        众人瞧过去,青棠穿一件水红的长裙进来,那裙子窄窄的,堪堪将青棠的腰背掐出来,范明瑰一见,就指了云娘,“哎呀,你俩的衣裳是一样的。”

        云娘穿着水红银红配大红的坎子加长裙,青棠单一身合身的水红连身衣裙,的确是五分相似。青棠瞧了云娘一眼,对明瑰笑道:“难得见云娘这样穿一回,你快莫要笑她,她这样大方,可都是为了你。”

        范明瑰笑嘻嘻的,说:“你看看你们,一个二个的,是不是都说好了穿红色,你们这样穿,我可都被你们给压下去了。”

        “嗤”,那头伊龄贺哼一句:“你穿个凤凰在身上,也就那样。”

        “少主,您说什么呢,范家这位才是新娘子,可别再说了。”媚春出声。

        明瑰附和:“就是,某人一瞧见青棠,便觉得旁人都是鸦雀。”

        云娘瞧见那红绸,站了过去,说:“这是花楼织机织的纬锦,看这挑花结本,这是宋锦?”

        “宋锦?”

        媚春也凑过来。说:“如今哪里还有宋锦,南直隶现在新产的,不都是云锦吗?”

        范明瑰盯着那段长长的红帛,上头有彩色花纹,妆花上嵌了金箔,乍眼一看,以为上头繁花是绣上去的,看仔细了,其实又不然,更似是编织而成的。明瑰道:“这是甚么,是披帛吗?”

        青棠笑,又朝外头看了一眼,说:“都进来吧。”

        石榴和璎珞各人手捧一个托盘,石榴手中是一组金饰,璎珞手里是一盘珍珠,两人走进来先将掌中托盘放下,青棠将那段红帛一扯,三人扯开那红帛,展开之后,那红帛竟然透如红绡纱。青棠将那薄如蝉翼的红帛往范明瑰身后一展,又伸出手,璎珞递上几支珍珠小簪,青棠将那珍珠簪并着红罗别在明瑰的发髻之上,如此几次,等明瑰脑后发髻上有了七八粒小珍珠,青棠才道:“你起身看看。”

        红罗曳地,随着新娘子的身姿摇曳而行,明瑰转身,笑道:“青棠,这是甚么,瞧着真有意思。”

        青棠笑,“这红帛是波斯那边的舶来品,我二舅舅说将来要给我成亲用的,我这次找他央了来,说要送你做嫁妆。”

        明瑰低头笑,“那你二舅舅就答应了?”

        这头说:“答应了呀,他说既然如此的话,那日后再送我其他式样的。”

        明瑰指着那两个托盘内的金饰和珍珠小簪,说:“你破费了。”青棠还是笑,明瑰瞥她,“你笑甚么?”

        青棠说:“并不是我破费的,是......”

        话说一半,又不说了。范明瑰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他!”

        青棠穿水红的裙子,脸上喜盈盈的,范明瑰掐她一下,低声道:“好了,别说了,你看那蒙古人,脸上黑的能滴水了。”

        伊龄贺果真在窗边站着,“一点都不好看,奇奇怪怪的。”

        璎珞过来拆下珍珠簪,又收起红帛,云娘在一旁道:“宋锦如今少见了,就是拿去外头的成衣铺子,人家也不好给你裁剪,青棠拿来这样用,也是可以的。”

        明瑰道:“青棠的女工又不好,非要她整个一二三四出来,本身就是强人所难。”她瞥伊龄贺,“不许说不好看,我很喜欢。”

        “你喜欢我就要说好看?简直不知所谓。”

        伊龄贺也不知吃错了甚么药,非要堵住范明瑰,咬着说不好看。

        明瑰气急:“你......你才不知所谓!”

        里头气氛不好,简直要吵起来,璎珞看了石榴一眼,两人无声退出去了。

        媚春扯扯范明瑰,“范姑娘,少主不是有心的,你别介意。”

        明瑰横过去,说:“他就是有心的,他就是要气死我,就是要气死青棠!”

        云娘在那头咳一咳,声音不大也不小,“他不是要气死你,他是吃醋了。”

        伊龄贺冷不丁瞧过来,云娘道:“吃醋就吃醋,也犯不着非要说人家送的东西不好看,难道就你的好看,旁人的都不如你?”

        “就是,就是,云娘说的没错。”媚春跟着起哄,“少主,范姑娘都说了,人家霍姑娘不会刺绣女工,云娘也说外头的铺子都不会裁剪这种缎子,所以霍姑娘才想了这个办法,她又不是故意的。”

        云娘笑,“这个不难,宋锦拿来剪衣裳最好了,这个我会,我拿回去给明瑰缝件衣裳,这样不就好了。”

        伊龄贺道:“这薄得像纱一样,上头花纹乱七八糟的,能剪衣裳?”

        媚春叹气,“少主,云娘说可以,那就可以,你操这么多心做甚?”

        ‘吃吃’,这头范明瑰自己笑起来,“好了,今日是好日子,大家来添箱又是喜事,做甚么还闹出意见来了。”她叫伶俐,“你把这缎子包起来,给云姑娘拿回去。”然后问云娘,“除了这匹缎子,还要甚么别的不要?”

        云娘指着那盘子珍珠,“这个吧,我拿去给你缝在衣领上,两边一合,正好做扣子。”

        那头为着这一匹红帛的用途争个轰轰烈烈,各人都说了个口干舌燥,这头霍青棠站在窗边,自己端了一杯茶,就在窗边看风景。

        明瑰一回头,瞥见她,轻笑道:“好呀你,我们快要为你打架,你倒是贪闲,晓得一个人在这头喝茶?”

        “那你们可有结果了?”

        红裙的女子转过身来,她眉眼弯弯,梨涡浅笑,含了满室春意。

        范明瑰在妆镜前坐下了,道:“都怨你,做甚么头纱,你瞧我的髻,都乱了。”

        青棠侧目,“你今日只需出去走个过场,敬范大人范夫人两杯茶,又没有真的新郎官来瞧你,就是乱了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哪里是个没出嫁的闺阁女子说的话。哎呀,我的天呐,青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范明瑰张着嘴,一脸受惊的表情。

        那头有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我看你那脸上的脂粉都掉了,还不找人进来帮你擦擦。”伊龄贺冷不防又说了两句,他指着镜子,说:“你看看你这妆,乱七八糟,难看死了。”

        媚春将伊龄贺往外头推,“好了,少主,您出去歇着吧,新娘子要补妆,您在里头看着,也不方便呐。”

        伊龄贺白了屋里几个女人一眼,哼道:“女人就是麻烦,格外是女人一多,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尤其是你们四个在一堆,凑一桌摸骨牌都有多,我还是去外头转转,等开了席,你们再着人来叫我。”

        男人掀帘子出去了,风儿从窗中吹进来,珠帘轻轻晃。明瑰自己寻了胭脂水粉出来,胡乱往脸上涂了几下,等伶俐再进来的时候,惊叫一声:“我的姑娘,你这是......?”

        循声看过去,范明瑰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伶俐快要哭出来,“我的姑娘,这可怎么办,夫人说差不多快要开席了,着我来看看你呢,这可怎么是好,早上那上妆的娘子呢,那娘子哪儿去了......”

        范明瑰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她呵斥一声:“闭嘴!你嚷甚么,嚎丧呢?”

        明瑰的话说得很重,伶俐不吱声了,她望了屋里其他人一眼,媚春摊手,表示自己甚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范明瑰怎么了,为什么要发脾气。云娘亦是一脸惊诧,方才都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疾风暴雨了。

        青棠转过身来,冲伶俐挥手,伶俐抿着嘴巴,退出去了。

        “怎么了,是不是紧张,还是因为新郎官没来,不高兴了?”

        霍青棠走到范明瑰身前,轻抚她的背部,坐着的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摇头,青棠道:“开心些,今日多少客人都在,范大人和范夫人见到你出嫁,想必都是高兴的,嗯?”

        范明瑰一把搂住青棠的腰,倏的哭出来,哭的激动又轰烈。

        媚春问云娘,“她这是怎么了?”

        云娘看看窗外,道:“许是舍不得了,她嫁的远,来日想要回来一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范明瑰哭了半晌,由原先激动的梗咽慢慢变成了低声的抽泣,青棠搂着她的背,说:“好了,哭成这样,教外人看见,还不知咱们美丽的新娘子怎么了,怎么会眼睛这么红呢。”

        伶俐一直在门口守着,听见她家小姐哭得伤悲,她自己也好似被剜心一般疼痛,这会儿霍姑娘总算哄得小姐不哭了,才听见里头吩咐,“打盆水来,伺候你家姑娘重新梳妆。”

        范明瑰净了脸,脸上的妆都洗褪了,云娘走过来,说:“我来罢。”

        二月二这一天,苏州知府范锡夕嫁女,范家摆了一场高朋满座的送女宴,那日参会的人员都说,范家的姑娘极为漂亮,就是嫁去魏北侯府,也是应得的。

        云娘替范明瑰上了个极为复杂的半面桃花妆,新娘子在堂中跪拜父母的时候,惊鸿一现,众人都瞧见了她眉心隐隐烁烁的半面桃花。范明瑰那日很美,美得让人很难不多看她几眼,美得连裴家那位世子爷都无端的多看了这位弟妇几眼,美得连见过美人无数的后军大都督孟微冬都说:“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日暮之后,夜宴开始。

        范明瑰跪别高堂之后,又出来敬了席间宾客几杯酒,作陪的正是魏北侯世子,裴墀。

        范家千金红衣红裙,桃花遮面,身旁的男子紫衣玉带,气度从容,若不是知道新郎官另有其人,这一对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对再登对不过的璧人。

        这头桌席上,林媚春低声对云娘咬耳朵,“我瞧着裴家这位世子爷还不错,不像那种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云娘回:“世子爷再好又如何,明瑰嫁的是他们家二公子,如果那位二公子品性不好,都是白搭。”

        媚春瘪嘴,“那倒是,这位世子爷这样有气度,想来他的弟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吧?”

        两人在这头嘀嘀咕咕,伊龄贺瞥她们一眼,“还知不知道羞耻,成天坐在一处就说男人。”

        这二人短暂一顿,又瞧了伊龄贺一眼,一个接着低声道:“又没说他,他急甚么。”

        另一个说:“想来少主也想被我们拿来讨论,无奈我们都不爱说他,因为他着实没甚么可说的。我自小就认识他,不论大事小事,关于他的优点缺点我都知道,光这点就不如人家的世子爷那么有神秘感。”

        云娘一抬头,“诶,青棠呢,方才还在的。”

        媚春跟着抬头,看了席间一圈,说:“方才霍姑娘是不是出去了,看着去了后花园。”

        这是宴会的大堂,云娘起身夹菜,借机瞧了内室一眼,内室与外头隔着一座十六扇面的美人屏风,那位大名鼎鼎的后军大都督就坐在里头,云娘探头往里头看,媚春扯一扯她,道:“不必看了,那人不在。”

        “不在,他去哪儿了?”

        云娘坐下来,媚春低声道:“霍姑娘先出去的,后头那位大人也跟出去了,哎,你不必瞧了,他们指不定去了哪处讲悄悄话。”

        媚春一说完,伊龄贺就动了,伊龄贺一动,云娘也跟出去了。

        人人都往后花园而去,林媚春周围空荡荡的,她叹一句:“这还讲什么悄悄话,不如大家围成一桌边吃边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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