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韩家

车子下了高速，进城区之前却意外被塞了个一动不动。韩应下车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一辆玛莎拉蒂和一辆保时捷911在进收费站前为了抢道发生了擦碰。原本拍个照片上传保险公司，各让一步就迅速了结的事，偏偏双方都是血气方刚财大气粗得理不饶人的本地土豪，呛了几句之后谁也不让谁，连人带车停在路中间一顿叫骂，继而各自打着电话叫来了无数亲友声援，顿时把后方车辆堵了个水泄不通。

        息百川拉起手刹，盯着眼前长龙般的车流频频抬手看表，韩应倒是满脸轻松，摆出了一副优哉游哉看热闹的架势，不时就双方战斗力进行场外点评。前前后后堵了快两个小时，直到交警和保险公司几路人马汇齐，拍照取证疏通道路劝离亲友忙乎了半天，长长的车流才重新开始缓缓移动。

        进了东莞城区，韩应回到自家领土，浑身上下顿时被主人翁精神充斥，一路指点江山开启了导游模式，路遇各色酒吧pub夜总会，都会精神抖擞神采飞扬的详细介绍一番，仿佛整个娱乐产业尽在掌握。息百川被他吵的头晕脑胀，接连晃悠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停，干脆一脚刹车靠边停下，正色提醒：“应聚聚，我读书少你别蒙我，这都绕着城区逛了几圈了？别告诉我你回自己家都能摸错方向？再这么绕下去要不要我帮忙拿手机开导航？”

        韩应那点处心积虑意图拖延时间的小心思被揭穿，也不好厚着脸皮再原地转悠耗时间，只能不情不愿地闭嘴指了个方向。半个小时之后，车辆驶入了附近的镇子，弯弯绕绕地拐了几下，最终在一栋四层高的灰色小洋楼前面停了下来。

        息百川对这栋常年出现在有求必应的微博里，应粉们口中极尽吹捧之能的“豪宅别墅”到也有些好奇，下了车之后跟在韩应身后迅速打量了两眼。

        小洋楼风格杂糅，巴洛克风格的雕花围栏和现代主义风格的外立面各不相干的和平共处，屋檐上挂着仙人走兽做装饰，外墙偏偏还包了好几处地中海风格的立柱，显而易见属于当地包工头山寨着欧美建筑，再配合业主的审美口味，想象力自由放飞后自由拼接成的作品。虽说审美十分一言难尽，但用材讲究，细节精致，倒是毫不掩饰地彰显着主人家的财大气粗。

        小楼前方是面积颇大的一个院子，同样是让人应接不暇的混搭风格。院子中间扎了硕大一个圆形喷泉，四周却是鸡鸭成群各种家禽在闲庭漫步，角落的地方甚至还开辟了一块小小的菜地，青青郁郁的盆栽混合着各种菜式长得一派生机勃勃。息百川生怕踏步之间谋害了鸡鸭之类的小生灵，落脚不由得格外小心。两人走过院子刚进客厅，一只身材魁梧，半人高的金毛迎面而来，蹭在来人脚下就是一阵亲热。韩应蹲在地上一人一狗玩儿了半天贴面，才抹着一脸的口水意犹未尽地拍拍屁股站起来：“川妞，家里今天有客人，你自己先去玩儿！”

        温顺的大狗恋恋不舍的眨了眨眼睛，转身朝着后院跑去，韩应乐呵呵的一转脸，看着息百川满脸黑线的杵在门口，赶紧招了招手：“喂！开了半天车浑身都是汗，你要不跟我上楼去换套衣服？我再带你去吃晚饭。”

        息百川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忽略刚才听在耳里的那个一言难尽的称谓：“不麻烦了，车钥匙给我，我去后备箱里把行李拿了，休息两分钟就走。”

        “这么晚了你走个屁啊！”

        人既然已经拐进了家门，行李又被自己扣在了车里，韩应主动权在握，立刻翻身做主人，甩着钥匙炫耀式一抛：“行李晚点再给你。老子热死了，先去换个衣服，你不想换的话就先坐着等等我。”

        息百川对于这种无耻的要挟行为十分想翻白眼，然而身在别人家里还是不得不秉承着基本的礼貌。眼看着韩应已经抓着钥匙直奔二楼，显然没准备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也只能坐在沙发上安心等着。

        韩家的小洋楼虽然外观一派与国际接轨的欧美路线，内装却是十分地道的中国传统风格。厚实的红木茶几看上去价值不菲，上面摆放着的青瓷茶具也是古香古色。息百川生在内地，对于粤式的茶文化无甚研究，也搞不懂那些一包茶叶应该几冲几泡的门道，对着台面上的几个挤眉弄眼的乌龟茶玩暗自琢磨了一阵，信手拿了个茶杯到了杯白开水给自己解渴。

        水刚喝了两口，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咚咚作响的脚步声，没过两秒，一个十几岁大小的男孩子风一样的冲进了房间。

        “老三！老三你是不是回来拉？我看到你的车拉！”

        小男孩扯着嗓子叫得震天响。虽然还穿着学生校服，看上去初中还没毕业，但五官英俊神采飞扬一副吊炸天的样子，活生生就是一个小号有求必应。

        “老子又没死，你他妈叫个屁啊！”被呼唤的正主终于换好了衣服，一边骂骂咧咧的回应着，一边吊儿郎当的走下楼。

        息百川顺着小男孩目光扭了扭头，随即被眼下这副景象震惊了。

        号称中抓第一美攻的应聚聚头上夹了个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巨大发夹，犹如下厨做菜的家庭主妇一样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固定在了头上，上身挂着一件老头衫，松垮垮的质地凹了个低胸造型，下身是一条印着机器猫图案巨大的沙滩裤，脚下踩着一双夹脚拖鞋，啪啦啦地走得一派惬意。

        “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嚎，有事赶紧说，老子忙得很！”

        “老三，借我点钱！”小男孩撇着嘴，开口开得倒是很耿直。

        “借钱干嘛？要多少？”

        “一百块，我女朋友要过生日了，我想请她吃德克士。”

        息百川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花了很大力气才强行忍住没往外喷。

        韩应眼睛一瞪，直接数了三张一百塞了过去：“一百块够用个屁，吃完德克士再约你女朋友去看个电影。过个生日还这么小气，等你的妞儿被人抢走了你都没地方哭！”

        小男孩喜笑颜开接了钱塞兜里，朝着韩应挤了挤眼睛：“老三你最讲义气，你在外面乱搞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爸妈的！”

        一个暴栗弹在他头上：“搞什么搞？你哪只眼睛看我在外面乱搞？”

        小男孩嘿嘿笑着，眼睛朝着他满身的吻痕一阵晃悠：“你没在外面乱搞这些东西是被狗啃的？”

        “滚蛋！你每天去上课就学这些？”韩应难得扭捏了一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冲着息百川裂了个笑解释：“这我小弟韩庭，从生下来就他妈没大没小的……你别听他在这胡说八道。”

        “诶？”韩庭难得看到自家老哥吃瘪的样子，一脸抓到了重点的惊喜，为了打掩护，普通话里特意夹起了粤语：“老三，这是你带回家的新条仔？”

        息百川听到这儿觉得有些不对味，然而这一大一小的对话正在兴头上，他作为一个外人也无从插嘴，只能保持着安静如鸡的姿势继续看着韩应不置可否的对着小男孩一勾手，脸上的表情又是神秘又是得意：“怎么样，帅不帅？”

        韩庭探着头对着息百川上下一打量，马屁拍得震天响：“帅！长得好像最近腾讯视频放的那个剧里的妖艳贱货！”

        “妖艳贱货你妈蛋！”韩应对这个答案格外满意，笑骂着在他屁股上狠狠一拍：“叫川哥！”

        “川哥好！”韩庭声音洪亮的一声招呼，对着刚到手的三百块表现出十足的职业操守，把香港黑帮片的马仔戏份演了个十成十。

        “你好……”

        剧情演变得如此诡异，息百川再也坐不住了，放下杯子十分诚恳地站起身来，一脸诚恳地迅速入戏：“应哥，咱们商量一下，看在我特地送你一趟的份上，钥匙给我拿下行李，放我走行吗？价钱咱们好商量。”

        韩庭人小鬼大，几句对话之中已经看出了端倪，看着韩应打着哈哈一脸大写的装傻充愣，很快“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韩应恼羞成怒，抬脚踢了过去：“还不滚上楼去写作业！”韩庭“嗷”地一声叫，迅速后退几步，临上楼之前，毕竟还是惦记着三张钞票的情谊，笑嘻嘻的扭头打了个助攻：“川哥，我妈一会就买菜回来了，她做的酿豆腐特别好吃！你就别着急走啦。”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每天除了泡妞就知道看那些瞎扯淡的电视剧！”韩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试图通过各种家长里短转移刚才的话题，眼见息百川翻着眼睛不说话，也只能讪讪地继续笑：“不过我小弟没说假话，我妈做的酿豆腐真的超好吃，你就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呗？”

        息百川对着这一通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也是没了脾气，眼看天色渐晚饭点将近，最终也只能吞下满心的咒骂，重新朝着沙发上一坐：“令弟初中还没毕业吧？应聚聚这么亲力亲为的传授恋爱经验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早什么早！”韩应眼看他不再提要走的事，也跟着安心坐下，一口茶咕咚咚地灌进嘴里：“我既然都弯了，总得有人给家里留个交代吧。韩庭他要是一不小心也跟着弯，传宗接代的任务不还得落到老子头上啊？现在开始谈恋爱增加经验值，谈上几年知道什么样的妞儿合适打炮什么样的妞儿适合过日子，等毕业了不用花时间再磨磨唧唧的闹分手，找个合适的妹子直接娶回家生孩子！”

        “应聚聚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息百川随口一句吐槽，却没想到引来了如此规划深远的一篇长篇大论，再次震惊脸。韩应倒是毫不避讳，话匣子既然已经打开，干脆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诸多琐事对着息百川一一交底。

        人的性格成因最深远的影响来自于家庭，虽然聊天之中透露出来的只是韩家日常相处的一些零碎片段，却也不难感受到眼前这个直率热情坦诚自恋的boy自小就拥有的富足和宠溺。息百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在耳里，看着眼前的家伙神采飞扬地唱着独角戏，忽然想到从小生活在旁人的阴影之下，敏感，自卑，永远也不会把家庭中的种种日常摆上台面当做谈资的哑笛无声，不由得轻微地叹了口气。

        “喂！老子给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

        韩应的话题不知道已经放飞到了哪个世界，哈哈哈的一阵大笑之后发现听众神情放空，没人捧场，满脸不忿地拍起了桌子。

        “听见了……话说应聚聚你这么能聊混什么毯圈cv圈啊，赶紧去单口相声届出道！”

        “操！老子颜值这么高，哪里长得像谐星？”韩应对于这个推荐十分不满。

        “噢……混谐星圈颜值不重要，讲究的是天赋。应聚聚你浑身上下一个大写的冷笑话，我看好你入圈即红！”

        “滚你妈的！”

        韩应笑骂着两步上前，箍住对方脖子，使着蛮力直接把人压在了沙发上动手动脚的开始挠。息百川被他毛手毛脚的一阵挠，弄得浑身发痒，闷声笑了几下，抬起膝盖朝着他腰上一撞，两个人跌跌撞撞一阵撕扭，直接从沙发滚落到了地上。

        这场十分幼稚的肉搏战正上演到一半，客厅的大门忽然被“吱”的一声推开，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呼，两个人瞬间住手，连滚带爬的赶紧站了起来。

        站在门前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手里都拎着菜篮子，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场面，大眼瞪小眼的一阵面面相觑。安静良久，一众人里还是韩应的心理素质第一时间占了上风，咧嘴挤了个笑：“妈，大家姐，你们回来了。”

        年长的女人盯着他满脖子痕迹未消的吻痕，再偷眼打量着身旁站着的衣冠不整的息百川一脸的惊魂未定。倒是韩家大姐迅速镇定下来：“小应回来了？这位是……你朋友？”

        “哦，是啊。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是……”

        韩应说到一半挠了挠头，撞了撞身边人的肩膀，自己也有点疑惑：“那个……你三次元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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