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鸡毛村里莫小妖

“姓名？”声音恹恹的，因为说过太多话，喉咙发干，连带着心情都不那么美妙了，人真多啊，比预料的多了很多。本以为半天就能结束的招揽，都过午了，后面还排着长队，让人兴奋的同时又感到疲惫，天黑前能结束吗？都没人来换个班吃饭啊，真没良心啊！

        一张不大的杨木长桌，陆大通左胳膊支着头，右手握着毛笔，一边问，一边在花名册上一笔笔记录下问到的内容，这可是要上呈给柳大管事的，虽然又饿又乏，陆大通不敢马虎，写的清楚明白。

        “我叫莫小妖。”

        前面站着的是个又瘦又小分不清男女的小东西，十几岁的样子，脸上还左一块右一块的黑污，略黄的头发扎两个细细的冲天揪。身上穿的是半旧的灰布棉衣，还打了几个补丁。

        陆大通瞟了一眼，村里的孩子都这样，可你出来就不能稍稍洗把脸吗？真是，穷山恶水未开化！

        不过，这个不归他管，只要人不缺胳膊少腿，不呆不傻，年纪合适，自愿入教，都给他们一个机会吧。这是柳大管事说的。

        没错，作为这一方顶天立地的大教派，没有这点悲天悯人的慈悲情怀怎么行？

        陆大通瘦如竹枝的手开始在簿子上写下：莫小邀。

        “不是这个邀，”伸着脖子紧盯陆大通笔尖的莫小妖连忙提醒，“是妖精，妖怪的那个‘妖’。”

        陆大通不耐的放下笔：“你父母怎么给你取名字的，有叫妖怪的吗？”

        莫小妖缩着脖子，一脸谄笑：“我娘怀着我的时候做了个梦，生下了个三头六臂的小妖怪，吓了个半死，结果早产了。还好我爹数了数，一个头，两个胳膊两个腿，不多不少，有个人样儿。一高兴，给我取了这个小名。”

        陆大通：“即是小名，家里叫叫就行了。入我伏日教，乃是正正经经的大事，记录在册的必要是大名。说，叫什么？”

        “这个……”莫小妖眼珠乱转，大名，她当然有，只是这个大名，是她十几年岁月中的阴影。每当她犯了什么错被抓住的时候，老爹总是先大吼一声她的大名，接着是噼里啪啦一顿竹板炒肉，然后是嘀嘀咕咕一通说教。偏她记吃不记打，每个月总要有那么几回。这个大名和屁股的伤痛连接在一起，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创伤，所以，她是极不愿意多听到这个大名的。

        她的大名，叫做莫青鸢。

        “大叔，”莫小妖眨巴着眼睛，趋近陆大通，“我那大名更不好听，我们村都没人知道，您就给我记这个吧，我保证，以后只认这个名儿。”

        这个，也罢，看这小子也不像个有前途的，随意吧，又不是官府登录人口。随口问道：“你是哪个村的？”

        莫小妖当即挺胸抬头，朗声道：“玉笔峰下鸡毛村！”

        “呵，鸡毛村的啊？”身后听得见的忍不住向前多看两眼。

        莫小妖心里涌起浓浓的自豪感。

        鸡毛村大名远扬，当然不是因为盛产鸡毛，乃是因为这个村里的孩子，不论男女，都长得清秀可人，男的俊女的俏，随便拎出一个放在别的村都是‘村花’‘村草’级别的。鸡毛村的姑娘要出家，聘礼收的远高出行情还供不应求。鸡毛村的小伙要娶妻，不要聘礼还带着大批嫁妆的姑娘排着队打破头。

        “你？”陆大通不由抬头多瞟几眼，摇头道：“假的吧，我怎么没见过你？”实在是这幅尊容拉低了鸡毛村的平均颜值啊。

        “切……”身后传来嘘声一片。

        莫小妖急了：“怎么会呢，我可是鸡毛山，啊不，玉笔峰下土生土长的，不信你随便说一个我们村的人，你看我认识不？”

        陆大通转动脖子，说就说。伏日教总坛就建在玉笔峰下，鸡毛村是挨得最近的邻居。教中子弟采买粮食菜肉，去鸡毛村最便捷，他也去过几次。人嘛，自然认得不少。

        “莫正仁，跟你一个姓儿，你可认得？”鸡毛村过半人姓莫，陆大通随口说出一个。

        莫小妖“呵呵”一笑：“您说的正是家父，我自然认得。”本不想走后门拉关系，奈何天不遂人愿，非要暴露她是莫正仁女儿的事实！老爹，你很有名啊！

        “真的？”陆大通不由仔细再看莫小妖几眼，似乎好像大约有那么一丁点儿像。

        莫小妖谦虚的笑着：“当然，当然，我家住在村东头，最边上。我爹就我一个女儿，我娘织的一手好布。我家还养了六只母鸡，一头驴，墙角还种了几棵桃树……”

        “行了，行了……”陆大通连忙打断她，都照她这么没完没了的说下去，明天他也登记不完啊！“行，我信你。莫小妖是吧，你再看看，是这个字不？”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莫小妖再次看过，连连点头，心中得意，总算把那个酸啦吧唧的名字甩掉了。

        “为什么来入我伏日教啊？”陆大通不厌其烦，虽然知道没什么好问的，这些山里的穷孩子，入教大都是混口饭吃，但例行公事还是要问问。

        莫小妖清清嗓子，似是回忆，似是在想用什么措辞：“因为，伏日教去我们村买东西从来不赊欠，给多了还不用找钱！”

        没错！陆大通摇晃着脑袋，就是，就是，我们就是这么行事的，看来百姓也不全是愚民吗！

        “伏日教惩恶扬善，有一次官兵收税，非要拉走小莲她爹的耕牛，是伏日教的大小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赶跑了官兵，还赏了小莲爹银子！”

        没错，大小姐年纪不大，但很是心善！陆大通听的更高兴了。“接着说。”

        “还有，还有……”莫小妖想了想，“伏日教过来之前，有个什么教来着……”

        “清虚教。”陆大通提醒。

        “没错，这清虚教一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又是清贫，又是虚伪，说什么自己是侠义之士，可是买了我们的粮食不给钱，要欠着，我们有个大哥多看了他们中一个女的两眼，就被大骂了一顿！”

        “确实不是好东西！”陆大通应和，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竟然这么假正经，买东西不给钱的事也能做的出来？一定要记好了告诉管事们，将来再有口舌之争的时候，拿出来拍他们脸上！“然后呢”

        “然后，被伏日教打跑了，就一直没给！”莫小妖愤愤不平。

        “没关系，清虚教虽跑了，但人还没死绝，他日再见，我伏日教众必帮你讨回这笔账！”陆大通心里小算盘打得好，将来若再见了那帮只有嘴皮子厉害的伪君子，就把这小苦主拉出来跟他们当面对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必比他们自己张口骂来更精彩。“好了，好了，三日后，四月初十，过来教中吧。下一个……”陆大通挥手让她腾出地方。

        莫小妖被赶到一边，没有丝毫不满。这就算成了，这么容易？

        哈哈哈，老爹啊，你担忧的事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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