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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慧琳 06


到达广州站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半。

        张慧琳透过车窗看到了远处广阔的市区和高楼大厦的时候,心里非常激动,真相大声叫出来。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繁华的大都市,现在,她不仅是用眼睛看见了,而且还亲自来到了这个大都市。

        刘丽很得意地对她说:“怎么样,广州很好吧?”

        张慧琳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城市!”

        刘丽说:“等下了车,我们先去厂里,然后我们带你出去玩,让你好好看看!”

        张慧琳觉得这样不太好,就说:“不用了吧,阿丽,这样多不好意思,还是过段时间再去吧。”

        “哎呀,没事的,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先玩个痛快再说!”

        张慧琳初次来到大城市,虽然很兴奋,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个地方虽然很繁华,但是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她现在一无所有。现实就是这样的,不论你周围的一切多么美好,如果你没有钱,任何美好都与你无关。要想在这个地方立足,就必须赶紧找个工作赚钱。

        刘丽提出先玩几天的想法,张慧琳嘴上不好拒绝,心里其实是不大情愿的。并不是她不想出去玩,而是因为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这令她感到不太安稳。

        三人下了火车,刚走出车站,就有一阵热浪扑来,差点让张慧琳晕过去。

        “好热啊!”她说。

        “这还不到最热的时候呢!”刘丽说,她似乎对这种炎热的天气已经习惯了,“再过两个月,那真的是要热死人的!你刚来这里,肯定不习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走出人群拥挤的出站口,她们来到了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广场被炽热的阳光照得发亮、刺眼,无数行人在广场上匆匆走过,他们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下穿梭、交织,伴随着周围各种各样的人声、车鸣声和附近店铺的音乐声、叫卖声——这一切使张慧琳产生了一种迷幻般的感觉,一切看起来都显得不太真实。

        张慧琳看着周围快速走过的人,心想:“这里真的是广州吗?我真的来到这里了吗?”

        张慧琳正乱想着,却没留心前面有个人横穿过去,于是一下子撞到那人身上去了。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顶帽子,看起来有些凶恶。被张慧琳撞了之后,他满脸愤怒和嫌恶地对张慧琳说:“喂,走路不长眼睛啊!往哪儿看呢?”

        张慧琳突然被他这么一吼,不禁浑身一抖,害怕地看着他,不敢说话。那个男人嘴里嘟囔着,不知道骂了几句什么,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张慧琳的心脏怦怦直跳,刚才那一抖,把她身上的汗水全都抖出来了,汗水不断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来,顺着下巴滴到了地上,她站在原地发懵。

        走在前面的刘丽冲张慧琳喊道:“小琳,怎么不走了,快过来呀!”

        “哦!”张慧琳反应过来,急忙跟了过去。可是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她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害怕,倒不是在害怕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他们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前往厂区。

        刘丽工作的厂区其实在市郊,距离市中心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一开始,张慧琳还看见路边的高楼大厦,后来就只见楼越来越低,建筑越来越稀疏,甚至都能看见农田了,心里就有点纳闷:“怎么好像不是往市区开?”

        刘丽不知是在跟谁打电话,从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就一直在打。付强在火车上没睡好,加上天气炎热,上车之后又睡着了。张慧琳一个人坐在前排司机旁边,一直盯着外面明亮刺眼的道路和房屋,心里的那股兴奋劲突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惘和失落。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这个陌生的大城市带来的吧。

        按理说,她现在已经彻底逃离了那个让她感到伤心和绝望的故乡,离开了那些她永远都想再看见的面孔,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但是这样的逃离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快乐,反倒让她倍感困惑: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个繁华而又陌生的地方立足。

        张慧琳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耳朵里不时飘进付强的呼噜声和刘丽说话的声音。刘丽在电话里好几次提到了张慧琳,张慧琳没有留心听,所以也不知道刘丽到底在说什么。刘丽有时候还会在话里插几句粤语,不过她的发音很不标准,听起来有些蹩脚,而且好像还是在说一些脏话。

        “顶你个肺啊。。。。。。不要乱想好不好,她是我老表啊,仆街啦你!嗯?他,死蠢死蠢的啦!”

        张慧琳完全听不懂刘丽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搞不懂刘丽为什么好好的普通话不说,偏要在话里面夹杂一些莫名其妙的GD方言。她还发现刘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旁边的出租车司机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闪过一丝轻蔑和鄙视的笑。

        “好啦好啦,不跟你多说了,我们很快就到了,到厂里再说——喂,晚上多带几个人来玩啊!嗯,好,好!”

        刘丽打完电话,马上趴到张慧琳的座位后面,兴奋地说:“小琳,刚才已经和朋友安排好了,晚上我们给你接风洗尘,让你好好高兴高兴!”

        张慧琳说:“不用了吧,阿丽——”

        “唉呀,你又来了,都是自己人,害什么羞啊!我跟你讲,我喊的这些人都是我的老铁,人不错的。出门在外,如果不多交几个朋友,那肯定是不行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张慧琳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刘丽,索性就不再多说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厂区。

        张慧琳发现,这一带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工厂,工厂周围,则是密集而杂乱的民居,看起来有点混乱,还不如老家的县城整齐。街道很窄,而且全是人,很多男人都光着膀子,女人则穿着裙子、热裤、拖鞋之类的,打着伞走着。狗三五成群地在街上窜来窜去,后面跟着一些只穿着小短裤的小孩子,嘻嘻哈哈互相打闹。

        道路两边的民居前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招牌,都是些小卖部、餐馆和发廊之类的,最多的就是旅店宾馆了。那些招牌几乎把顶上的空间都占满了,花花绿绿的,再加上两边的楼房中间交织着数不清的电线和水管,密密麻麻如同蛛网,看得张慧琳眼花。

        他们下了车,提着包,拉着行李箱开始往前走。张慧琳跟紧在刘丽和付强后面,一边观察着街道上的建筑和行人。

        街道上很吵很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噪声和味道,旁边的下水道里不时有白气冒出来,有股腐烂的臭味;刚走过去,路边快餐店里就传来一种非常油腻的饭菜味道。张慧琳看过去,只见快餐店的前面是一个玻璃柜台,里面盛放着各种各样炒好的菜,一个胖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塑料扇子,正坐在柜台前面打盹,许多苍蝇在柜台里的菜周围飞来飞去。

        路上的人说话也都是南腔北调,张慧琳还听到了她家乡的方言,感到有点亲切,就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两个打着遮阳伞的年轻女人穿着暴露,化着浓妆从她身边走过。她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甚至刺鼻的香水味。她扭过头去看她们,发现她们走路和说话的样子有点夸张。

        正走着,前面传来一阵刺耳的车鸣声,一辆白色的奥迪车开过来。因为道路很窄,行人就只能往边上靠,让车先过去。张慧琳跟着刘丽他们走到路边的一家商店门口,等着车过去。

        刘丽在那辆奥迪车经过的时候问张慧琳:“小琳,你知道这是什么车吗?”

        张慧琳摇摇头说:“不知道。”

        刘丽说:“这车叫奥迪A8,很贵的,一百多万呢!”

        “这么贵啊!”张慧琳非常惊讶地说。

        “肯定的啊,都是有钱的老板才能开的起的,我们这里的很多工厂老板都非常有钱,开的都是豪车。喂,付强,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买一辆?我也不需要多豪华,五六十万的就行!”

        付强嬉皮笑脸地说:“五六十万!那你把我卖了吧!”

        刘丽白了他一眼说:“就你?卖了都不值一个车轮的钱!”

        “那我就买不起了!”

        “唉,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要是找一个有钱人多好!”

        付强开玩笑说:“可以啊,那你就去给有钱人当小三吧!”

        “给老子滚!”刘丽朝付强的背上狠狠地拍了一掌,疼得付强整个人呲牙咧嘴地缩成一团。

        在刘丽和付强两人吵嘴的时候,张慧琳看见奥迪车里面坐着一个带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旁边还坐着一个个子很高,很漂亮的年轻女人。那女人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多岁,她穿着一件把胸都露出一半的黄色紧身连衣裙,那裙子真的是太短了,只到她的大腿根部,露出两条穿着肉色丝滑的修长的腿。那个女人正一手拿着一面小镜子,一手拿着口红在嘴上涂抹。就在车停在她旁边,等待前面的行人走开的时候,张慧琳看见那个男人突然把手放到了女人的大腿上,然后往上一滑,伸进了她的短裙里面。张慧琳看了之后,脸唰的一红,赶紧把视线转移开了,心里怦怦直跳:“这些人怎么这样——”

        车开走以后,他们又回到路上,继续向着前面的厂区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张慧琳总感觉特别恶心。刚才那个画面一直在她脑袋里,挥之不去,让她感到非常的难受,甚至想要吐。

        这时,刘丽转过身来对她说:“小琳,我们到了,你看,就是前面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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