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生死
元晟目光淡淡从端木奕身上掠过,凝眸望着怀瑾,声音冷淡;“放了她,本王可以留你全尸。”
“我倒要看看,她的命是不是比你的命更重要。”端木奕纵声大笑,抵在怀瑾项上的剑纹丝未动,微微靠向火把,怀瑾的脸完全笼罩在火光下。“看清楚了,这就是大楚的公主,你们皇帝的宸妃,你到底在不在乎她的死活?”
他的笑声狠狠碾过耳膜,想一根根针直刺入心底,怀瑾只觉身子已从悬崖上坠落,端木奕竟在两军阵前公开说出她的身份,这就是在元晟对她的感情之上又加了一个更大的筹码,看来他还是求生之念的。
元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大睁着眼睛,定定看着他的脸,目光交汇,她想努力看清他的脸,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怕什么,仿佛所有的思绪都已经麻木了,她只是这样贪恋地看着他,想将他看得更清楚……
这一瞬,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短暂的沉默就像一段漫长而沉重的岁月。终于,元晟的声音淡淡传来;“你想怎样?”
端木奕冷冷的说;“元晟,若不是你当初假意结盟,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想让我放了她,就先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
不要……
怀瑾用力咬着嘴角,哪怕痛到不能呼吸的心终于破腔而出,她也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冰冷而咸涩的泪融入嘴角,掌心渗出细腻的汗,而十指连心的痛几乎将她的心撕扯成一片片,她垂下眸子,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果然是一片腥红,几片断裂的指甲从手中滑落,大颗大颗的泪沿着脸颊落下,落入掌心的血水中。
“为什么不借机让他放你离开,惹怒了他,他也不会顾及我的死活。”她低声对端木奕说,几乎用全身力气按住内心汹涌的悲伤,声音冰冷平静,只带着几缕幽幽的苍凉。
“夏怀瑾,即使我杀不了你,也不会让你如愿!”端木奕低沉的声音带着切齿的恨。
不让她如愿,难道端木奕不想求生,只想在魏军阵前揭穿她的身份吗?
泪光中,只见元晟拉开弓弦,冷箭破空而出,锋芒直指端木奕。
端木奕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不躲不闪,已经有士兵冲上前为他挡住了这一击。而就在这时,眼前剑光雪亮,元晟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他的马突然□□倒地,他迅速揪起怀瑾从马背上跃下,而怀瑾岂会再任他掌控,奋力挣脱开他的控制。
魏军如潮水般冲杀而来,两军瞬间杀成一片。
元晟想将怀瑾带上马背,她却闪开了,两军厮杀中,苍白的身影杀开一条血路,朝着悬崖的方向,渐行渐远。
元晟一怔,策马追去。端木奕手中剑光如云,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谢氏满门还有她的苦你的恨,都不过是皇权的牺牲品,而他,曾为了那个位置不择手段,如今一败涂地,亦要保住最后的尊严。他输了,却希望她赢,其实赢了又如何?世上最好的东西都不是拥有权力就能得到的,有人毫不费力就能得到,有人穷尽一生却无法得到。对于他们这一类人,输了,就是死,赢了,不过是继续活着而已。
怀瑾已经来到悬崖边,身后的马蹄声清晰入耳,她幽幽转身,一人一马停在面前,元晟向她伸出手,声音冰冷;“你是不是疯了?快上马。”
她微微牵动嘴角,一丝冷笑闪过,眼底亦如身侧的悬崖,浮动着凄迷的雾。“你为什么跟过来,不是不在乎我的死活吗?”
“你竟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元晟气急,要将她拽上马背,她却一闪身,避开了他的触碰。“我退让只会让端木奕更加肆无忌惮,我以为你明白。”
怀瑾笑了笑,“我明白……”是啊,她明白……他的用心,他对她的一片痴心。她只是要他亲口说出来,她是那么患得患失,因为她曾那样残忍,负他那么多……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来找我,是要将我带回建安吧?”一声苦笑,她摇了摇头,不断后退。
“我为何要带你回建安,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回到不带片刻的犹豫。
“可我不想再拖累你,我累了,这个皇妃是我自己要当的,我必须付出代价。”她说着,已经退到悬崖边。
元晟大惊,急忙下马,要拉住她。可她此刻仿佛已经万念俱灰,飒飒的夜风中,他的手只碰到她被风吹起的云袖,云袖像断了双翼的风筝飘然落下,她的背影就在悬崖上空的雾气中,向下坠去……
“瑾儿——”
一双手臂将她保住,两个人散落的墨发风中交缠在一起,借着明朗的月光,她看着他的脸,一颗心就像突然间安定下来。
山崖上,数千魏军看到他们的元帅和宸妃一起坠下悬崖,生死不明。
再睁眼,她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眸心映出他俊美如斯的脸孔,她的眼里却一片茫然。
“你是谁?”怀瑾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头有些痛,她微微皱眉,又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屋子里还有几个人,最后,她的目光又落在男子的脸上。
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暖暖的洒在他们身上,男子的墨色的深瞳中露出惊痛的神色,他双手按住她的肩,微微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又十分严肃;“现在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怎么会不认得我?”
怀瑾困惑地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脸,甜甜一笑,“你长得真好看。”神情依然很困惑;“不过我真的不认识你啊,我们见过面么?”说完环顾四周,“你们都是什么人?”
元晟剑眉微皱,他身边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平和地说;“元公子,夫人头部的伤虽然是轻伤,但也可能会暂时失去记忆。”
怀瑾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又盯着男子的脸,“你姓元?”又看着老者问;“你们又是谁,你为什么叫我夫人?难道我是……”目光瞥过元晟,面颊绯红,小声问;“我是他的妻子吗?”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方难以置信的追问,怀瑾只是茫然地摇头。
元晟的心情十分复杂,这个结果毕竟比他预想中的要好,她头上的伤不重,大夫说假以时日就能恢复,虽然暂时失去了记忆,但毕竟对他还不是反感的。
想起昨夜在山崖边她看他那样决绝的眼神,直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当初在翼州任她离开到底犯下一个多大的错误。
“元大哥背着你走了几个时辰,才到了我们这里,他自己也受了轻伤,却一直在守着你,不是你相公怎么会对你这么好呢。”说话的人是老者身边的妙龄少女,容貌秀美,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听。
元大哥?好像很熟的样子。怀瑾心里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没有流露出来,对老者和少女礼貌地笑了笑,“我还以为都是熟人呢,”又问元晟;“这什么地方,我们的家又在哪,怎么会在这里?”
元晟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老者看了看少女,和蔼地说;“我是村里的大夫,这是小雯,我的孙女。”元晟之前已经解释过两人是从悬崖上跌落,老者什么都没多问,看着两个人的穿着,心知来历一定不简单。他是大夫,只管行医,不愿过问其他。简单的介绍完便要告辞;“我们不打扰两位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元晟道了谢,老人带着孙女离去,怀瑾扯了扯他的袖子,目中有深深的关切;“你也受伤了?”
元晟拍拍她的肩;“只是一点轻伤,吃几服药就能好。”
他已经脱去了盔甲,只穿着一身轻便的锦袍。怀瑾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似乎还是很不放心,“真的没事?”
元晟点了点她的额头,微;“伤的严重能背着你走这么远的路吗?”
怀瑾松了口气,又可怜兮兮看着他;“我有点渴了。”
元晟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怀瑾接过杯,尝了一口,便将杯子放到床头的小几上。元晟见杯中的水几乎没被动过,“不是渴了吗,怎么又不喝了?”
怀瑾没回答,静静与他对视片刻,突然小声问;“你真的姓元吗?”
元晟听她这样问,不禁有些惊喜;“你对‘元’字是不是有特殊的印象?”
怀瑾点点头,眼神变得悠远,轻声说;“我记得有一个待我很好的元哥哥,可你根本不是他。”
元晟想她提到的大概是十几年前他救她那一次,笑着说;“当然不像,你说的人只是一个孩子,十几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
怀瑾眨眨眼睛,似有所思,“你真的是当年的元哥哥吗?我记得元哥哥待我很好……”
“我待你还不够好吗?”元晟反问,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到她的手心里,“你还记不记得这个?这是我当年送给你的。”
怀瑾拿起玉佩仔细打量,然后点了点头;“有一点印象,不过既然已经给我了,怎么还在你身上呢?”
元晟解释说;“这不是我当年给你的玉,只是和那块玉一模一样。因为是象征身份的腰牌,当年我把玉佩给了你,家人又为我做了一摸一样的。我给你的玉佩,已经让你丢了。”
“我为什么要丢了它?”她睁大眼睛问;“我对它明明有很深的印象,当年也该十分珍惜的,怎么会丢了它,是不是你欺负我,我一时生气就把你送我的东西丢了?”
元晟有些无语,“你对我说过,那块玉是你的家人丢的,因为当时我们的立场对立,你的家人怕我的东西给你招祸,就丢了它。”见她的神色越发困惑,他又担心说太多会刺激到她,“过去的事一言难尽,我会慢慢告诉你。”
“那好吧。”怀瑾不再多问,将那块玉佩重新为他系上。
她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那杯水,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一字字地说;“知道我为什么没喝吗?我只尝了一点,发现水里有毒。”
元晟微微一怔,“你昏迷的时候我喂你喝过了,我自己也喝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这里是一个渔村,几乎与世隔绝,他们都是很淳朴的村民。”
怀瑾一字字地说;“水里有毒,但是量非常少,喝一点不会伤到身体。但如果常年喝这种水,却会在不知不觉中毒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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