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交易
“这么说,娘娘想回建安了。”元恪摊摊手;“您的想法应该告诉靖南王,毕竟他才是一军主帅,我虽是他的兄长,却也不能擅自做主。”
“本宫曾陷他于两难境地,现在还能去找他么?”怀瑾淡淡说,“本宫约将军来此,只是想知道靖南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迟迟不可回朝。毕竟本宫对他有愧,如果陛下怪罪下来,也许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
“不久前王爷收到一封密信,东丹皇帝并不是诚心与大魏议和,所谓求和不过是假象,定会在我们疏于防范的时候发动突袭。”
怀瑾点点头,“相信陛下会理解的。”
元恪问;“不知臣能为娘娘做什么?如果娘娘想回建安,臣可以私下排一队人人马护您周全。”
怀瑾微微摇头,“不必了。希望将军别对靖南王提起见过本宫之事。”
元恪爽快答应;“臣明白。”
怀瑾回到她的住处,她知道元晟回来看她,也许是一个时辰后,也许是今晚,也是明天,可她该怎么当面和他告别?
她默默找出笔墨宣纸,从窗外照进的阳光是那么刺目,写下一个字,双眼已经噙满泪水,一滴泪珠猝不及防地坠下,晕开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墨迹。她吸了吸鼻子,将纸狠狠揉成一团。在心的宣纸上只写下两个字——建安。然后将宣纸压在墨砚下。
这是他买下的房子,除了她,只有他可以进来。当他找不到她的人,却看到了她的笔记,一定会猜到她的取向。
她走出房间,迎面撞上火辣的阳光,突然看见他就在院子里,空中落英如雨,在阳光下恍如隔世。他长身玉立,与她静静对视。
她疾步走过去。几粒花瓣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前方却空无一人,阳光笼罩的,只是一片寂寞空庭。
原来,只是幻觉。
眼泪簌簌落下,仿佛另一个意识在告诉她,她做错了,真的错了。
希望,他能够理解她的不辞而别。
一个月后,建安。
陈国公的府上,陈禹看着面前的女子,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行过礼后,他开门见山地说;“宸妃娘娘给臣出了一道难题。”
怀瑾不解的问;“世子和令尊似乎不愿让本宫回宫,是否因为淑妃的缘故?”
陈禹笑了笑,眼中泛起层层暗涌,“如果娘娘将家父看做如此心胸狭窄之人,就不会出现在此了。”微微停顿后,他继续说;“臣不想过问娘娘过去的行踪,只是必须告诉娘娘一件事,几个月前东丹遣使臣来潮,名为求和,东丹皇帝却让人送来了后冠和并蒂莲,提出娶您为皇后的要求。满朝文武都认为这个要求荒谬之极。臣若在这个时候助娘娘回宫,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怀瑾隐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眼中露出一抹震惊;“你的意思是,陛下似乎已经动摇了,只是碍于朝臣反对吗?”
陈禹摇摇头,“陛下目前没有此意,但以防万一,不但陈氏,满朝文武可能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你不用亲自带本宫入宫,只需将本宫回到建安之事告诉陛下即可。”
陈禹微笑,“只万一陛下真的动了派您去和亲的念头,我们陈家反而成了功臣,这个‘功劳’,陈氏要不起。”
想不到他竟然精明,怀瑾心中生出几分赞赏,脸上却露出几分失落,“让陛下微服出宫见本宫,又不会人尽皆知,只要你不邀功求赏,陛下也不会特别记挂。”
陈禹笑了笑,“只怕到时陛下是否将陈家视为功臣,已经轮不到我们做主了。”
怀瑾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困惑地说;“本宫第一次见到对君恩避之不及的臣子。”
“天子做出荒唐之事,竭力劝阻是臣子的本分。”陈禹有一瞬的沉默,垂目道。
怀瑾盯着他的脸,“看来令尊和陛下并非一心。”
陈禹的心一凛,猛然抬眸,女子双眸宛如阳光下的古井,璀璨如斯,深不见底。意味深长的注视,看破了他的心事,却又让他看不透。
看来陈国公还是清醒的,没被功利冲昏头脑,远离君恩也是一种明哲保身。
怀瑾叹息一声,“既然世子不肯帮忙,本宫就不多打扰了。”
与其说她是向陈国公父子求助,不如说是借此试探他们的立场。还好,陈国公与韩旻保持着距离,不然,韩旻针对元氏,若陈国公再充当帮凶,元晟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她告辞离去,陈禹并未为难。
夜幕四合,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怀瑾去了邵彬府上。今晚御药房不是邵彬值夜,宫门落锁后就回府了。见到怀瑾,邵彬亦是十分震惊。
“这几个月你……”邵彬本来想问她这个几个月都去哪了,是怎么过来的,却还是改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过得好不好?”
她过得好不好?怀瑾迎上他关起的目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简单地道明来意;“离宫前陛下给我的令牌已经找不到了,我来是想请你带我进宫。”
“你要见陛下?”邵彬神情有些错愣,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仿佛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沉默片刻,他有些艰难地说;“你不能入宫,陛下,可能会将你送到东丹……”
因为这件事在朝野引起的轰动太过强烈,作为御医的邵彬将他听到的传闻对怀瑾说了一遍。
他的眼里蒙上一层痛色,怀瑾看在眼里,心微微扯动。虽然邵彬是韩旻的人,却从没做过对她不利的事,反而处处为她着想。他不想让她进宫,是怕韩旻铸成大错,也是为她着想吧?
她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无限落寞,“如果陛下真有此意,我会设法离开,到时你会帮我吗?”
邵彬看着她,有些艰涩的问;“你真的,真的爱陛下吗?”
怀瑾沉默。他看了她片刻,垂下眸子,然后躬下身子像是赔罪,低声说;“臣逾越了。还请娘娘恕罪。如果您不嫌弃,暂且在寒舍歇息一晚,明早臣就安排您入宫。”
怀瑾缓缓松了口气。“那就有劳大人了。”
翌日,邵彬到天子的寝宫求见,经过常海通传后走入殿中,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个子的内侍。
面见韩旻,行过君臣之礼后,那内侍慢慢摘下帽子。容颜绝美,青丝如墨,站在从窗外照进的阳光里,却让那金色的艳阳黯然失色。
韩旻的眼神仿佛在盯着梦中的人,邵彬给一脸震惊不已的常海使了一个颜色,两个人都默默退了下去。
韩旻来到女子面前,修长的手指触到女子冰冷的面颊。她却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眸深似夜,微微扬起嘴角,眼中分明有一丝失落,低声说;“朕不是在做梦,哪怕不喜欢朕,还是真的回到朕的身边了。”
这样的眼神,炽热如火,痴缠如丝,和几缕黯然与落寞织成一片让人无以言喻。怀瑾心里一阵不是滋味,为他,也为她……她也曾经以为这个人和自己是这样像不是吗?他们都曾被抛弃在命运的黑洞里,手上沾满鲜血,一旦认定什么,为了得到,可以不择手段,没有底线。可她又能怎么办呢?他们都中了一种名叫“心魔”的毒,他将她视作他的解药,可她的解药从来就不是他。
她平静的说;“东丹皇帝遣使的事,怀瑾已经听说了。”
“是元晟派暗卫送你回来的?”韩旻并不问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似乎是肯定她失踪的数月一直和元晟在一起。
怀瑾摇摇头,韩旻继续说;“朕听说你被端木奕挟持,他舍命救你,他冒着抗旨的危险迟迟不回京城,难道不是为了你么?”
“陛下不知道吗,元晟收到消息,东丹提出议和只是一个局,所以他暂时不能离开青州。”
韩旻摆摆手,“所谓的消息不过是他捏造的,他只想找一个拥兵自重的借口。”
“也许吧。”怀瑾一笑;“也许是为了我,也许与我无关。我回京城并没通知他,如果他肯班师回朝,就说明一定是为了我了。”
韩旻冷笑;“瑾儿,你终于对朕承认了。”
怀瑾并不否认,只是反问道;“他并没有什么野心,只是为情所困,为我所困,这样的臣子,陛下不满意么?”
韩旻颔首;“这样的他,永远都翻不出朕的手心,也永远得不到你。”
“如果他心知得不到我,亦知我心中只有他……”怀瑾露出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微笑。
“瑾儿,”他盯住她的脸,眼中的阴骜将她深深笼罩,“你的心里只有他……”
“陛下心中只有天下。如果我可以为陛下夺取东丹,或是半壁江山,陛下是不是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死人?”
“你要去和亲?”
他心动了,怀瑾看在眼里,嘴角的微笑蔓延,“我愿意和亲,但我不会做东丹的皇后。”
韩旻轻轻捏起她的下巴,仿佛要将她看得更清楚。他一字字地说;“为了元晟,你宁愿什么都不要,如果元晟一直留在青州,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到时朕有的是法子拿捏他,可你又该怎么办?”
怀瑾的微笑多出几分快意,“那我还做你的宸妃,好不好?”
十几天后,靖南王班师回朝。
然后皇帝下诏,废黜怀瑾宸妃的封号,从宗谱玉蝶中除名,送往东丹和亲,择日启程。
这道诏书令满朝哗然,群臣集体反对。天子一意孤行,对一切劝告都置之不理。圣旨已下,和亲已经成了不可改变的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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