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说好的种马呢?1.8
百芳阁乃是嘉陵县花街上排行第一的妓馆,格局清雅,占地广阔。馆内有一座留芳院,历来是花魁头牌所居之地,而它如今的主人,便是艳名满嘉陵的柳思思。
尽管已近正月,留芳院中依旧繁花锦簇,绿萝满墙,假山半红半绿,水榭清韵雅致,一座荷池引连几道沟渠,池水汇成大小水景,十分赏心悦目。这里好似连寒风都吹不进,一入其间便觉清幽扑鼻,跟院外仿若两重天。
不愧为留芳院,的确留住了四时芬芳。
但潘宁丝毫不为这景致所动,他一入院中,便吩咐衙差们搜检院子,假山处、池塘里、一根草、一粒沙都不能放过,自己则跟着周妈妈去了柳思思闺房。途经一棵古树时,潘宁脚步未停,却有意抬头看了一眼,那古树挺拔粗壮,郁郁葱葱,树影覆盖处足有六个角亭大小。
一行人到了柳思思门前,却见门窗紧闭,周妈妈忙令人开了锁,一推门,暖气挟裹着浓郁的兰花香扑面而来,原来是案几上摆着个香炉,此时正烟雾袅袅,显然燃着香。
屋子分一内一外两间房,外间为书房,内间为寝室,两间房不论家具器皿、字画古玩、古籍善本都布置得清韵不俗,就连寝室中的衣物首饰,也能看出主人偏好素雅,唯有那笼中翠鸟与池盆红鲤,为室内增添了些许鲜活。
潘宁吩咐衙差们搜检房间,环视一周后问道:“谁是芷兰?”
一个小姑娘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回大人,是、是奴婢。”
“昨夜之事,你且说来听听。”
“是。昨夜……”芷兰说得结结巴巴,内容大致与周妈妈相仿——戌时末柳思思说困,她便侍候姑娘上了床,接着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夜好眠,也并未听见任何动静,等今早起来,柳思思已不见了。
“你一直侍候柳思思,她近日可有何异常?”
“没、没有。”芷兰视线时不时瞟向老鸨,眼含恐惧,周妈妈见她不配合,气得狠狠掐了她几把,赔笑道:“思思这些日子总说身子不适,奴家想着她是不快迎客了么,一时忐忑总是有的,等她过上了富贵日子,就知道奴家待她好了……”
潘宁抬手制止了她的絮叨,反直言道:“可否将芷兰身契交予本官?”
周妈妈一噎,哪敢有异议?只得乖乖令人送来了身契。潘宁接过来也不看,直接收好塞入袖中,“芷兰,如今你已是本官的奴婢,百芳阁再管不了你,还不愿说?”
芷兰“哇”地大哭出声,似乎要将多年委屈与恐惧都宣泄而出,让周妈妈又气又恼。等她终于缓过气,便将藏在心中的秘密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原来,柳思思这些日子情绪起伏不定,时常独自发呆,心情好就连喂鸟摘花也会莫名发笑,心情不佳,就整日里愁眉不展叹气连连。她还总盯着一枚玉佩走神,可那枚玉佩芷兰从没见过,甚至,柳思思偷偷绣了个荷包,荷包上的花样是男人惯用的。
“奴婢也是偶然撞见的,姑娘求奴婢保密,奴婢一时心软没告诉妈妈,后来又怕被妈妈迁怒更不敢讲……但奴婢从未见过那个男人,姑娘也没说对方是谁。”
周妈妈见多识广,一听便知是柳思思动了春情,她万万没想到,百芳阁防得那么严实,柳思思也能与男人勾搭上?她到底打哪儿认识的对方?莫非是妓馆中的龟公?不不,这不可能……
她一把扯过芷兰:“你个小贱——”
忽然,周妈妈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一抬头竟是县尊大人横眼过来,吓得她忙松开手,缩着脖子不敢再骂。
潘宁对芷兰点点头以示安抚,又问:“那昨日呢,昨日她挂牌迎客,可有反常之处?”
芷兰想了想道:“昨日姑娘是有些不一样,奴婢能感觉到她去前院时很不开心,见客时一直魂不守舍的,直到祈公子离开,她才放松下来,回来时嘴角都带着笑。”
“贱货!她还想给那奸夫守身如玉不成?”周妈妈又一次忍不住。
这时,一位衙差前来回禀:“大人,属下们已将屋子搜检一番,暂未发现可疑,不过属下在柜子里找到了这瓶安神药,看起来已用过一些。”
一旁的芷兰看到那瓶子,忙道:“姑娘最近总说睡不好,以往姑娘失眠,只要点上幽兰香便能安养神息,一夜好眠,此香乃姑娘秘制,对她自己最为管用。但这些日子即便燃了香也无用,姑娘便吩咐奴婢买了些安神药来,郎中说,此药只能让人稍稍睡得沉一些,于身体无碍。”
潘宁接过药瓶,拔开瓶塞轻嗅,又取出药丸尝了尝,“却如郎中所说,只是普通的安神药。”
话音一落,又一名差役匆匆进屋,回禀道:“大人,属下们发现一处土层有可疑,多半曾被人挖开又填上。”
潘宁神色一凛,立刻跟了过去。
只见院中一处角落围着好几个衙差,其中一人道:“属下偶然读过一本古籍,书上说若是新土,土质定然疏松杂乱且无层理,其成分也不一致;而旧土则相反,土质坚实有层理,且成分相似。此地附近的花木大多寿数在五年以上,土泥按理都是旧土,但大人请细看。”衙差拾起一小撮土泥道:“这些土虽色泽与周围一致,但层理杂乱,土质柔软,尽管已被尽量压得平整,细看差别依旧明显。”
潘宁面上显出几分凝重,沉声道:“挖开。”
四五个衙差齐上阵,铁锹反复挖铲,在他们连番动作之下,沙土被层层推开,果然,越往下土质越是疏松,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约莫半刻钟后,铁锹忽然碰到硬物,众衙差对视一眼,手上动作愈发快。
泥坑渐深,土泥中多了一缕缕缠绕的黑发,再轻轻一拨,现出柳思思青紫肿胀的脸。
一时间,土中的潮气与腥气逸散开来,秋晚却闻到了微苦的酒气,她立刻认出其中的苦源自于曼陀罗花的气味,而在旧时,曼陀罗花是制作迷药的主要成分。
秋晚之所以会熟悉,是因为素来有科学精神的她,读书时代为了验证蒙汗药的真实性,曾经亲自栽种过曼陀罗,并用其根茎提炼出精华以备实验。可惜提炼过程中却发生了意外,幸好被人所救,否则她可能成为第一个制作迷药却被迷药迷倒的人……而救下她的少年,秋晚心中一叹,真希望也有一款系统找到他,送他去别的世界延续生命,他一定会活得很精彩。
秋晚抑制住心中怅然,将蒙汗药的事说了,然而不论是潘宁或是其他人,都闻不出来。
“赵姑娘对气味很敏锐?”潘宁语气中有几分探究。
“回大人,民女以往未曾留意,兴许比旁人敏锐一些。”其实在她原来的世界,秋晚确实嗅觉过人,也曾为工作带来许多便利,没想到如今换了灵魂,却依旧延续了这项天赋。
“大人,这坑里还有块玉佩。”有衙差眼尖地指着一处道。
那是块青色的玉佩,秋晚看不出价值,却发现玉佩系束的红绳已断,潘宁让芷兰过来,问她:“你所说的可是这一块玉佩?”
芷兰只觉得恐惧升到了顶点,双腿无力,可又不敢违逆潘宁,她鼓起勇气瞄了一眼,立即认出来:“对,就是这枚玉佩,姑娘时时都戴着,一直藏在衣中。”
方才的衙差用白布包着将玉佩拾起来,交给潘宁,“大人,这枚玉佩的红绳像是被人用力扯断。”
潘宁接来一看,红绳原来的系束处还好好的打着结,断口是绳结附近的一段。
这时,尸体被抬了出来,不少围在一旁的人此时都靠拢过来,片刻安静后,只听惊叫声不断,众人晕得晕,吐得吐,连周妈妈都被吓得瘫软在地,更有那胆儿小的,直接湿了裤子。
秋晚飞速瞄了一眼,只见尸体颜面发绀肿胀,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结膜处还有点点猩红之色,青紫的嘴唇微张,露出里面半红的牙齿,就像头刚啃噬了活物的僵尸。锁骨肌肤已出现了尸斑,十指指甲变得紫绀,尽管是冬季,依旧能闻见淡淡臭气。
潘宁令人将尸体抬到干燥通风处,一行人等了片刻,有仵作提着木箱来了,依旧是上次那位矮个黑脸的汉子,他恭敬地向潘宁行礼,两人一前一后转向停尸处,经过秋晚身边时,潘宁忽然开口:“赵姑娘若有意可一道来。”
秋晚毫不犹豫便跟了上去,她希望能从柳思思的尸体上找到一些线索,此人于旁人而言不过是百芳阁的花魁,而于她而言却有特殊意义。
仵作用醋净了手,鼻子里塞上沾了麻油的布条,口置姜片,盆烧皂角,行动十分麻利地解开尸体衣衫,他一边验看一边口述:“经辨认,死者乃百芳阁妓子柳思思,年十五,女性,身高四尺六寸,衣衫完整,面有残妆。尸身呈仰卧状,无外伤,面呈发绀肿胀,眼膜、颜面皮肤有点状出血,口唇、指甲紫绀,牙齿出血,口鼻中有少量泥土。另外,口部有轻微流涎,下/体有小便排出。死者身体多部出现片状尸斑,死亡至今应有六个时辰以上。”
进行内伤检验时,仵作反复按压尸体胸腹处,不急不缓道:“怀疑尸体左心及脏腑多处有淤血,肺部气肿,应是窒息而亡。”他抬起尸体右手:“死者指甲内无泥污,身体无擦伤,怀疑失去意识后被埋入土中,故不能挣动。”
潘宁微微颔首,又将方才秋晚的发现告知仵作,问道:“可能验出她是否中了蒙汗药?”
仵作摇头:“属下无能,尸体气味复杂,仅凭嗅觉实难判断。”想了想又说:“但蒙汗药呈粉末状,入水既化,颜色发浑,味苦而辛辣,并非常人以为的无色无味,江湖中多用酒色与酒味来掩盖其药性。这位姑娘所言十分有道理,或者说,是最符合的一种可能。”
潘宁立刻让人去房间里搜找酒具,不多时,差役抱了满怀的酒壶酒杯小跑而来,粗声道:“大人,都在这儿了,整间屋子搜遍了也仅有这几套。”
潘宁对秋晚拱手道:“麻烦赵姑娘了。”
秋晚挨个嗅过,最终在两只酒杯上发现了残留的酒味,但酒壶却始终没找到。
“既然是两只酒杯,说明与柳思思饮酒的还有一人,那人是凶手的嫌疑极大。没有酒壶,或许是凶手谨慎,为求万无一失,亲自备了混入蒙汗药的酒来,在杀人后取回。”潘宁慢声道:“酒杯中均有药味残留,但柳思思倒下了,凶手却还能活埋杀人,想来此人早已服下解药。以上种种,都说明凶手此番作案非一时冲动,而是精心计划。”
至此,真相已揭开一层面纱——柳思思夜半与人饮酒,不幸中了蒙汗药,昏迷后被埋入地下,生生窒息而死。
秋晚一想到那种痛苦就不寒而栗,被埋入一米多的深坑中,身上将会被填满约一吨重的土。泥土的重量压迫心肺,不留一点缝隙,让被埋在地下的人没有空间可移动,哪怕最简单的心肺扩张也做不到。人会感到缺氧,若意识清醒情绪会更加恐惧,从而加快体内氧气的流速,一旦想尝试用口鼻呼吸,会发现呼吸道已被泥沙全数堵塞,绝望笼罩而下,意识渐渐模糊,最终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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