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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赵梓砚走后,傅言卿便仔细打量着赵梓砚的房间。屋子并不算大,两个隔间,里屋除了一张檀木床,便只有张简单的书桌,并没有多少书,便是纸墨之类也是颇为陈旧,简陋得根本不似裕亲王府的院子。

        正当她目光从摆放了许多瓶瓶罐罐的药柜上扫过时,一阵脚步声在屋外响起,与此同时,一道女声传了过来:“殿下,您找属下有何事?”

        “我有个重要的东西需得带过去,她们来我不放心。”

        傅言卿心头一跳,立刻翻身纵上房梁,嘎吱一声后,便看到赵梓砚带着一个身穿墨色短打的女子走了进来,看打扮,同她自己身上这一套一模一样。

        女子跟在赵梓砚身后,有些惊讶道:“重要的东西?”

        赵梓砚停住步子,目光微微上扬,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随后温声道:“嗯,十分重要,所以一点风声也不可走漏。”

        “包括七殿下么?”女子眼神微闪,出口询问道。

        赵梓砚手上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黑衣女子:“不错,不但是她,也包括——你!”

        话音刚落,她身形极为快速地朝那女子逼近,两人不过相差一步,那女子骇然伸手阻挡,然而比之赵梓砚鬼魅般的动作,她终究是慢了。她的手甫一碰到赵梓砚的衣衫,便听得咔擦一声轻响,人已软软到地,喉间只留下淡淡的指痕,喉骨已然捏碎。

        赵梓砚低眸看了眼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睛的女子,抬头道:“下来吧。”

        傅言卿轻巧落地,赵梓砚也没去看她的表情,弯腰将女子身上的玄铁腰牌摘了下来,递给傅言卿。

        “她方才走路模样你该看清了,你们身形差不多,只要待会儿不要出声,跟在我后面便好了。她身上的装饰皆有讲究,莫要漏了。整理好,我替你装扮一下。”

        她声音有些低,比之先前快了几分,却少了许多感情,傅言卿却似乎明白了她为何如此。一句话没说,安静地将尸体身上的饰品取下。

        她明白,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良善是最珍贵,却也是最可悲的东西。

        赵梓砚起身不知从哪个暗格里拿出一个小木匣子,在女子脸上涂抹一阵,随后竟是递给傅言卿一张□□,等到鼓捣好后,傅言卿看了看铜镜里自己,忍不住有些惊叹—这分明就是那女子的模样。这小家伙,这么多年都学了些什么?

        “这人的尸身如何处置?”

        赵梓砚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掏出匕首在尸体上刺了几刀,从一个黑色小瓷瓶倒出半瓶透明液体,几乎立刻便看到尸体开始被腐蚀,不到一刻钟只剩下一摊血水。随即除了一股刺鼻的味道,连一丝痕迹也无。

        傅言卿脸色一变,皱眉盯着赵梓砚。

        见她如此,赵梓砚脸色隐隐有些苍白,却听得那人有些严厉道:“这种东西,你竟然这般随意带在身上!万一要是……”

        赵梓砚眉眼一挑,眼里透着丝薄笑,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不碍事的,跟我走。”

        言罢,她整了整衣衫,搬出屋里仅有一摞书,让傅言卿抱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赵梓砚住在裕亲王府北苑,两人穿过□□,沿着长廊朝正门走去。一路上几乎是五步便有一个守卫,另有几队看起来便是个中高手的黑衣暗卫在各处搜寻,看来仍然没有丝毫松懈。

        傅言卿面色如常,波澜不惊地跟在赵梓砚身后,刚走到正门,便遇到了一对青年男女。

        正是昨夜前来赵梓砚房内搜查的紫菱,和裕亲王府内的护卫统领齐晟。

        两人见到赵梓砚只是随意道了声:“九殿下。”随后目光在赵梓砚身后的傅言卿身上停了下来。

        “玉娆,怎么跟着九殿下回来了,主子不是派你去神机营了么?”紫菱目光扫了扫,出口问道。

        傅言卿脑子一瞬间转的飞快,虽然赵梓砚还没来得及同她说过这个玉娆,可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在别人眼里,赵梓砚很信任玉娆。

        只是她不能开口,否则定然会暴露,于是她只是将目光落在赵梓砚身上,神色有些淡漠,似乎并不打算回话。

        赵梓砚也没让她们多注意傅言卿,神色微冷:“我有事需要她回来帮我。况且,紫菱,有一点你似乎忘了,你只是一个下属。无论我如何不受重视,你都没资格在我面前放肆。她是我的下属,做什么无需向你报备。还有,昨夜之事,我不追究,并不代表我不能,你,懂么?”

        她声音不高,却是再也没了昨日那种懦弱,这般冷凝地看着紫菱,竟然是让她生生有股面对赵墨笺时的感觉,甚至更有压力。

        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赵梓砚,两人一时间愣在原地,赵梓砚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径直出了裕亲王府。

        等到两人回过神,赵梓砚已经带着傅言卿走远了。

        紫菱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齐晟:“那是九殿下?”

        齐晟眉头紧皱:“是。”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透着凉意,这人若真是这模样,那也太能忍了。只是经过这一遭,两人已经完全没将心思放在那个玉娆身上。

        赵梓砚离开时并不只是带着傅言卿,随行的还有四个侍从,帮着运送一些用物,一行人乘着马车由长乐街向南而去。

        行至半路,赵梓砚微微掀开车帘,低声道:“阿文,停下马车。”

        被唤作阿文的青年男子,停下马恭声道:“殿下,可是有事?”

        赵梓砚点了点头:“之前去碧玉阁让乐管事定制了一对玉珏,我想亲自去看看。你等先将这些送回府。”

        严文拱了拱手:“是。只是,殿下一人,属下不放心,可要派人跟着?”

        赵梓砚下了马车,目光随意在一群人中转了转:“就玉娆吧。”

        “是。”赵梓砚历来信任玉娆,她这般说,严文几人也不意外,赶着马车率先离开。

        傅言卿立刻会意,安静地跟在赵梓砚身后,两人朝着碧玉阁走去。

        两人不过拐过长街,便看到一座装饰十分典雅气派的阁楼,两层高的楼阁,雕栏画栋,金色匾额上的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正是京城最大的玲珑玉器铺子——碧玉阁。

        不比其他玉器店,碧玉阁内布置十分简单,仅仅摆了一张梨花木桌案,几方木椅。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旁,一个一身火红衣裙的女子颇为慵懒地靠在一张太师椅上,眯着一双丹凤眼,颇为惬意地品着茗。那模样,妖娆中透着股淡漠,这两种气质虽然矛盾,可是在她身上却格外和谐。

        听见动静,她随意掀了掀眼皮,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光亮,随后满脸堆笑地站起身,摇曳生姿地晃到赵梓砚身前:“咦,这不是九殿下吗,怎么又得空光顾小店了?”

        赵梓砚嘴角带了丝笑意:“你这若是小店,那京城内其他玉器阁岂不是不值一提。”

        乐瑶看她这温和随意的模样,微微一愣,目光在傅言卿身上滑过,微不可闻地敛了敛眉。

        赵梓砚自然察觉到她的变化,低声道:“乐瑶,可否借一步说话?”

        乐瑶这下连笑意都挂不住了:“殿下有何事不能在这言明?”

        赵梓砚伸手握住傅言卿的手,察觉到她的抗拒,手下用劲,却依旧轻笑道:“不必担心,她并不是玉娆,你听我的便是。”

        乐瑶虽然心里惊疑不定,可是她却是了解赵梓砚,这个隐忍到可怕的人,自然不会就此轻易地暴露自己。思及至此,乐瑶朝后堂唤了声:“阿东,出来守着。”

        “是,主子。”一个一身素衣方巾的青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朝乐瑶几人施了一礼,便径直站在柜前,连半句话也未多言。似乎,毫不诧异赵梓砚两人的到来。

        傅言卿打量了几眼,心下明了,这家玉器阁绝不是等闲生意人家。

        乐瑶走在前面,带着两人上了二楼,拐过长廊,进了一间厢房。这间屋子在二楼十分不打眼,推门进去后,却是一间三进的厅堂,门内两个墨衫男子安静站在两侧,若不知内里情况,入门便让人措手不及。

        “好生守着。”朝那二人嘱咐一句,乐瑶便阖上第二道门,转身皱眉看着赵梓砚。

        “我的九殿下,你可真是胡闹。你若不同我说明白这位是何人,今日进了这碧玉阁,她也就别想出去了。”

        傅言卿听得眉头一挑,听这语气,这姑娘同赵梓砚关系该是十分亲厚了。只是当着她的面便这般直接,真是让人有些不舒服。

        赵梓砚也有些失笑,附身在她耳边耳语一番。傅言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却见那唤作乐瑶的女子倏然一怔,旋即颇为直接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那眼神七分审视,三分戏谑,看得傅言卿微微皱眉。

        只是她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掩嘴笑得风情万种,一双狐狸般得眸子熠熠生辉:“既是如此,那自是无碍,我先去照顾我的客人去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还朝赵梓砚使了个眼色,个中滋味二人皆是了然,随后才施施然离开,赵梓砚神色不变,白皙的耳朵却是微微泛红。

        傅言卿见人走远了,忍不住悠悠道:“殿下的友人只是玉器店的掌事?”

        赵梓砚一怔:“嗯?”这不是很明显么?

        “屈才了,便是管着幕宾楼,也绰绰有余了。”

        幕宾楼乃是京城第一大风月之所,在大夏可谓是人尽皆知,每年都有各地达官贵人前来,一领其中风采。

        大夏虽然风气开明,又因男女皆能入仕,对女子的束缚不再苛刻,可是在某些方面却是难以免俗。其中最为分明的便是寻花问柳,也只有男子才能堂而皇之。不过亦有一些小倌馆,却也是少数了。因此,对女子而言,这也算不得好营生。

        赵梓砚忍不住笑了出来:“若是被乐瑶听见了,她怕是要气坏了。乐瑶生得妩媚,又生性随意散漫,经常遇到些不三不四的人轻薄与她,因此格外不喜别人说她风尘。”

        傅言卿低眸思索了下,方认真道:“是我得罪了。”她不过是故意埋汰,并不愿触人禁忌。

        赵梓砚见她如此认真,眼里带了丝笑,却又想起一件事,伸手自怀里掏出一个紫金木盒,递给傅言卿:“你的东西。”

        傅言卿看见盒子,神情并未有什么波动,接过盒子,小心放好。她这毫不惊讶的模样,让赵梓砚心里愉悦莫名。即使她不承认她的身份,可是很显然,傅言卿十分信任她。她冒着生命危险拿来的东西,放在自个儿这,竟然毫不担心。

        “你此次来京城,就是为了这东西?”

        “是。”对于这个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她顿了顿,认真道:“在下能够顺利出来,全靠殿下相助,只是眼下京城不太平,在下须得尽快离开。殿下相助,我感激不尽,日后殿下有需要,在下必然竭力相助。”

        她心里担心无言几人按耐不住,最后打草惊蛇,她必须先去和他们汇合。

        赵梓砚眼神微黯:“既然你说你不是我的故人,那可否告知你的名姓,不然谈何日后相助?”

        傅言卿抿了抿嘴:“在下名叫苏瑾,殿下莫要记错了。”说罢,她看了看四周的布局,皱眉道:“殿下日后莫再随意带人来此,这世上,最难识的便是人心了。”

        赵梓砚神色微凝,低低道:“我晓得。”

        她微微叹了口气,走到门口低沉道:“她盯我盯地紧,你暂且在这留一会儿,等我走了后,我会让乐瑶送你出去,不然怕是会起疑。你说欠我个大人情,那就别不声不响消失了,这里还算安全,若记得还人情了,来这里便是。”

        看着赵梓砚略显单薄的身子快要消失在门口,傅言卿忍不住道:“你……你千万小心,那个女人不见了,她们定会怀疑你……”

        赵梓砚停下步子,回头笑得清雅暖人,让傅言卿忍不住晃神。

        “我曾经答应了一个人,要去寻她,她说得快些,不然太久了她就会忘了。我还得赴约,所以,我自然不会有事。”言罢,她定定看着傅言卿:“即是赴约,客人到了,主人也需得好好的,苏姑娘,你说呢?”

        傅言卿看着她,心绪莫名,良久后,她嘴角缓缓绽出一个笑意,恍若暖阳拂面。

        “自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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