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隔了一日,选拔侍从的告示张贴出来,满山的妖都沸沸扬扬,忙着下山置办新衣裳。
有几个小妖合买了胭脂水粉,还来跟桑诺讨口脂涂抹,真可谓盛况空前。
从前,妖精们聚在一起闲磕牙儿,说的都是谁谁又长了修为,谁谁又得了哪处的好东西,如今,不论桑诺走到哪儿,大家都在谈论关于钟山的传言。
有人藏不住向往之意,把那钟山圣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便是派他去那里做个砍柴工,都像比穷乡僻壤的土地公强多了。
稍有些城府的妖精又忙着泼冷水,说:“那钟山是极寒之地,终年冰封万里,你们在青丘待惯了,可别胡乱逞强,仔细冻成个冰疙瘩!”
又有小妖笑他见识浅薄,说道:“烛九阴的神殿设在钟山一处四季长春的盆地里,最是广袤无边、四季如春的,任四方白雪皑皑,那里却是终年常翠的宝地。”
你来我往地闲话中,小妖们更是对那侍从名额垂涎欲滴,唯独桑诺无甚兴致。
若不是那楚天阳要将她从青丘山带走,任他金山银山,在桑诺心里,都是不及自家狐狸窝的。
青丘山是她的故土,是她的根,是她所有牵挂寄托的地方。
这里有她视如亲姊妹的慧娘,有疼爱照拂她的山神爷爷,有阿毛,有胖秋,有无数陪伴她长大的好友,她哪里也不想去。
可惜造化弄人,偏是让她这不思进取的丫头坐了青丘山妖王,若是不争取这次的名额,她就只能期盼自己的骨灰能被埋回这片故土了。
所以,她随阿毛一起报了名。
不如借这次机会先脱身,等楚天阳带走接替她的妖王,再辞去钟山的职务,回青丘不迟。
听山神爷爷说,选拔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实力考核,项目有狩猎、对战、骑术等,通过考核的小妖才能进入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要轮流伺候小尊上每日更衣洗漱,端茶递水,铺纸磨墨,督促功课,并事无巨细地向梅姨汇报。
最后一阶段,则是由众妖神最终决出人选,尊上自个儿倒是不大问事的。
桑诺心知自己有飞廉与梅姨两大靠山,只要过了第一阶段,这名额也就十拿九稳了。
第一阶段考核,身为青丘妖王,桑诺的对战实力自是不在话下,只是骑术考核让她有些为难。
好在飞廉私下牵了自己的马来,打算手把手教她练习几日。
原想着,好歹捕猎是自己最拿手的,却不料,这个项目比的是弓箭射猎,并不是徒手扑杀。
桑诺仗着自己伸手灵活,自幼连弹弓都没碰过,何谈弓箭?
这倒便宜了山上那些身手差些的小妖,他们平日只能靠弓箭猎食,反倒练出一身好本事。
是以桑诺赶紧找山神商量,想把狩猎的规则改一改:不拘泥与使用武器,只凭时限内打到的猎物斤两决胜负。
因这规则是妖神夕墨草拟地,山神不敢擅自改动,第二日才特地前去请示。
夕墨本就没多思虑,觉得这提议更符合这里妖精的习性,自是随意应允了。
**
这日午错时分,第三场狩猎比试开启,山神宣布了新规则,桑诺这才安心上场。
却不料这一改动,竟引来一场轩然大波。
与桑诺同一场比试的小妖,多数来自西山,平日里很少来往,桑诺也不大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听山神爷爷刚念完新规则,一个穿蓝袍的公狐狸忽然站出来,仰头嚷嚷道:“规则岂是说改就改的?糊弄谁呢!
尊上特意举行这场选拔,就是想选个合心意的小幺儿,该当公平起见!
偏不知哪个没脸没皮地下作胚子,仗着自己跟您老有些情份,竟动了这龌龊的歪心思,什么规则都照她拿手的改了,有意思的么?
干脆大家都别比了,单把那娘们独个儿供上去得了!惹得大家白辛苦一场,哄谁玩呢!”
说完,那男狐侧过头,拿眼睛一瞪桑诺,气冲冲地冷哼一声。
事发突然,桑诺琢磨出这人骂的是自己,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忙跺脚道:“你骂谁呢!”
那男狐媚眼一眯,阴阳怪调地回话:“我说的是谁,在场谁心里没数?正主儿这不就狗急跳墙站出来了么?”
一旁一个穿紫红对襟褙子的花妖走出来帮腔:“阿桑姐,咱们平日里最是敬重您的,也知道您本事好,何苦还要使手段摆布咱们呢?山神说了,这名额最多也只四个,咱们一早领了赛规回去,没日没夜的苦练,若这么说改就改了,谁心里能舒坦呢?”
山神见状连忙出面劝解,“胡闹!你这小子!何故血口喷人?这比试规则,原就是夕墨上仙草拟的,莫说她一小丫头,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意改动。
此次修改,皆因上仙自觉不妥,认为不该用武器拘着你们的本事,这才一早命我改了!”
男狐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侧头狠狠地瞪桑诺一眼,仍旧不肯承认自己的不是,对山神犟道:“我知道您老平日里都爱偏着她,如今再多争辩也无意义,只一句公道自在人心罢了!
先前,这丫头被尊上碰伤点皮肉,就假作要死要活的,赖在尊上院子里养伤,一待就是近半月!把那起子妖神大人们都哄得服服帖帖,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如今又想抢这巧宗儿,好歹私下里讨好,别在明面上活动,到时闹得大家都没脸!”
一时间,队里又几只妖精义愤填膺,都叫嚣着要罢赛。
桑诺没料到会惹出如此大风波,干脆站出来表态,要求别改动规则,比弓就比弓。
山神爷爷抬手叫众人安静,并答应请示妖神,再做决定。
于是,下午的比试暂时取消了,众人各自回去继续练弓。
山神院子后山专门插了一排靶子,方便小妖们轮流练习,桑诺自觉这次钻不了空子,只好借了把弓,也上后山练习去了。
一直练到酉初三刻,金乌眼看就该西坠了,桑诺的靶子边缘,才零星戳着三两根箭矢。
真是要命了。
她当真没有射箭的天赋,总觉得这箭矢都是成了精的,会自己乱窜,根本不受她摆布。
就在这时,梅姨拎了些酒水甜点,带着小尊上,一起来后山“慰问”众妖精。
小妖们一件烛应龙到场,顿时眼里精光闪烁,欣喜若狂丢了弓箭,拔腿就往尊上身边挤。
在桑诺一旁射箭的小猫妖,倒讲究得多,先是一个猛子冲去河边,洗掉脸上的汗水,又从怀里掏了事先准备的香料,涂在脖颈和耳后,还不忘跑回桑诺跟前,问她借了口脂擦上嘴,最后松了松衣领,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截肚兜系带,这才步态婀娜地朝尊上走去。
桑诺已经没眼看了,也没心思凑热闹,继续勤勤恳恳的练习射箭。
也就梅姨还惦记着她,一到场就瞧见这小狐狸在南边练习呢,忙舀了勺茶水,包两块糖酥饼,快步走过去。
“这都练多久了,快来歇歇罢。”梅姨从箭靶东面走向桑诺。
桑诺一听这话,视线朝东一瞥,手也略偏了一些,见梅姨来了,她一个没留神,手指上的弓弦竟然滑开了,“嘭”地一声射出去!
梅姨万没料到,这小狐狸的弓技如此匪夷所思,居然能几乎五十度的偏角,愣是一箭朝她直直射过来!
桑诺浑身一颤,那箭已然脱了手,想要大呼,却已来不及了,箭矢直直射向梅姨,霎时间只觉头皮发麻,天旋地转!
周围的小妖们一阵惊呼。
电光石火间,桑诺见梅姨身影忽然一晃,被一只胳膊揽到了一旁!
那只弓箭“嗖”的一声,从梅姨脸侧飞过,扎在了远处空旷的杂草丛中。
桑诺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了回去,定睛一看,那揽住梅姨的人松开手,身姿慵懒地歪着脑袋,对桑诺鼓掌称赞:“女侠好箭法。”
这么欠揍的还能有谁呢?
桑诺无奈地看了眼那龙崽子,还是快步上前道谢:“多谢尊上出手相救,小妖险些酿成大祸。”
周围一群小妖也回过神,被那烛应龙的身手迷得晕头转向,疯狂尖叫着围过来,撒娇恳求地要尊上再演示一遍。
桑诺走去梅姨跟前,满面愁容地道歉。
梅姨反过来哄她道:“傻丫头,瞧你吓的,脸都白了,好歹旁人尊我句医神,一支凡间竹箭能害得了我什么?叫你吓成这样,快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桑诺愁眉苦脸地摇头,说吃不下,梅姨问她怎么,只说是学不会射箭。
“嗐!我以为多大事呢。”梅姨理了理她鬓角的发丝,安慰道:“咱们小尊上最是擅长各类兵器的,你这两天,跟着雪时学一学技巧,包管你能通过比试。”
说着便唤:“雪时过来。”
姜雪时闻声,忙支开一众小妖,走到梅姨身旁,一时玩心又起,绕到一旁箭靶后,蹲身躲起来,一偏头,只露出一只眯笑的凤眼,一脸促狭地盯着梅姨笑。
“又胡闹!”梅姨笑嗔道:“你躲着我做什么?”
小尊上笑出一颗小虎牙,躲在箭靶后边说:“他们说,看我一眼能延年益寿呢。”
梅姨走过去要拉那调皮的龙崽,训道:“旁人说的奉承话,你也当真,快出来,不许胡闹!”
小尊上身手比她敏捷,绕着箭靶子一转,又避开梅姨,露出半边小脸,调皮地谈判道:“想延年益寿吗梅姨?你让我下山斗一次蛐蛐儿,本尊就让你看上一个时辰。”
梅姨被逗得“噗哧”笑出声,不禁有些心软了,想要答应,又忙正了正心神,驳斥道:“斗蛐蛐儿也是赌博,夫人能让你沾这些乌七八糟的恶习吗?休要再提!”
说着,转身招手叫桑诺过来,嘱咐道:“快出来说正经的,这两天,你教一教桑诺射箭,教会了,就带你下山玩儿。”
桑诺不好意思地抠手指,就见那龙崽子斜眼看向她,以一头恶龙该有的风度,用食指缓缓敲了敲太阳穴,摇摇头,委婉地表达出“以她智商,本尊恐难胜任”的思想。
桑诺:“!!!”
梅姨急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她不成?你答应梅姨试一试,咱们明天就下山散心,好不好?”
那龙崽并不配合,耸耸肩就要转身离开。
桑诺红着脸咬牙切齿,胆子一肥,竟出卖那头恶龙,威胁道:“呀!原来尊上是想下山斗蛐蛐儿啊?难怪要带上……”
话未说完,姜雪时猛然转头瞪向她,一脸五雷轰顶的表情。
梅姨闻言疑惑的转头看向桑诺,问道:“带什么?”
桑诺挑眼看向梅姨身后的姜雪时,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姜雪时横眉立目地扬了扬下巴,抬手竖起拇指,在喉咙前缓缓一拉,以示“敢说你就死定了”。
桑诺对着恶龙抿嘴一笑,温声道:“尊上,您这两天真的没空教我练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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