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身上的重量愈发沉,符柏楠双臂灌进内力抵在身前, 奋力试图推开。
起来了一些。
嘭。
又落下一个。
肘部传来一阵折断般的剧痛, 尸身再度压回,胸腔中的气被挤压出去, 口鼻被黑衣与冰凉的肌肤拦堵, 窒息感铺天盖地般袭来。符柏楠感到眼前阵阵发黑,他以全身之能奋力一推, 终而侧过了身躯。
外面的杀伐声渐渐弱了,又过许时,渐渐没了。
最后一刀入肉的声响过去, 取而代之的是被扑压倒下, 躯体的落地声。
能喘息的都死去了, 不能喘息的几乎瞬间停了攻击, 很快接踵擦至, 一个又一个, 消失回了黑暗中,爬回他们的沉睡之处。
微风细拂,一片云遮住了月, 薄缕间不见光亮。
万物都暗下去。
镇甸陷在岑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一人的脚步声。
那人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地向尸堆走来,行到近处,那人好似知晓符柏楠被淹没之处,径直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死人, 伸手去扒那些尸身。
压着的重量一点点减少,一具,两具,最后面前一亮,符柏楠从万千埋骨的尸墙中被挖了出来。
那人望了片刻他紧闭的双眸,了无生机的面目,弯腰伸手拉住他的臂膀。
翻了个个儿,符柏楠被正过来。
又停了片刻,来人扶住符柏楠的后颈,似乎想将他拉起来,试了几次却都不成功。对方又努力几次,拽住他的领口正当发力,符柏楠猛然睁开眼。
电光火石间他右手一抖,袖中薄刀落进掌心,不等看清来人面目,反手一转,握住柄狠狠扎在了对方侧腹。
刀刃入肉,血噗嗤一声溅射出来。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还活着,闷哼一声,抓住了他的手。
符柏楠感到眼前事物有顷刻的扭曲。
“翳书。”
“……阿砚?”
这声闷哼后的呼唤令符柏楠感到久违的平静,长久癫狂带来的眩晕与头痛瞬刻皆衰,狂躁的一切都低伏下去。
温热的血液顺着刀柄流出来,符柏楠低头放开手,视野模糊着,在血液的腥腻中与她十指相扣。
骸骨相围的坟场中,天地都温柔了。
“阿砚?”
他颤着声又确认一遍。
“翳书。”
“阿砚……”他将对方转过来,一遍遍抚摸她,气息喷在脸上,潮热而氲湿。“阿砚……阿砚对不起……我……我带你去看大夫……你……”
符柏楠惶恐着,却压不住脸上的笑。心血狂热的沸腾着,他额角突突跳着,手足冰凉,血直冲脑。
“你别生我的气……好吗?你别生气,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不要了,都听你的,我这就去带你看大夫,你别再……别再不要我了好不好?……我……”
我受不住的。
白隐砚只望着他。
符柏楠用力吞咽一下,试图抱起白隐砚。
他双臂打颤,浑身使不出力气,眸中虚幻,眼前一片模糊。他闭了闭目,深吸口气,甩甩头再度睁眼四顾,却是在马车上。
双乘马车。
怎么会在马车上。
符柏楠二度四顾,辘辘车轮声滚在身下,昏暗车厢中无半个旁人,只有白隐砚睡在他怀里。
符柏楠第一时间俯下身去,屏住息亲吻她,指尖放在她颈侧。上唇传来轻细的呼吸,指下温度勃勃有力。
符柏楠缓慢地放松下来。
“……”
于是那个吻便渐渐成了真正的吻。
他舍不得吵醒她,又舍不得放开她,他轻吻着白隐砚,感到自己缺失了一些记忆,却又疑心先前只是疯癫带来的幻觉。
符柏楠向白隐砚的侧腹摸索,可还未触到那个位置,他的手便忽而被人捉住了。
抬起眼,他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
“在车上呢,你做甚么。”
低语自唇与唇间直接递过去,符柏楠愣愣地看了白隐砚片刻,猛然拥紧她。
头面颈项,暴雨打荷塘,亲吻疯狂地落下来。白隐砚笑着摸他的发,哄着劝着向旁去躲,勾勾缠缠落了簪子,混了青丝,到最后非撞了头才消停。
他撞了头,白隐砚也没好到哪去,两人的发稍打了结,乱衣蓬头地坐在一起。白隐砚解开发结,又去给符柏楠打理衣襟,待换过来到了自己,他却着魔一样直勾勾盯着她看,望了几息,竟然又要扑上来。
白隐砚哭笑不得的摁住他,“翳书,我真的要生气了。”
符柏楠浑身一悚,狠狠搂过她。
“你别走!”
白隐砚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阿砚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我错了……”
他语无伦次地一遍遍道着歉,如同为现下,为过往,为所有的曾经,为活着这件事本身。
“你怕甚么呀。”白隐砚轻抚他的脊背,“我开个玩笑,你不愿听,我以后便不说了。”
怀中的躯体何其温暖。
“……以后?”
侧侧头,微凉的耳尖与耳尖相触。
那只耳尖温声开口:“你不愿听以后的事?”
“……愿意。”头埋下去,颈窝间鼻息轻抚。“我愿意听。”
白隐砚缩着脖子轻笑出声。
“翳书,痒。”
“……”
“翳书?”
“……”
这是符柏楠支撑不住闭目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呼唤。
人世好似便是如此,断裂的记忆,破碎的过往,一段又一段黑暗将清醒交割,扣环驳杂,组成一生。
闭目睁目,睁目闭目。
耳畔远远的有鸟鸣。
画眉还是雀的,总是京畿中常见的鸟,能养着玩,能逗趣儿。他还记得白隐砚不爱听,虽她从没说过,他却悄悄命人早摘了府中所有的鸟窝。
他们当班的又在偷闲了罢。
符柏楠睁开眼,望见雕花的帐顶。
他起身四顾,屋中还是旧日模样,干净整洁,青衣零散,靠窗大案上放着文墨,案角搁了副裱好的画,京巴冲着只简笔的小鸡吐了一地,底下有他的私章,东厂的印,还有他拿着白隐砚的手指肚,强摁出来的一只小狗爪子。
坐着缓了片刻,符柏楠套上靴出了屋门。
外间日头正好,符柏楠行到院中,远望见院中活水池,池畔坐龟,龟旁懒椅上窝了一团素白。那白色很正,银滚边的袍襟反射正阳,映得如同一团光。
符柏楠迅速向那走去。
他感到急躁,想去抓住那团光。
急躁?
他有何可急躁的。
对啊,时光长远,他为何急躁。
符柏楠缓缓停下脚步,放眼四顾,方才传来鸟鸣的树已见搭上了竹梯,小竹子正爬上去摘那鸟窝。
天晴水暖。
微眯起眼,符柏楠拢着袖子,慢慢踱到那团光旁边,一侧的老龟相当给面子,挪了两步。
他弯下腰去。
“在读甚么。”
那团光于是温颜扬起颈子,探出手掌,抚摸他的下颌。
“睡好了?”
符柏楠亲吻她的掌心,含糊应声。
她笑着伸个懒腰,把书面给他看,“《列国志》,这人写的有趣,读久了让人想出行。”话刚落,白隐砚轻拉过他颈项,“翳书,你是不是长胡子了?”
“嗯?”
“有些扎手。啊,是长了点。”她弯着眸笑抿嘴,“你不要剃,看它能不能变长。你若留了,你朝中那些‘儿子’大抵也能免了日日刮面的苦。”
话一落,两人都笑出声。
“行,那便留着。”符柏楠道。
白隐砚愣了一下,坐起身来拿过一边的草筐,玩笑道:“今日怎么这般好相与?”
符柏楠拢袖挨着她坐下,“我哪日不好相与。”
白隐砚摇首,“没,没,是白娘口误了,督公向来最好脾气的。”说着说着,她自己憋不住笑起来,符柏楠也笑起来。
拿了她手中一把草,符柏楠和她一起弯着腰喂龟。
白隐砚托腮道:“晚膳想吃甚么?”
符柏楠道:“随意。”
白隐砚道:“又说随意,总我来日日筹措花样,也是会腻烦的。”
符柏楠哼了一声:“下人做我也吃得,白饭我也吃得,谁让你天天做了。”
白隐砚叹道:“说你今日好相与的话才落地,翳书,你真的——。”
“对不起。”
“……”
静过一瞬,白隐砚挽住他笑起来,“是好相与些。”她将手中的青草全喂给大龟,“那你想好了么,晚膳用点甚么。”
符柏楠沉吟片刻,道:“随意。”
“……”
越过她又拿一把草,符柏楠的手被白隐砚握了一下,“冷么?”
符柏楠道:“不打紧。”
白隐砚道:“刚起来身上虚,还是穿一件,我去给你拿。”
符柏楠按住她,把手中草塞给白隐砚,起身道:“我自己去,你喂吧。”
白隐砚点点头,又道:“我想你起来会头晕,厨房里给你留了甜羹,你顺路去喝了吧。”
“好。”
符柏楠又拢起袖,不紧不慢的向前走了几步,他忽而想起府中有两个厨房,不知她用了哪个。
符柏楠边走边道:“阿砚,在前厨后厨?”
“……”
“阿砚?”
“……”
他回过头,赫然发现池前空无一人。
他在原地愣了愣,徒劳地又喊一声。
“阿砚?”
“……”
他渐渐感到身上湿冷起来,耳畔嘈杂的耳鸣递进,侧额窒痛,太阳穴胀鼓。双肘的剧痛传来,混乱之间他感到眼冒金星,视野暗沉。
一呼一吸肋间刺痛,闭目睁目,他发觉有人掐住了他的颈项,那人喘息有些沉重,白衣在月光下反成一团耀眼的光。
见他睁目醒来,那人嗤笑一声,咳了两声。
“你竟出来了。符柏楠,你也是自讨苦吃,死在幻境中不好么。”
符柏楠双手用力攥住那人掐颈的双手,嗓音嘶哑悲怆。
“白修涼。”
他道。
“你把阿砚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
两天没上吵成一团毛儿,总之是我的毛病。小姑娘初中高中生活沉闷,追我这么篇货还买正版,特不容易,我很理解。送了几毛点数赔礼道歉,聊表一下。我这个人就老满嘴跑骆驼,骂骂是好事,我反省了,你们也别太气,下一本全文存稿,章章日更,护犊子的也谢谢了,不要上火,大家好好看书。
最后说个事儿,底下骂的回骂的我看着都挺好,但看着有个姑娘在我地盘里划拉别人家的书。这倒也无所谓了,人家写的比我好你推一下我没脾气,可你既然说:再断更,宝宝就把你毫不留情的踢出收藏了哦。【围笑】那你看我这个人,没啥别的毛病就是天生有反骨,就请你千万麻溜的,毫不留情的把我踢出去吧。
都是有脑子发育健全的人,骂都可以但咱有话认真说,不把自己当成年人,你也别期盼别人把你当成年人尊重,别他妈在别人地盘里一屁股坐下自觉是宝宝,不是天下人人是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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