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夜城

“天地万物都造齐了。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因为在这日神歇了他一切创造的工，就安息了。”

        默念着《圣经》的人不过十四岁，由于营养不良而瘦骨嶙峋，唯一令人不敢轻视的是他的眼睛。在人类世界的时候，他经过当地一家教堂时饿倒在地，恰好遇上正要出门的牧师。牧师请他吃顿饭，拿一件旧衣裳给他换上，临走时送他一本《圣经》。他永远无法忘记牧师最后对他所说的话：

        “不用感激我，我只是按主的旨意行事而已。如果你真想报答，那就看看《圣经》吧。愿上帝保佑你，我可怜的孩子。”

        他没问牧师叫什么名字，也告诉牧师他自己的名字。他们就这般别过。他拿着《圣经》继续他的四处流浪。而不久后的一天，当他随便翻着《圣经》时（他会认的字实在太少了），一只兔子出现。

        当他醒来时，便身在爱丽丝仙境了。

        而今晚，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最终游戏将会开启。他当然有所听闻，心里对那个叫李平川的男人充满了追慕，“他真厉害，能够玩到第十个游戏。我才通关第一游戏，还是完全出于运气。我赵归一什么时候也有这天？不受别人鄙弃，万众瞩目，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赵归一把《圣经》夹在臂膀之下，朝着德宁路最热闹的中心地区走去。

        此时游戏方的机器合成声音从天而降：“游戏名：不夜城。规则一：尽情狂欢。规则二：每三个小时增加一条规则，直到明日六时。”

        嘟的一声响彻德宁路，几道巨大的弧灯的光交织成一张网络。七彩的光的网络。横七竖八地切分着这座城市。还有就要掀开天的欢呼声，一阵阵浪潮击打着大楼外的反光玻璃，如同光一般追捕着每一个人。

        一场畜谋已久的狂欢正式开始。

        胡乱之中却有惊人的整体感的脚步声，嘈杂而令人热血沸腾的音乐，半空中挥舞的手臂在和节奏较劲，亮如白昼的烟花竟然显得寂寞无声。

        “这是地狱，不是天堂。”赵归一抱紧胸前的《圣经》，远远驻步不前。可光和声浪不断地冲击着他，使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李大哥的游戏么，我有点心神不安啊。”

        汽车不走了，大街上都是酒鬼；胡同里巷有嘿咻的男女，还有开嗨的烂人；而德宁路被一堵无形的墙壁封锁起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即使靠在角落里歇息也好，因为今日是休息日，连神都要歇息的日子。但这种愿望显然无法实现，因为游戏规则规定：尽情狂欢。如果不狂欢，将面临什么后果不言而喻。

        德宁路里的玩家早已领悟到，游戏时间内游戏规则为大，它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仅仅是什么。人活这么久，终于碰到如此公正的地方。

        正如死亡对任何人一样都会降临般公正。

        ……

        自王楚结束游戏之后，他和柴郡猫骑着大老虎阿飞走了。柴郡猫没有告诉王楚，他们要去哪，他们要去见谁。相比之下，他现在只想狠狠地揍他俩一顿。

        因为王楚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都走好几天了。”

        柴郡猫懒洋洋地趴在阿飞的大脑袋之上，慵懒地随手一指，说：“那边。”

        这随手一指便是后面一连串事情的开端。脑仁比二哈大但回路却出奇地短的阿飞突然抬起大脑袋，那两只大灯笼眼睛向上看柴郡猫的小爪子，接着兴奋地朝所指方向跳去。而柴郡猫的慵懒一扫而光，像指挥员一样乱指，阿飞左蹦右跳，乐此不彼……

        “快杀死我吧。”坐在虎背上差点没甩出去的王楚，无声地呐喊着。

        终于在第七天，他们先后穿越了山林、沙地、草地，来到了他和大老虎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长满蘑菇的森林。

        “好，大老虎，我们来最后的冲刺！”在蘑菇森林的入口处，柴郡猫半蹲着，随时可能跳出去。

        阿飞狂奔起来，顿时虎风猎猎，所过之处只剩下残枝败叶以及破烂的蘑菇。王楚紧紧地扯着虎皮，这一刻他才觉得阿飞像一只真正的老虎，百兽之王。

        “停！啊——”柴郡猫刚喊停，不愧是百兽之王，说停就停。原本雄纠气昂的柴郡猫便如浑圆的皮球被甩了出去，王楚心里感谢惯性为他出了一口气：“这混蛋猫也有今天。”

        “我忘了嘻嘻。”被甩出去的柴郡猫突然笑道，重新挂上他那招牌笑容，然后稳稳当当地停在半空中。“小家伙，你很失望吧，哈。”

        王楚向他做鬼脸，可柴郡猫开始消失了，转眼间他又出现在阿飞的大脑袋之上。看来他已经把此处当成他的专属王座。

        此时，一阵苍老的声音从森林深处传出来：“grinlikeacheshirecat。”

        王楚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那声音再次出现：“小猫，你终于把人带回来了。”

        柴郡猫虽然依然露出笑脸，但语气之间的散漫减少了几分，回应道：“希望没让你失望，阿布索伦大人。”

        只见森林深处漫出青烟，缭绕成云似雾，四周之景变得模糊起来。

        “你是谁？”烟雾渐散，一条蠕动着肥胖身子的大毛毛虫隐约出现，胸前最上面的小手扣着长烟枪，口里又吐出烟雾来。

        “你是谁？”他再次问道。长满黑斑的圆脸从享受中回味过来，盯着王楚看。

        “我叫王楚。”王楚被盯得不自然，连忙说道。他知道这条巨大的毛毛虫，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神秘兮兮的角色。他有名字，叫阿布索伦，一直守护着记录爱丽丝仙境一切重要事件的古老神谕oraculum。

        “你是谁？”他果然如书中所言，非常喜欢问爱丽丝“你是谁”这个问题。

        “我就是王楚啊！”王楚突然叫道。

        “哦，原来你是王楚。”毛毛虫醒悟过来似的点点头，又吸了两口烟。“给他看神谕吧。”

        “神谕？我不看。”王楚拒绝道。这倒是出乎意料，毛毛虫阿布索伦准备吸烟又停下，看了王楚几次才说：“为什么？”

        王楚一时哑口无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难不成告诉毛毛虫他所在的世界有本书叫《爱丽丝梦游仙境》，他知道神谕讲什么，他才不去屠龙？

        “不不不，不去屠龙。看来你还是不知道啊。再问你，你是谁？”毛毛虫竟然能够读懂王楚内心所想，最后又抛出开始时的问题。

        “我是谁？我要是知道我是谁，我早改行当哲学家了。”王楚实在气馁，没想到他一直想见的毛毛虫只会追问他是谁，这到底算什么问题嘛。“我就是王楚，王楚就是我。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答案？”

        “这回答很像卡罗尔。嗯，给他看神谕吧……”毛毛虫说着说着竟然打起瞌睡来，那些袅袅青烟的确使人昏昏欲睡。

        王楚没有反对看神谕，比起“你是谁”这种终极难题，看神谕是无与伦比的美差了。

        “小家伙，看这呢。”不知何时柴郡猫出现在半空中，王楚看见他背后有轮巨大的明月，才确定现在是黑夜。但这里为何不见黑暗呢？

        柴郡猫抓着卷轴的一端，另一端滑下来，但它实在太长了，所以落地之时还有一小半没出现。王楚拾起卷轴，划出所剩的那小半。

        “这是oraculum，记录了爱丽丝仙境过去、现在和未来重要事件的古老神谕，一直由阿布索伦大人守护着，至今已有千余年。”

        王楚果然看到一副自己在看神谕的画，他往上看时，竟然看见一个女子举剑杀了巨龙。“她是爱丽丝？”他抬头问柴郡猫。

        柴郡猫转头看了看毛毛虫，得到他的示意之后才说：“准确地说，他是卡罗尔。”

        “你是说查尔斯？”王楚惊道。卡罗尔是他的笔名，因为《爱丽丝梦游仙境》而闻名世界。他果然来过爱丽丝仙境！

        “对，卡罗尔是阿布索伦大人赐给他的名字，因为他不知道他是谁。”

        “如果我也出现在神喻上的话，那么……”说着他便往下看，他想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

        下一幅画如此画着：他走在万魂桥上，前面是一片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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