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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逼宫


霜打脊兽,风卷阍帘,雪没玉墀。深夜里的穹阊殿静得诡异。

        殿前侍卫皆身条笔直地立在宫门前。只是走近了便会发现,这些人早已死去多时,像冬天里的咸鱼一样冻得硬邦邦的。烛影昏惑的长廊里,十几名宫女和太监躺得横七竖八,空气中着弥漫一股腥咸的血气。

        没有人知道,寝宫里的帝王正面临着此生最大的威胁和羞辱。

        铜鹤灯上跳动着幽蓝的火苗,镰型弯刀映着青白的冷光,照亮了榻上男人浑浊的老眼。

        老皇帝满面骇然,声音嘶哑:“是你...你...怎么.....”

        “老奴怎么没死,对吧?”凌玄青扯起一个扭曲的笑容,加深了眼角刀刻般的皱纹。

        “陛下以为老奴这些年为何蜷居宫中,在你脚下苟延残喘,做猪狗一样的奴隶?六年前你想隐秘处置了我,我自然也有隐秘而活的办法。”

        现在,是时候还债了。

        “不、不要......”对方惊恐地望着逼近下|体的刀,哀求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天下。”一直沉默面壁的男人终于转过了身。

        望着龙床上苍老的父亲,梁昱面无表情地道:“父皇还是尽快下遗诏吧。”

        皇帝瞋目裂眦,气得浑身哆嗦:“你这个混账不肖子!”

        凌玄青扬眉一笑:“他又不是你儿子,为何要孝顺你?”

        皇帝顿时面如死灰。

        梁昱变得不自在起来,将拟好的诏书丢给凌玄青,铁青着脸走出了寝阁。

        凌玄青掂着手里的利刃,威胁道:“交出玉玺,传位廉王,老奴可以考虑给陛下留个全尸。”

        皇帝目光空洞地望着他。

        曾经权掌天下的王者,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龙困浅滩,还要忍受儿子和太监带来的折辱,内心的悲哀可想而知。

        “梁瑱,传位给廉王你不吃亏。”凌玄青凑到皇帝耳边,低声劝道:“其实他是你儿子。”

        仿佛熄灭的蜡烛重被点燃,枯涸的眼里亮起了希望的光,皇帝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我与想容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矩。”凌玄青苦笑一声,“是你自己疑心太重,把亲生儿子推给了我。”

        如果这个人肯对廉王好上那么一丁点,梁昱又怎会心灰意冷这么多年?甚至选择认自己一个老太监做父亲?如果不是这个人把梁昱逼至绝境,以那孩子的心性,说什么也不会孤注一掷,联合庆王逼宫篡位。

        可惜,没有如果。

        淳帝闭着眼挣扎了一阵,还是妥协地点了头。

        颤颤巍巍地题名用印,他猛烈地咳了一番,咯出的热血溅在诏书上,赤如朱砂。

        “你们不会得逞的......咳咳咳......”老皇帝笑着抬起头,“太子手中握着大半个朝廷,京畿的兵力也远非尔等能敌......”

        他的遇刺原本有惊无险,却紧接着被太子在宫外遇刺的消息误导,召袁儿方调禁军去围攻乐坊,导致皇宫防范虚耗让人钻了空子。但逼宫造反岂是几千府兵和这群内监做得成的?只要太子缓过神来,一个回马枪就能把这群乌合之众一锅端了。

        以他那小儿子的性情和手腕,怎会被凌玄青这等宵小拿捏?只怕在梁焓眼里,这轻飘飘的一纸诏书不过是废纸一张,哪里拦得住扶摇九霄的真龙?

        凌玄青闻言却毫不惊慌,反而笑意深沉:“太子殿下向来孝顺,怎舍得陛下独自上路?只怕他现在已经先你一步,在黄泉下等着接驾了。”

        乌云如墨,遮住了月光,渲染开整片苍穹。安午门下的风雪陡然大了起来。

        一道幽昧的人影极快地穿过茫茫雪幕,如轻燕般掠过雪地,不留半点痕迹。

        燕重锦疾驰一路,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座高耸的城楼,如黑色巨枭般矗立在地平线上。脚下是两道新鲜的车辙线,车辙的尽头,是一辆紫檀鎏金油青顶马车。

        太子的撵驾停在安午门下,车夫冲守卫亮了腰牌:“快开门,太子殿下奉诏入...”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

        “嗖嗖嗖......”漫天箭雨从城楼上射了下来。

        “——太子!!”燕重锦惊吼一声冲了过去。

        可他离得太远了,等奔至城下,太子的驾撵已被连马带车扎成了刺猬。黑红的血从车厢里溢出来,染在干净的白雪上,刺目灼心。

        “梁焓......梁焓?!”燕重锦一掌掀开车门,死命地去拖俯卧在车厢里的人。

        身后城门大开,一行黑衣装扮的人走了出来。

        感应到背后凛冽的杀气,燕重锦下意识旋身避过,一支火箭当地一声扎中了车壁。

        望着三丈外持弓而立的女子,燕重锦咬了咬牙关:“庆王的手下真是好能耐,六年前让你逃了,今日正好新账旧债一起清算!”

        “哈哈哈哈哈......”芊儿娇柔的眉目忽而变得森寒,“臭小子,当年就是你伤了本姑奶奶,你以为女人就不记仇么?”她做了个手势,城楼上霎时立起无数黑影,耳畔响起了张弓崩弦之声。

        “你以后就不用麻烦了。”燕重锦立掌为刀,“死人毋须记仇!”

        “哼,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杀了他!”

        城楼上再次飞下一片箭雨,只不过不是射向燕重锦,却是径直奔她而来!

        芊儿慌忙躲闪到马车侧方,身后的黑衣人猝不及防,霎时被扫倒一片。

        “怎么回事?”女人脸上露出惊惶之色,狠狠瞪向某人,“是你小子搞的鬼?”

        “关我屁事。”燕重锦也愣了。

        芊儿仰头冲城楼上喊去:“韩都尉,你们射错人了!”

        “没射错,姑娘。”城楼上方飘下来一个熟悉又贱气的声音,“你的韩都尉在马车里呢。”

        “太子?!”燕重锦惊喜地叫道,“你没事?”

        梁焓站在城楼上,推了推脑门上沉甸甸的铁盔,笑道:“燕侍读也太小看本宫了,我有那么笨么?”李建成是怎么死在玄武门之变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袁大统领带兵出宫,圣上遇刺急召皇子,这俩事儿撞一块显然有诈,他怎么可能不带脑子地以身涉险?

        “不可能!”芊儿将趴在车厢里的“刺猬”翻过身,才看清这是联合庆王起兵的韩都尉,额上顿冒冷汗。“怎么会这样?”她忿恨地向上望去,“你是何时偷天换日的?!”

        “本宫何须偷天换日?”梁焓不咸不淡地道,“皇宫四扇城门,一扇从来不开,两扇日落闭锁,唯安午门是朝臣觐见的必经之路。韩戬乃庆王连襟,这一点本宫与袁统领心知肚明,所以一开始就只给了他将位,没给他兵权。”

        “明白了大姐?安午门的天日,一直攥在本宫手里。”这城楼内外的士兵是梁焓亲自选的,用大把银子养出来的,几乎到了只认太子不认老子的地步。只可怜了韩都尉,估计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光杆司令。

        芊儿脸白如雪,踉跄着退后,口中喃喃道:“那......殿下、殿下他......”原来太子早有防备。安午门是故意暴露的弱点,庆王和韩都尉的逼宫反倒被他利用了!

        梁焓一扬手,城楼上响起一声谪鸣,红色的火信冲天而起,一朵盛大的烟花砰然绽放在夜空里。璀璨的光辉下,银盔铁甲的御林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燕重锦望着城楼上的身影,不由抿唇一笑。

        怪不得这小子当初力排众议,允许韩戬担任安午门防卫之职,原来是有意给庆王下套。这次可是罪证确凿,那条毒蛇终于要被瓮中捉鳖了。

        然而,梁焓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廉王这只万年背锅侠,居然不计前嫌地和庆王联手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庆王谋反的原因并非夺位那么单纯,这位美人二哥真正要除掉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皇后。

        坤宁殿里,明惠皇后双眼潮红,目光呆滞地捧着一条白绫,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离了魂魄。

        轮椅上的人掩唇咳了咳,秋水寒烟般的眼眸里漾开一抹嘲讽的笑意。

        “娘娘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要梁笙亲自送您上路不成?”

        明惠皇后终于哭了出来:“庆王,本宫知道你这些年心里有恨。可我有什么办法?那时我正怀着焓儿......”

        “你的孩儿是人,别人的就不是了?”梁笙凉凉笑道。

        “可那是尸毒!一旦传开,所有人都要死,若非陈大夫......”

        “不要提那条老狗!”梁笙沉下脸,重重在轮椅上一锤,“为了保全自己,你们牺牲了我们母子。这笔债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讨回来!”

        羲和十年,军机大臣何钧联合江湖势力意图谋反,在东都掀起了尸潮之乱。凡被青魃撕咬过的人,要么当场毙命,要么同样被尸化。全城中尸毒者数以千计,到后来便衍变成了一场瘟疫。

        事发当日,惠贵妃和焱妃母子正在皇寺进香。一见有青魃突破卫兵的封锁闯了进来,惠妃骇然大惊,竟随手将九岁的梁笙推了出去。焱妃一见儿子要命丧尸口,下意识扑到了梁笙身上。

        虽然护卫及时赶到,驱走了青魃,焱妃却被咬成重伤,梁笙的腿也被抓伤了。

        当时皇宫已经封闭,众人皆被困在皇寺里。为了防止其他人遭殃,郎中向惠贵妃谏言尽快处死焱妃,同时给梁笙进行截肢,以期在尸毒扩散前保住一命。

        那郎中姓陈,名砚。

        尸潮之祸如潮水般退去,瘟疫的风波也总算平息。焱妃的死因无人敢提,最终以病薨之名厚葬。惠贵妃出身北蜀州府,娘家势力雄踞阳门关数百年,加上腹中怀着龙种,连皇帝也只得从轻发落。她在佛堂里装模作样地抄了几个月佛经,诞下太子梁焓后便登上中宫之位,母仪天下。

        在梁笙眼里,都是笑话。

        “本宫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明惠皇后蹬在凳子上,泪眼涟涟地哀求道,“能不能放过焓儿?他是无辜的。”

        梁笙低下头,垂眼望着自己空荡荡的衣摆:“天地为庐,众生皆苦,何人敢说自己无辜?”

        三弟,莫怪二哥。要怪就怪你生在了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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