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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焓坐在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帐幔的喜床上,被辉亮的烛光映得呆若木鸡。他愣了半晌,方难以置信地问道:“皇后此言何意?”

        宁合容俯首在地,不敢看对方的脸色:“万岁恕罪,臣妾与表兄青梅竹马,一年前便已...私定终身......”

        “啪!”银瓷酒杯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梁焓猛地站起身,怒吼道:“宁合容,你三年前就由父皇指婚给朕,宁家也同意了!居然还敢有别的男人?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饶命!”宁合容哭得仿佛快要断气,“三年前,在知晓皇上爱的是男人时,臣妾就死心了。臣妾明白陛下的苦衷,但臣妾......实在不愿,不愿和断袖......”

        梁焓火冒三丈:“谁告诉你朕是断袖的?!”

        对方抽噎着道:“那晚,您不是亲了燕大人么?若非真爱,怎么可能下得去嘴......”

        梁焓额头崩出两道狂跳的青筋:“你想多了!”

        先前他让燕重锦背了个断袖的黑锅,害得对方名声狼藉,至今未能娶妻,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愧疚,现在却恨不得将那人碾成渣渣!如果他打得过的话。

        窥视着皇帝铁青的脸色,宁合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原来,陛下不是......”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目光涣散,“可我已经...已经......”

        梁焓默默摘下冕旒,发现冠顶居然镶了颗祖母绿翡翠,欲哭无泪。

        他总算理解先帝为何对容妃和梁昱态度恶劣了。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老婆红杏出墙,何况他比父皇还惨,连个小手都没牵,连个洞房都没入......就他妈的被绿了!

        司命,你出来我们谈一谈人生......这皇帝老子不干了!

        宁合容面色惨白,脑子里却混沌一片,怎么也想不明白。

        如果皇上不是断袖,为何会因一个晕迷的男人急火攻心?为何能吻得下那样一张可怖的脸?况且那受宠的燕尚书也被坊间传为断袖,明明一切都说得通啊!她还以为自己替帝王保守了三年秘密,没想到.....居然都是误会?!

        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今夜说出的话,会给宁家带来怎样的灾难......

        清风入窗,金幔飘忽。红漆桐油髹饰的墙壁映着孤影,相对而立的龙凤烛无声垂泪。原本喜气盈盈的洞房,一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罢了,也怪朕当年没解释清楚。”梁焓终于冷静下来,对跪在地上的女人长长叹了口气,“此事...朕会帮你保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抓起桌上的酒壶,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宁合容胆战心惊地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呆滞半晌才深深叩首下去,哆嗦着道:“臣妾,谢陛下不杀之恩!”

        国君大婚之夜,后宫也是一派喜庆热闹。

        坤宁殿北,御花园西侧的瑶水斋是一栋四面环水的双层戏楼。

        因大婚之故,整栋戏楼都被花灯彩绸装饰得喜气洋洋。琼瑰阑干挂着一串火红的宫灯,映得池中银光潋滟、落花点点。戏台上红光辉映,小家碧玉的青衣水袖飞扬、唱腔婉转。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哀婉的唱声如涟漪般荡开,如细雨沾衣、杏花拂面,带着一丝浅淡的清愁,悠扬入耳。

        坐在对岸赏戏的女人个个看得痴迷。

        淑太妃剥着手里的干果,边吃边道:“果然是东都有名的戏班子,哀家都好多年没听过这样的好嗓子了。”

        贤太妃低眉和声道:“多亏了皇上孝顺,大婚时节还想着咱们。可惜啊,胡妹妹没这个耳福......”

        淑太妃看了眼身旁空落落的座椅,讥诮地一笑:“你扯记她做什么?我看她这几年脑子都糊涂了。”

        “这能怪谁呢?都是命啊。”贤太妃叹了口气,捻着手中的佛珠道,“哪个孩子不是为娘的心头肉?穆兰失踪三年多,胡妹妹如今也绝了心思。前阵子去瞧她,啧啧,跟老了二十岁似的。”

        听到穆兰的名字,主座上的秋荻心头一酸。

        皇上寻了这些年,始终了无音信。估计胡太妃也明白,女儿大抵是凶多吉少了。近来,她连精神都变得有些恍惚,不太认人,经常追着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喊穆兰的名字。宫中的下人甚至暗地里称其胡疯子......

        穆兰和陈鸢意外走失,后宫人心惶惶,皇上也心烦意乱。自己为了安稳人心,对胡太妃软硬皆施,终于让对方老实地蜷在了慈宁宫里。

        秋荻明白自己对这对母女有所亏欠,所以时常照应承华殿。但无论是何人,在早已下过缄口令的情况下,都不该再就此事置喙。放下手中的银兔毫茶盏,她笑意盈盈地道:“二位母妃可别急着叙话,这么好的戏不看,等会儿可错过了。”

        贤淑二妃皆讪讪闭口,肚子里却酸水不断。

        区区一个宫女出身的长公主,只因代掌凤印,便以小辈之资压在她们头上三年......哼,倒看明日与皇后交接凤印之后,秋荻还怎么在六宫横着走!

        瑶水斋的前台与后台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光鲜靓丽,一个阴暗混杂。

        戏子乐官步履匆匆地穿插在花花绿绿的戏服间,宫女和太监也在外围进出不断,显得乱乱哄哄的。趁着人多眼杂,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悄悄溜了出去。

        穆兰作宫女打扮,提着红灯笼,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沿着宫墙前行。河小山拎着果篮跟在后面,时不时扯弄两下身上的太监衣服,显得很不情愿。

        “兰姑娘,我觉得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万一让人觉察不对......”

        “诶呀没事,要是有人查,我就说是代戏班子来给娘娘们献礼。”真当她的金子不烫手啊?有事往班主身上推就对了。

        “你这种借口有人信吗?”他脑子这么笨的人都觉得不靠谱。

        对方得意地托起手里的银子:“有钱能使鬼开门。再说了,进不去不是还有你吗?你背着本姑娘飞进去......”

        河小山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说得容易,真拿会轻功的当大仙儿用啊?

        穆兰抬起脸嗅了嗅,闻到空气里有一丝烧烤的香味,忍不住口水大动。

        没错,昨晚闻到的就是这个熟悉又诱人的味道,自己以前肯定在这里呆过!

        看着某人直奔宫殿守门的侍卫而去,河小山总觉得她要搞事情......

        远远望着慈宁宫门口的两人,燕重锦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小宫女......怎么瞧着像穆兰公主?!

        “怎么了?”楚清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没什么。”见二人已经进了宫门,燕重锦道,“你先回坤宁宫守着皇上吧,我晚点再过去。”

        “好。”楚清带着巡防的宫卫走远了。

        燕重锦来到慈宁宫前,毫无意外地被守门的侍卫拦住:“燕统领,恕末将无法放行。”

        慈宁宫住的都是先帝的妃嫔,不是冷宫胜似冷宫,防范之森严堪比皇帝的穹阊殿,就连梁焓都不能随便入内,更不要提其他雄性动物。

        “本官明白。”燕重锦点了点头,问道,“方才那两个是什么人?”

        “回大统领,说是从瑶水斋来,代戏班子来给娘娘们献礼的。”

        燕重锦陡然生疑:“一个小小的戏班子献什么礼?太妃们不都在御花园听戏吗?”

        “东西搜检过了,就是普通的香瓜吉果。”侍卫迟疑地答道,“另外,承华殿的胡太妃......没去听戏。”那位娘娘已经好几年没踏出过慈宁宫了。

        燕重锦仍有些放心不下,那个小宫女和穆兰实在太像了。可慈宁宫不比别的地方,既不能擅闯也不能偷溜。若是一不留神教人看见外臣夜入太妃们的寝宫,梁焓想包庇他都不行。

        为难之际,眼角忽然瞥见几个浣衣局的宫女匆匆行过,燕重锦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浣衣局地处后宫西苑,位置偏僻,是专给宫内妃嫔女官洗衣的地方。

        这个时辰没人做工,院子里空荡悄寂,只能听到浣衣池里轻微的流水声。十余排竹架晾满了缤纷花哨的衣裙,在清冷的月光下随风飘荡,远远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脂粉味。

        燕重锦胸口一阵不适,从身上摸出一只青釉瓷瓶,倒出一枚小青丸吃了下去。

        调息一番,感觉呼吸顺畅了些,他悄然跃进院子,从衣架上偷了一套红色的尚宫礼服,飞快地躲到了桃树后。

        不一会儿,波平如镜的水池里,出现了一个红衣美人的倒影。

        燕重锦端详了片刻,总觉得缺点什么,想了想,抬手在粗粝的树干上一击。

        “扑通、扑通。”,水花四溅。桃树上掉下来几只青涩的、硬邦邦的桃子。

        虽然小了点,也勉强能以假乱真吧。燕重锦将两只桃子洗净擦干,往胸口里一塞,紧了紧腰带,提着裙子溜了出去。

        ......

        “咳咳,咳咳咳......”妈的,这酒怎么这么辣?

        梁焓扶着石狮子咳了一阵,醉意朦胧地抬起头,望着朱门上粘金沥粉的双喜字,只觉讽刺。

        这一夜,宫中到处披挂着喜庆的大红,无论他走到哪里,都避不开这刺目的颜色。就像牢笼一样的皇宫,逃不走,挣不脱,只能被拘禁在困厄的宿命里。

        好吧,也没那么悲催,不就是被绿了么?他可是皇帝,大不了绿回去!

        梁焓站在宫灯下,抱着石狮子,对着呲牙咧嘴的石像痴痴道:“美人,侍寝不?”

        身后的一众侍卫:“......”

        亲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对,梁焓忍不住呕了起来。

        楚清走过去扶他:“陛下,您醉了,还是回坤宁宫歇息吧。”

        “朕不回去!你们都走开,离朕远点!”梁焓弯着腰,扫开她的手吼道,“朕讨厌她,也讨厌你,讨厌你们所有人!我讨厌这个世界......我想回家...回去......”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都不知道为了什么活着,为了什么才做这个皇帝......

        楚清不敢再打扰撒酒疯的人,但也不敢放任他一个人逛荡。梁焓在前面一路高歌,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她就远远缀在后面,等着对方彻底醉倒。

        “头上一片草原,心中一个信念。不是老子不干,只是做人太难......”他唱够了就又开始灌酒,整个人摇摇晃晃,扶着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宫墙,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燕重锦提着裙子垂着头,正疾步往慈宁宫赶,刚转过拐角,迎面就与一头栽过来的梁焓撞了个满怀!

        “诶哟!”梁焓一屁股跌坐在地,居然还记得抱着自己的酒壶。

        燕重锦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

        什么情况?洞房花烛夜,皇上怎么跑这儿来了?!

        “靠,这女人胸还挺硬......”梁焓抱怨了一句,揉着撞疼的胸口抬头一看,登时傻了。

        眼前的人身姿高挑,墨发飘逸,红衣冷艳。一双长眉如裁柳,不浓不淡;两只黑眸若深潭,夺魂摄魄。黄金比例的高鼻薄唇,棱角分明的清俊面庞,还有那欺霜赛雪的白皙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盈盈幽光,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魅。

        然而美则美矣,为何表情像见了鬼一般?朕长得很吓人吗?

        楚清匆匆从后面赶上来,扶起梁焓,发现皇上正两眼发直地盯着某个“女人”。顺着他的目光一瞅,楚清嘴都合不拢了,带着惊疑不定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燕重锦......

        同朝三年多,不知燕兄是女郎?

        她悄悄给对方传音入密:“朋友,原来你的性别也是个谜......”

        燕重锦无比尴尬,火大地回道:“老子是男的!”

        楚清盯着他的胸,露出狐疑的表情:“那你何时有了这种癖好?”

        “我在执行任务,你就当不认识我。”

        楚清反应极快地点点头,冷喝一声:“哪来的不长眼的奴才?居然冲撞了圣驾,还不快滚!”

        燕重锦转身就滚,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梁焓眨巴着眼,软绵绵地贴了过去:“美人,陪朕喝一杯可好?”

        燕美人:“......”

        楚清一个没绷住,噗地笑了出来。

        梁焓不满地回过头,冲她吼道:“你,马上给朕消失!”

        “可是陛下...”

        “再不滚朕明天就把秋荻嫁人!”

        “卑职告退,二位玩好。”楚清嗖地一声跑了,全然不顾燕重锦拼命地给她传音。

        这个见色忘义的女人......燕重锦甩了几下手,发现没甩掉,想点穴又怕暴露武功,只好由对方牵着往前走。

        “美人,别怕。朕没有别的想法(才怪),只恨长夜漫漫太过无趣,所以找个人陪聊(睡)......”梁焓将人诱拐到一处偏殿,非常纯洁地邀请对方看星星看月亮,顺便到榻上聊一聊人生哲学。而燕重锦则在考虑是把这货敲晕了还是灌晕了......

        见他始终一言不发,梁焓醒悟过来:“原来你是哑巴。”

        燕重锦:“.......”不装哑巴等着让你抄我全家吗?

        “无妨,朕就喜欢安静如花的女子,适合当倾听的人。”

        这处偏殿是安置皇后陪嫁的地方,屋内灯烛明晃,陈设齐全。梁焓将酒壶摆在桌上,翻出两只茶碗,和颜悦色地道,“来,坐,陪朕喝两杯。”

        燕重锦看了眼银壶上的鎏金喜字,眉头微皱。

        那可是合卺酒。大婚之夜,梁焓就这么把皇后扔在洞房里跑出来,坤宁宫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坐下来,指着酒壶,用眼神询问。

        梁焓一看那喜字,又伤心了。可他答应皇后不说出去,而且这事儿捅出去丢脸的也是自己。如鲠在喉地憋屈许久,可怜巴巴地来了一句:“今夜是大婚,但皇后不喜欢朕,朕也不喜欢她,所以就出来了。”

        燕重锦忽然有点心疼这个倒霉孩子。

        皇室子弟成亲都早,最迟也不会超过十八。梁焓因国丧之故最晚大婚,苦熬三年才守得云开月明,从婚前一个月就满心欢喜地盼着新娘。谁曾想,却等来了一个不合心意的人。

        他记得对方做太子时就不喜先皇指婚,对宁合容颇有介怀。还提过梦里的那个神仙国度,说想自由恋爱,选个合眼缘的成亲,如今看来真是难如登天。

        帝王,本就是世间最无自由之人。

        梁焓斟了酒,递给他一杯,无奈地道:“你看,朕富有四海,却求不来一人真心。你这么漂亮,却偏偏不会说话,可见老天还是挺公平的。来吧,为这狗娘养的公平干一杯......”

        燕重锦看他神色颓然,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梁焓又倒了一杯,继续说道:“虽然你我过得不算如意,但也勉强能笑着活下去吧,毕竟这是个看脸的世界。真要说命不好,得是那个姓燕的,朕要是长他那样早自杀了。”

        “......”

        “长得丑不算,还背了个断袖的名声,至今也没谈成亲,听说他爹已经准备给他娶男妻了哈哈哈哈......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燕重锦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喝下一杯苦酒。

        是啊,重活一次还活成这副德行,他哪有资格同情梁焓?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你一杯我一杯,倒真有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了。

        梁焓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傻子,没打算和一个绝世大美人呆在房间里,干聊一宿的人生朝露。他从开始就憋着灌醉对方再吃干抹净的坏水,可一壶酒都见了底,人家也没半分醉意,反倒是自己喝得有点断片了。

        “美人,你酒量真好......”脸色酡红的皇帝扶着桌沿,摇摇欲坠。

        眼见对方向前栽倒,燕重锦连忙在他面部着地前出手扶住,将烂泥一样的人架起来,搀向床榻。

        还是赶紧让这小祖宗睡觉吧,不然他没法脱身。

        梁焓眯起眼,望着对方完美的侧颜,忽然倾过身,在那只紧抿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

        燕重锦脑弦顷刻崩断,一个没站稳,栽了下去,正好将梁焓压在榻上。

        身下的人醉醺醺地一笑,顺势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地献了个吻。

        唇齿相缠的瞬间,燕重锦丹田骤然一热,浑身的血液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他慌然挣开梁焓,匆匆忙忙地站起身,调整着紊乱的气息,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体内诡异的燥热。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要走火入魔了?不对,这种感觉...分明是......燕重锦望向醉眼迷离的梁焓,居然有种吻下去的冲动!

        不可能!自己又不是断袖,怎么会对男人有*?

        如果林子御在的话,会给他一个清晰的解答——小青丸酒=烈性春|药。

        因燕重锦隐疾之故,林子御在调制小青丸时非常注意附加效果。为了保证对方可以和女人一度良宵,特意添加了独门秘药,一旦与酒同服,就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燕重锦自然不知是药的作用,还当梁焓在合卺酒里添了料。见对方又不知死活地抱上来,只想一手刀将其切昏。哪知刚一抬腕,胸前忽然一凉......

        梁焓呆滞地看着手里的桃子,两眼发懵:“卧槽,这年代也有假胸啊?”

        这个色胚!燕重锦急忙捂住衣领,强忍着才没骂出口。

        “没事,朕不嫌弃平胸,你有脸就够了。”梁焓一脸昏君相,牛皮糖似地搂住对方的腰,淫|笑道,“美人,跟了朕,绝对不会亏待你......”

        妈的,这小子用这句话忽悠过多少人啊?!燕重锦方要挣脱,忽听他声音里带着哽咽。

        “就当...就当朕求你好了。今晚,别丢下我一个人......”

        燕重锦动作一滞,僵在了原地。

        梁焓的性子有多要强,他心里清楚。相识将近十年,从没见对方示过软,更没见过这人脆弱的一面。

        身为天子,肩负江山社稷,守护黎民百姓,梁焓没有脆弱的资格,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软弱。可所有人都忘了,皇帝也是人,怎么可能没有忧愁畏怖?怎么不需要陪伴和依靠?怎么会像刺猬一样时刻束起利刺?就算是刺猬,翻过身来,也是带着血肉之温的柔软。

        低头看了眼埋首在腰侧的人,燕重锦无奈地叹了口气。

        陪|睡就陪|睡吧,又不是没陪过。

        他强忍着*,拂灭蜡烛翻身上床,像咸鱼一样僵硬地躺在外侧,默默和某个色胚格开了一段距离。

        望着美人侧卧的背影,梁焓贼心不死,在黑暗中爬过去搂住对方:“美人,不抱着你朕睡不着。”

        睡不着?老子打到你睡上三天也不是办不到!燕重锦不耐烦地扒掉那只乱摸的爪子。

        梁焓趁机拽住他的手,仔细地摸了摸,发现掌心和指间竟有几许薄茧......

        “美人,你练过武么?”

        燕重锦心中一跳,立即抽回了手。

        梁焓喝得太多,脑壳里灌满了酒,也未生疑,反而热切地道:“嘿嘿,你若是会打架就好了。姓燕的老特么拿手指头戳朕,朕又打不过,以后你可以帮我揍他。”

        这个臣真的办不到啊......燕重锦忽然有些气闷。

        辅佐梁焓多年,却成了对方眼里讨厌的角色,多少让人心寒。无论前世今生,他自认都是碧血丹心的忠臣良将。难道就因为那张丑脸,所以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比不过一副漂亮的皮囊么?

        想想以前的梁焓,对付群臣时阴戾狠绝,但与他相处得一向融洽,从没对显露过轻厌之意。难道...这人真是看脸下菜碟?

        梁焓哪知道怀里的人想了这么多,见对方不动弹,还以为接纳了自己,立即心花怒放地扑过去,吧嗒一声亲在燕重锦的脑门上。

        燕重锦彻底恼了,猛地一翻身,将撩火的家伙死死压在榻上。

        “美人,你力气好大。”梁焓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原来你喜欢在上面,甚好。”说着扒扯起对方的衣服......

        绛色的薄纱一一剥落,某人的智商也被剥没了。望着那片白皙光洁的胸膛,梁焓半醉半醒地抚着对方肌理分明的上半身:“美人,你肌肉练得真好ˉ﹃ˉ。”

        这个白痴......燕重锦撑着双臂,呼吸急促地跨在他身上,幽深的眸子里压抑着几近失控的情绪。

        顺着修美的腰线向下一探,梁焓像触到火栗子似地一缩手,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卧槽!怎么是男...唔......”

        未说完的话,被对方用唇牢牢堵在口中。梁焓欲哭无泪,总算明白了何为自作孽不可活。

        他居然...用尽浑身解数撩了一个男人?!

        司命你出来,老子申请回档重来......tt

        梁焓,这是你自找的。

        在被突破最后的底线时,燕重锦仅存的一丝理智也溃堤如水。他紧紧压在对方身上,眼中焚着炙烈的欲|火,狂肆的吻倾落如雨。

        武者一旦动用了真气,普通人根本不是对手。梁焓挣扎几次都没挣脱,反而被那双铁钳般的手臂箍得死死的。刚张嘴要喊,又被对方堵住唇,吻得喘不过气来。

        后面他也学乖了,任由男人飞快地剥光了自己。然而真当两人赤坦相对的时候,梁焓愕然发现,自己居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冲动......

        如来爷爷玉皇祖宗上帝爸爸观音姥姥啊......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有感觉?难道就因为那张迷惑人的脸?妈的,果然美色误人,他真的好想戳瞎自己这双男女不分的狗眼!

        燕重锦此时已是禽|兽附体,根本顾不上身下人是什么反应,喘息着直奔主题。

        寂静的偏殿里,传来一声凄惨的痛呼。

        蹲在墙根下的楚清嘴角抽了抽,心道:这算刺♂君不?

        竖着耳朵又听了一阵,她站起来,原地跺了跺脚,抖掉一身鸡皮疙瘩,挎着刀走远了。

        明日的早朝,应该不用上了。

        这一夜,有人沉睡,有人难眠,有人噩梦连连。

        大婚翌日,金色的晨光像蜗牛一样缓缓爬上窗棂。殿外白燕绕梁,黄鹊叽喳,吵醒了榻上熟睡的人。

        梁焓疲倦地睁开眼,望着外面朦胧的天光,神色恍惚。反应了一阵,空白如纸的大脑终于迟钝地重启开机,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他伸手向身侧一摸,空荡荡的。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昨晚,应该只是做了个春梦。

        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忽觉后面一阵胀痛。摸了摸,不禁哆嗦了一下。梁焓一把揭开锦衾,看着床褥上触目惊心的暗红白浊,脸色瞬变。

        ......自己居然真的给一个男人上了?!而且那个混帐还吃完就跑了?!

        奶奶的,他梁少爷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不行,不能急,此事绝不能声张出去......

        梁焓拾起挂在榻沿上的一截被扯断的红纱,握在手心里,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敢跑是吧?只要你人在宫里,朕还怕找不着么!

        “万岁爷,该起了。”殿门外传来夏荣的声音,“今日是问安筵宴的日子,皇后娘娘正在坤宁宫候着。”大婚的第二日,按照祖宗规矩,帝后要到慈宁宫向姑母问安,同时赐宴答谢皇后的娘家人。

        一提宁合容,梁焓就满肚子的气,语气不善地道:“让她等着,朕先沐浴更衣。”

        “...是。”

        待床帐外的宫人备好洗澡水,他将伺候的侍者轰了出去,忍着不适抬腿下床,一个人艰难地爬进了浴桶。

        全身浸泡在温水里,紧绷的神经终于稍有缓解。梁焓忍痛清理着体内的秽物,垂眸看了眼身上斑斑点点的欢爱痕迹,脸上不禁烧了起来。

        那家伙真是精力旺盛,活儿也不错......啊呸!自己在想什么?老子是直男!直男!

        沐浴完毕,换上龙袍,梁焓步履迟缓地走出偏殿。晴明的阳光下,乌黑的湿发束在脑后,衬得脸色略显苍白。

        夏荣见他走路姿态有些怪异,忙问:“陛下可是龙体欠安?用不用传个御医瞧瞧?”

        “不必,朕只是有点累。”

        想了想被宫人撤换出去的床单被褥,夏荣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昨夜......可是临幸了哪个宫女?”大婚之夜把皇后晾在一边跑去睡奴婢,这位主子还真是特立独行。

        妈的,是老子被假宫女临幸了!梁焓磨着牙根道:“传旨下去,所有身高八尺左右的女官,都给朕集中到穹阊殿。”

        八尺?夏荣显然被吓到了。宫中招收宫女对身高体型皆有准绳,七尺就算高的了,哪里会有八尺的女人?可这是谕旨,皇上就是要八尺的母猪他也得照办。

        慈宁宫距此处不远,但梁焓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后面又肿又疼,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看着他被夏荣搀着,一瘸一拐地挪过来。候在步辇旁的燕重锦牙关紧合,忍不住伸手去扶。

        梁焓犹豫了一下,侧身避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现在和男人碰触已经有点不自在了。

        面具后眸光一滞,燕重锦默默收回了手。

        坐上步辇,梁焓对燕重锦道:“大婚之后,后宫宫防从严,一切由楚清负责。你是外臣,以后.....还是不要随意进出了,免得惹人闲话。”虽说对方碰不了女人,但有宁合容私通的先例,他已经不敢再大意了。

        燕重锦垂下头,拱手道:“臣,遵旨。”

        “起驾!”夏荣一甩拂尘,扬声唱道,“摆驾慈宁宫......”

        十六名红衣太监开道,朱髹雕木的步辇稳稳升起,楚清带着两队侍卫紧随其后。明黄的仪仗在燕重锦的视线里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一个侍卫拐过宫墙,彻底消失。

        心里蓦然一空。

        皇帝的后宫,早晚都会妃嫔成群、佳丽三千。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进出穹阊殿,也不能再那么轻易地靠近对方......梁焓,终究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燕重锦猛地一拍后脑勺。

        老天,自己在失落什么?难道昨晚还不够荒唐么?!

        从夜半到现在,他始终心乱如麻。在药效退去、头脑清醒的一刻,燕重锦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否则欺君犯上的罪名会让燕家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只想到掩藏自己的身份,却没想过梁焓醒来会是怎样的处境。一国之君,在大婚之夜被臣子睡了,颜面何存?还要拖着病体,装作没事人一样去慈宁宫拜谒长辈,又是何等的难堪?

        虽说是对方醉酒在前,引诱在先,但错了就是错了。敢做不敢认,敢错不敢当,燕重锦你就是个混账!

        不知在原地反省了多久,直至日正中天,燕重锦方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转身向宫外行去。

        没走几步,身后遥遥传来一个喊声。

        “燕统领!燕统领留步!”

        一个御前侍卫急匆匆奔来,跑到他跟前才气喘吁吁地禀道:“燕大统领,皇上口谕,命你速去慈宁宫。”

        “慈宁宫?”燕重锦心头一紧,“陛下出什么事了么?”

        “陛下无事。”侍卫笑道,“是穆兰公主,公主殿下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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