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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那个风水师在进了县狱的第三天醒了过来。

        为此,那日将他拎到大堂上去的魁梧男子,还特地与陆长亭请了罪,后悔自己下拳太重,一拳就将人给打蒙了,导致审讯直接拖了两天。

        不过所幸这次的事都是在百姓眼皮底下进行的,因而知县想要在其中动手脚的可能性就被降低了。

        对于魁梧男子的后悔,陆长亭倒是不在意,一记重拳上去,也算是给那些受害的人报了仇了。陆长亭心底都觉得痛快极了。等着知县来定罪判刑,还不如先将人揍一顿再说。

        陆长亭也正是这个时候,才从男子的口中得知,这个风水师名叫齐义。陆长亭听罢还忍不住觉得很是好笑,就这样的人,也配称“义”字?

        齐义再被开堂审理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日了。

        这日早晨,朱棣让下人将早饭呈到了陆长亭的跟前,陆长亭刚低头去咬手中的煎饼,便听朱棣道:“今日你便不用到县衙去了。”

        陆长亭怔了怔:“为何?”

        朱棣垂下眼睑,漫不经心道:“他到不了大堂上。”

        陆长亭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到不了大堂上?这句话可以延伸出太多的意义了,比如……他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或者朱棣认为就在这两日知县会动手,又或者齐义还有别的用处……

        陆长亭也不多问,他点点头,继续啃自己的饼。

        待到用完早饭后,陆长亭便起身去换衣衫了,既然这风水师之事已经解决,接下来他自然是跟着朱棣往营地去了。

        这头陆长亭刚换了身衣衫出来,便见有人正在朱棣跟前汇报什么事,朱棣抬头瞥见陆长亭的身影,便冲他招了招手,道:“长亭,过来。”

        陆长亭疑惑不解地走上前去:“四哥?”

        朱棣将手中握着的东西交递给了陆长亭,陆长亭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封书信。而朱棣另一只手里已经将信纸抓住了,陆长亭有点懵,这是什么意思?给他一个空的信封?

        陆长亭拎起来抖了抖,却见里头又飘了一张信纸出来,陆长亭不得不蹲下身赶紧将信纸捡起来。

        等到摊开一看,陆长亭便见到了极为熟悉的字。

        当初还在中都的时候,每次去到安家,陆长亭和安喜都能一块儿看着朱樉写字。朱樉还曾经尝试过教安喜写字,但最后因为着实没耐心了便就此作罢了。

        这是……朱樉的书信?

        陆长亭展开一看,便见明晃晃的长亭二字,陆长亭顿悟,这张是给他的,朱棣手中握着的应该就是给朱棣的。陆长亭这才想起,之前朱棣说写信替他去问一问朱樉,那陈方背后之人和这个风水师可有关联。

        不过会收到朱樉单独发来的书信,陆长亭还是觉得有两分惊讶。

        朱棣挥退那呈上书信的人,就在一旁拉过椅子坐下了,像是在等着陆长亭慢慢看。

        陆长亭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字一句仔细地看了过去。

        其实朱樉在里面也没写什么东西,先是询问陆长亭近来如何,可有长高,学识可有增进?而后便是告知陆长亭他的近况,在封地上如何如何……后头才是表示很是思念长亭,责怪长亭怎么投奔了老四,却不到他的封地上去……虽说早已经是几年过去,陆长亭对于朱樉的记忆比对朱棣都还要模糊许多,但是当这些字句都从陆长亭舌尖滚过一遍之后,陆长亭顿时有种仿佛见着朱樉就在面前的感觉。

        相隔几年不见,或许朱樉已经有了较大的改变,但他在对陆长亭说话的时候,口吻还是那样不变。

        陆长亭看完之后,一时间有点说不出的怅惘。

        朱棣抽走他手中的信纸,抓着陆长亭便一同往外走了,生生将陆长亭的那点儿感触给打散了……

        “四哥,二哥都和你说什么了?”陆长亭一边被他带着往外走,一边问。

        “陈方也说不清楚背后是什么人。”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有些大,陈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陈方虽不知道他们是何人,但从行事风格的比对来看,可以肯定的是,这波人彼此相通。”

        也就是说他们是有关联的,也许是出自同门,也许是一个组织,也许同有一个主子……

        陆长亭闻言拧眉,其实从齐义和伏志打交道的过程就能看出来,大体上来说,他们是小心谨慎的。陆长亭最讨厌对付这样的人了。

        朱棣见他拧眉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道:“有长亭在,我便也不用担心了。”朱棣当然看出了陆长亭对这些人的不喜,他不会直接对陆长亭说不用担心,最好的便莫过于对陆长亭说,他需要陆长亭。

        陆长亭闻言过后,心底的滋味儿确实有了变化。

        是啊,朱棣身边通风水之事的唯独他一人,如今还有个道衍擅术数,二者结合,不是能更好地维护住朱棣吗?他倒是没必要去想这些人如何麻烦了,就算是麻烦上门,他又怎会畏惧?

        陆长亭偏过头看向朱棣,微微笑道:“四哥说的是,有我在四哥自然便不必忧心了。”

        上辈子也有很多人需要陆长亭,但那些人都只是正常地雇佣了他,而并非如朱棣这般,这是陆长亭头一次主动地想要用自己一身本事,去维护一个人,辅佐一个人。而朱棣所带给他的被需要的滋味儿,充实地填满了陆长亭。陆长亭不由得为之产生了愉悦和骄傲。

        朱棣注意到他脸上神色的变化,淡淡一笑,却是不再说话了。

        于此时的朱棣来说,如今的陆长亭又何尝不是最为契合他的人呢?所以这时候朱棣心安理得地压下了朱樉在书信中的控诉。陆长亭是讨喜的,一个讨喜的人恰好身上还有能帮上你的本事,谁会不喜欢呢?朱樉倒是想要陆长亭去他的封地上。

        朱棣抿了抿唇,压下了心底的那句话。

        ——可惜了,人已经是我的了。

        ·

        陆长亭跟着朱棣到达营地后,陆长亭觉得有些手痒,忍不住便去校场上了,前去之前,他还先特地嘱咐了小厮,让他在戍边军来人了以后,务必记得提醒自己。

        当人一旦习惯某种行为之后,那便会渐渐转为兴趣,再难从骨子里抹掉了,陆长亭就是在朱棣这样的训练影响之下,逐渐对校场上过招有了兴致。当然,内心深处或许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他渐渐意识到,以后十年二十年或许都会是跟在朱棣身边,而朱棣在北平的日子困苦又漫长,他自然要快速适应这里。

        陆长亭在校场玩了三场,直到大汗淋漓浑身湿透,陆长亭才喘着气从校场走了出来。

        陆长亭捋了捋额前湿漉漉的头发,走到了小厮的跟前:“没人来?”

        小厮摇了摇头,陆长亭顿时放心不已,抬脚往朱棣营帐的方向过去了,外头的士兵早就熟悉了他,也根本不拦他,只是等陆长亭掀起帘帐走进去,却发现里头一个人也没有。陆长亭不得不又退出来,问:“燕王呢?”

        “王爷方才被老程请走了。”士兵出声道。

        这个老程指的当然是程二。

        陆长亭心想应当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要去很久的话,朱棣便定然会派人来知会他一声了,他们应该刚走了没多久。

        陆长亭想了想还是回去营帐里,坐着慢慢等待朱棣回来了。

        士兵们都知道陆长亭的脾性,哪怕朱棣不在,也给陆长亭送了吃的喝的前来。陆长亭一个人在这里着实有些无聊,不知不觉地便吃饱了。

        而这时候营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伴随着有人大嗓门说话的声音,这些交杂在一起直直冲入了陆长亭的耳中,陆长亭忍不住微微皱眉,不会这样凑巧吧?之前那么多次都不见人来,而现在正巧朱棣走了,这些人便来了?

        陆长亭没有起身,他只是扔下了手中的点心,还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点心渣。

        若是能解决掉这些人,外面的士兵就能解决了,还根本用不上他出去。

        只是,陆长亭注定失望了。尽管士兵们已经在解释道:“王爷刚刚离开了营地,诸位来得着实不巧……”这些可都是王府的亲兵,见了戍边军又如何?依旧不会跌了半分姿态。

        但对方却是不信,反而认为燕王府故意拿捏姿态,直接硬闯过了门外把守的士兵,然后掀起了帘帐,他们往帘帐里看来,口中还高声叫道:“燕王殿下!”

        但谁能想到,帘帐一掀起来,看到并非燕王那张脸,而是一个俊秀少年呢?

        那少年穿着一身青衫,头发披散在脑后,部分发丝打湿了黏在面颊上,分外的好看,但也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气。

        身后的人不由都是一愣,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就好比有些粗鲁的话,你能当着抠脚大汉说,但你能当着温婉秀气的姑娘家说吗?

        此时陆长亭身上释放出的气场,就让他们有种不自觉谨言慎行起来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也只是一时的,他们指着陆长亭问把守的士兵:“此人是谁?”

        士兵当然是据实答道:“这是我们王爷的义弟。”

        陆长亭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口吻冷淡地道:“既然王爷不在,不如便由在下来招待几位,若有不周到之处便请多加担待。”

        “哦,对了,敢问几位是?”陆长亭故意将这句问话放在了后头。平日里朱棣的身份,当然不能说这些话,而他又没什么出身地位,说这等话自然没什么。陆长亭早就做好了得罪这些人的准备,因而也并不在意是否会拉足仇恨。

        而正如陆长亭所料,他说出口的话,的确令前来的几人感觉到了被忽视,甚至是被蔑视的滋味儿。

        先是一个嗓门粗,个头高的男子不悦地道:“我乃是卫指挥使司刘镇抚。”

        陆长亭点点头,却是不说话。

        这种漠视的态度,再度使刘镇抚不快了起来,但不快又能怎么样?镇抚是多大的官儿呢,不过从五品而已!

        剩下三人尽管心头有不快,但刘镇抚都已经说了,于是他们也都还是纷纷做了个自我介绍。

        这三人分别是,千户所镇抚,从六品;都指挥使司李都事,正七品;和卫指挥使司龚佥事,正四品。

        这龚佥事便是四人中品级最高的了。

        陆长亭很清楚明朝施行卫所制,一府设所,几府设卫,各府县卫所归各指挥使司都指挥使管辖。转换一下,便是所相当于如今的县级部门,而卫指挥使司相当于市级部门,都指挥使司相当于省级部门。

        这四人放在整个大明朝中,身份地位自然是不够看的,但是不得不说,若放在北平,那么他们的身份就足以是一方霸王了。

        尤其是龚佥事。

        只是陆长亭哪怕是在意识到他们的身份地位之后,也依旧没有要热情招呼他们坐下吃点心饮用茶水的意思。

        这四人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你让我们作自我介绍,我们都介绍完了,你居然还敢跟个大爷似的站在那里半点表示也无!在听过我们的官职之后,难道不应当惶恐不安,赶紧转换态度吗?

        最后还是李都事当先忍不住了,出声道:“不如我们便在此等待燕王吧。”说着便要往那椅子边去。

        陆长亭这才出声:“等等!”

        李都事脸上闪过了一丝恼色:“还等什么?”

        陆长亭转头问外面的士兵:“隔壁营帐可空着?”

        “空着。”士兵点头答道。

        陆长亭终于撤去了脸上的淡漠之色,微微一笑道:“那便请几位大人随在下到隔壁营长等待吧,你们来请大人转移地方。”

        士兵们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按照陆长亭所说走了进来。

        四人面面相觑,虽然觉得着实有些扫颜面,但现在毕竟是在别人的营帐里,自然不好厚着脸皮赖下去,何况燕王还不在营地呢。

        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最后还是被带到了隔壁营帐里去。

        其实呢,陆长亭就是不乐意看见他们待在朱棣的营帐里,若是指望什么茶水糕点待之,那就更是想得美了!

        于是几人就只能坐在里头干巴巴地等着,一回头再看陆长亭呢,丫还端着碟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渴了再端起茶杯喝一口。这当然是陆长亭从朱棣的营帐里带出来的。

        这四人看着陆长亭的姿态更不是滋味儿了。

        陆长亭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迎上了他们的目光,道:“几位大人也想吃?”

        原本他们是不想吃的,但陆长亭着实吃得太香了,又故意在他们跟前吃,而相比之下他们惨淡得连个解渴的茶水都没有,此时听陆长亭提起,他们心道这人终于发现自己的招待不周了!

        他们哪里知道,陆长亭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之后,紧接着又转为了苦恼,道:“在下也很是为难啊,因着我年纪小,日日跟随燕王前往营地,燕王疼惜我,这才每日都从燕王府带了点心茶水前来。这些……可实在没有多的一份儿啊……”

        刘镇抚渴得憋不住了,忙道:“难道营地之中就没有水吗?”

        “有有!”

        “那还不快给我们上茶!”

        “上茶?”陆长亭歪了歪头,像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们一眼,“这里哪来的茶水呢?只有井水,还有靠近的溪水。几位大人要吗?”

        这四人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故意慢待他们的,于是怒声斥责道:“胡说!上次来时都还有,这次怎么敢说没有?”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啊。就和太阳只在白日出来,晚上却没了是一样的道理啊,难道几位大人也要与那太阳生气吗?几位大人莫气,方才我也说过了,我着实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我见几位大人执意要留下来,便是的不在乎我这般招呼不周了。”

        论起嘴皮子上的功夫,这几人连那知县都抵不过,何况是和陆长亭嘴炮呢?最后气得胸口发堵的,不还是他们吗?

        不过有个人比陆长亭想像中还要粗鲁,那刘镇抚忍不住了,当即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你在营地里做什么的?会功夫吗?”

        陆长亭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会点儿。”

        刘镇抚冷笑道:“既然是在军营里的人,不会过招可怎么行?坐在这里等是等,去校场上也是等。不如便和我来交个手瞧瞧!”

        陆长亭微微惊讶,这是恼羞成怒要准备开始揍他了?

        陆长亭暗暗一挑眉,有些犹豫,他在判定自己能打得过对方吗……

        其他几人估计也瞧陆长亭很是不顺眼,龚佥事道了声:“像什么样子?”看似是责备刘镇抚的话,但紧接着他便又道:“不过小子若有些本事,不如和刘镇抚试着交个手……”

        陆长亭暗暗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都想上赶着来欺负他吗?

        “好啊。”陆长亭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谁欺负谁还说不准呢!

        刘镇抚笑了笑,转身便往帐外走。

        士兵们看见他们出来,还以为这几个人终于要走了,谁知道他们直直朝着校场上去了。

        在军中有职务的打扮都和普通士兵不一样,校场上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的不同,不免给他们让开了路。

        刘镇抚捏了捏拳头,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是许久没这样动过了。”这话多半都是谦虚。毕竟他正将拳头捏得咯咯响呢。

        而陆长亭装作听不出他其中的意思,转过头不解地道:“是吗?刘镇抚竟然连蒙古兵攻来的时候都不上战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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