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失忆将军痴情老鸨12
零号乖乖的调出数据面板,但是上面的数据很迷——
【总拯救目标:封九黎/姜黎山(拯救中)50/100
支拯救目标:云梦尘(拯救中)15/100
君长舞(尚未开始拯救)0/100
宴辉(尚未开始拯救)0/100
秋弈(拯救中)70/100
梨风(拯救完成)100/100
惩罚世界附加目标:君长乐(拯救中)0/100
送分对象:平安(拯救完成)100/100
喜乐(拯救中)80/100】
“唉……”看完这些数据,苏锦之长长地叹了口气,和零号说,“我觉得这个世界最难拯救的不是总目标,而是这几个猜不透的支目标。”
他一开始和云梦尘相处时,拯救进度值都快堆到50了,结果这段时间以来不仅没有涨,还跌得这么厉害,都快直逼还没有见过面从而开始拯救的西幽国三皇子宴辉了。
支目标都那么难攻略,更别提这是个惩罚世界——他除了拯救这些目标之外,还需要拯救自己。
而零号完全不知道苏锦之的纠结,只是用软软的少年电子音鼓舞他道:“宿主大人最厉害了,加油!”
苏锦之闻言笑了笑,摆摆手让零号收回数据板,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确定道:“零宝贝,我真的不会病死吗?”
零号肯定道:“是的喔宿主大人。”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苏锦之喃喃自语,他躺在床上,打量着头顶淡妃色的纱幔,继而再转眼看看他此刻身处的这个房间——琉璃屋檐,绒毯玉饰,华美瑰丽舒适至极。
的确是这个世界顶级待遇。
可越是这样,苏锦之心底的不安反而越深。
仿佛他睡的不是垫了数层绒棉的软塌,而是一座荒凉死亡的孤坟,而他就是那沉浸在昔日梦境里早已死去的尸体,如魂魄般游荡着不肯离去。
“这哪里像个惩罚世界啊……”苏锦之轻声喃喃,随后掀开身上的锦被下床。当然,他没忘记披上狐裘——毕竟整日咳血的滋味不好受,他可不想自我折磨。
踩着柔软的地毯,苏锦之走到云梦尘离开屋子之前怕他受风而关上的窗前,他住的这个地方是诸华国的不夜之城,夜晚有时甚至比白日还要热闹。
窗外花灯摇曳,将满树粉雾映衬柔美至极,清艳的桃花香味掺着月色染上苏锦之搭在窗台撒上的缎袖,而后垂向似乎没有尽头的长街,将清辉投撒在过客的肩发上——衬得那故人似披星戴月,匆匆归来。
苏锦之看到封九黎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他抱着胳膊站在一棵繁盛的桃花树下,郁冷的黑眸一眨不眨着望着自己这里,玄色的衣肩和乌发上都落了许多花瓣,看上去像是在那站了很久。
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刹,苏锦之脑袋里忽然多了一些画面,那些昨日旧梦,当年悲喜纷纷涌入,不给他一点防备。
苏锦之瞳孔骤缩,颤着手将木窗重新阖上,背靠着窗牗缓缓匀着自己呼吸,将心中猛然腾升的属于君长乐的悲哀痛楚压下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检测到宿主对攻略总目标姜黎山产生50点爱意值,对惩罚世界附加目标君长乐产生50点恨意值,开启五级惩罚模式。”一号冷硬的机械音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伴随而来还有巨大的痛感。
苏锦之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被一张长满倒刺的密网死死缚住,不绞缠出浓浓地血汁来不肯罢休,迈开的步伐一颤,苏锦之猛地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喘起来。
但咳了没两声,苏锦之便将狐裘扯到头上盖住,咬住袖角死死地压抑自己痛苦的呻.吟。
那一瞬间,苏锦之忽然明白了这为什么是个惩罚世界。
他在每一个世界必须按照原身原本的性格活动行事,直到任务完成,否则就会视情况受到五级以上的惩罚。在上一个世界,他可以只在表面装装样子演演戏,但在惩罚世界他却不能,因为惩罚世界的原身情绪会严重的影响他——君长乐爱的人,他会爱;君长乐恨的人,他也会恨。
而热爱生命系统的规定之一就是宿主不能对任何一个拯救目标产生一点感情,无论爱恨。
他在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之一就是他自己,君长乐爱的人无非就是他的亲人和姜黎山,他恨的人,也只有一个——他自己。
在这对于君长乐来说比一生还要漫长的十年里,姜黎山得到的是不完整的重生,而他却失去了所有东西——亲人,挚爱,和他自己。
他被病痛折磨的余生里仅有的东西就是绝望,哪怕他如今能睡在这么华美精致的阁楼里,与他陪伴的也只有孤寂的寒夜和入骨的病痛。
他有亲人不能相认,他有挚爱形如陌路,见或不见,对于他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痛苦。
更别提他屈辱地活着,努力等来的那个人已经不记得他了。
封九黎虽然是这个世界的拯救总目标,但他的问题只是对生命的漠视和轻蔑,譬如他对身份是戏子伶人的花无艳所表现出的不屑;他在这个世界真正要拯救的,也是最难拯救的人不是忘了他的封九黎,不是还没见过面的三皇子宴辉,更不是一直在跌进度值的云梦尘,而是他自己。
君长乐等姜黎山等了整整十年,近乎漫长逾一生,就算他还活着,也是住在一座华美坟墓里死了十年的一截鬼魂。
一号一开始对他说的好好活着,对君长乐来说却是比死还要困难。
两个小时的惩罚时间极为漫长。
结束后,苏锦之冷汗绵绵地躺在地上,吐出被血洇红的衣袖苦笑道:“一号,我.□□爸爸……”
一号忽然出声道:“哦,可以啊,我没意见的,要给你联系方式吗?”
这下换成苏锦之闭嘴不说话了,毕竟现在一号才是他爸爸,它有一千种方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身体的力气恢复后,苏锦之才从地上缓缓爬起来躺回床上,重新思考新策略——他已经失败过一个世界了,这个世界要是再失败,下个世界不知道要困难到什么程度,他持有这个系统努力做任务是想健康地活着,而不是拖着这样一幅病怏怏的身体吊着一口气要死不活。
第二天喜乐来叫苏锦之起床时,看到青年染红了的袖角立即红着眼眶又是一顿说。苏锦之坐在镜桌前“嗯嗯啊啊”敷衍着他,垂着眼睫不敢看镜中的自己——他刚才用余光瞥到镜子中的一眼,一号马上就像鬼一样出现了,说着“检测到宿主对惩罚世界附加目标君长乐产生5点恨意值”马上就给他来了个一级惩罚以表示它的铁面无私。
“公子……要不咱们就换个时间见君四小姐吧……”喜乐看着双目通红,看着青年苍白的面容劝道,“您昨晚咳血了,咱们今日叫云神医再来给您把把脉吧。”
青年坐在镜前,黑色的发丝垂在雪白的脸颊两侧,更衬得他脸色较纸还要死白,他摆摆手,声音轻飘飘的:“不用了,今日我想穿白……你去衣橱里给我拿套白衣吧。”
喜乐抹抹眼泪点头应是,也不敢反驳到衣橱里取了唯一一套纯白色的衣衫,服侍着苏锦之穿上,问他道:“那公子的发带也要白色的吗?”
青年抬起手看着自己雪白的袖角,终于露出了两日来的第一个笑容:“嗯。”
喜乐看见苏锦之笑了,也不禁跟着笑起来,一边为苏锦之束发一边和他闲聊:“公子,您那套紫衣已经晾晒好了,平安收了回来就放在……”
苏锦之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沉默半晌后打断喜乐的话道:“拿去烧了吧。”
喜乐闻言一愣,又问了一遍:“公子,您说什么?您要烧了那套紫衫?”
“嗯。”苏锦之淡淡道。
“可那套衣衫,公子您、您可是让兰汶姐姐绣了三个月呢。”喜乐瞪大眼睛,急得团团转,“怎么忽然想要烧了它呢。”
“不喜欢就烧了啊……”苏锦之用手指轻轻蹭着自己右眼正下方的哭痣,声音轻不可闻,“反正以后也穿不上了……”
喜乐听着,给他涨了10点进度值。
苏锦之心想:又是一个满分逼。
喜乐没有听清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仍想再劝一劝青年时,苏锦之却从椅子上忽然起来向外走去:“走吧,不能让……君四小姐等急了。”
苏锦之没有直接见君长舞,而是让喜乐用纱幔将他和君长舞分开,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见面。
但这层薄纱其实什么也挡不了,能看清纱幔对面之人的身形轮廓,衣色步摇,能看清唯独人脸之外的一切东西。
苏锦之一身白衫,垂眸敛目跪坐在矮桌前等着君长舞。
而喜乐为苏锦之上了茶后,马上就跑下楼把公子半夜咳血了的事告诉了云梦尘。
云梦尘那时正在为苏锦之熬药,听到喜乐这话扇火的动作猛然一滞,沉默了一会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公子今天穿的是什么色的衣裳。”
喜乐回答他:“白色。”说完后又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着,“公子好几日没穿暖色的衣裳了,明明是开春,怎么尽穿这些看着就丧气的颜色……”
“喜乐,你来看着火。”云梦尘心脏猛然一颤,把小扇往喜乐手里一塞,朝外走去。
喜乐拉长了脖子喊他:“云神医!你要去哪呢——”
云梦尘头也不回道:“去看你们公子。”
“可是公子在见君四小姐啊——”喜乐追了出去,撞上从外而来的秋弈。
“喜乐你追谁呢?”秋弈揉着下巴问他。
喜乐张了张口,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事告诉秋弈,捏着衣角嗫嚅道:“没什么……”
云梦尘走到牡丹阁时,君长舞还没有来。
青年一身白衣,周身的寂寥似乎能将楼外长街上的喧嚣尽数吞没,他脸上虽然带着笑,目光却是怔然的。
“她还没有来?”云梦尘在苏锦之身边坐下。
“嗯。”青年微笑着答道。
云梦尘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眉头越皱越深,他看了眼苏锦之用来隔开他和君长舞的纱幔,又看了看苏锦之通身的白衣发带,装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他:“不是很想见她吗,怎么弄了层纱幔?”
“也不是很想见……”苏锦之垂着眼帘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杯,捧起来抿了一口小声答道,“隔开了也好,毕竟她还未出嫁,见一个外男总是不好的……”
“但君四小姐也快出嫁了吧,我听说他和我七师弟走得挺近。”云梦尘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苏锦之的眼睛,仔细观察着他神色。
苏锦之饮茶的动作顿了顿,手指猛然收紧,攥得死死的,深吸一口气道:“不会的……云兄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听信这些不实的谣言了?”
“是梦尘错了。”云梦尘笑了笑,垂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却握得死紧,换了个话题道,“锦之今日怎么忽然穿起了白衣?往日似乎不曾见锦之穿过。”
苏锦之沉默着,零号看了眼云梦尘的拯救总进度值,弱弱地开口,提醒苏锦之小心回答云梦尘的问题:“宿主大人,云神医的拯救进度值已经跌到10了……”
“我知道,你别担心。”苏锦之在心里回答零号道,抬头望向云梦尘时却忽然绽开一个比刚才更加明艳的笑容,像是盛绽到极致的荼蘼牡丹,“见想见的人……总该穿点干净的衣服。”
云梦尘闻言,瞳孔猛然收细成小小的一点,喉结也不住地上下滚动,僵硬地笑了两声:“锦之在说什么呢……”
“要是我也像这身衣衫干净就好了……”青年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笑晕,抬起双臂抚着身上皓白如雪的衣裳,抬眸看着总是着一身白衣的云梦尘喃喃,“我经常羡慕云兄,能时时穿着这纤尘不染的白衫……”
雅士穿青白,妓子穿红绿,这是自古不变的标配。
可假若君长乐能够选择,他又何尝不想脱下一身艳至极靡的红衣,做个清清白白的人?
云梦尘和君长乐相处了一年多却从未见过他穿白衣,如今苏锦之这话一出,云梦尘头顶的进度值瞬间就从10/100猛然涨回了20/100。
苏锦之一边在心底骂着云梦尘“你个坏东西”一边笑得更加明艳灿烂,正准备也当一把大夫给云梦尘这个神医再下几剂猛药,却忽然听到木门吱哟一声,君长舞的声音随之渐近,最后隔着一帘纱幔和他相望——
“咦,怎么这还有个帘子呢?”
少女的声音甜美似蜜,如初春枝头啼歌的黄鹂在绿梢红花中轻轻跃跳,跳在青年心头绷紧的那根弦线上,音尾一勾,弦便“狰”的一声怦然断裂,在心壁上弹出一道血壑来。
“君……四小姐……”青年颤声开口,才说了四个字便顿住了话音,连连深吸几口气才稳住平静的音调,可移到屏风旁的云梦尘却能够看到青年通红的双目,显示着主人并不如他说话的调子那般平静。
苏锦之清了清嗓子,带着笑意轻声道:“无艳身体有恙,不宜将病气过给君二小姐。”
君长舞想了想觉得这花无艳说的不无道理,毕竟昨晚他的近侍确实说过他在生病。可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看和锦之哥哥抢姜黎山的人长什么样吗?花无艳弄了个纱幔挡着她还看什么?
“可你这样我怎么看得清你的脸呢?”
少女偏着头抱怨,鬓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晃,即使隔着纱幔看不清她的脸,却也能够想象那一头的她是如何委屈可爱。
而青年听到她的话后,以手握拳抵在唇边笑了两声,随后从矮桌前起身,走到纱幔面前跪坐下。像是披着一身雪的青年一动,云梦尘这才发现他竟连鞋袜都不穿,白皙得近乎透明玉足踩在淡青色的竹席上,伴着雪色的衣摆飘过他的眼睛,云梦尘身体猛然挺直,看着青年学着少女的模样偏了偏头,半是蹙眉,半是撒娇似的说道:“那这样能看清了吗?”
君长舞蓦地笑开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拖着矮桌往前移了一截,单手托腮杵在桌面前笑盈盈地看着苏锦之开口道:“还是看不清,不过你怎么能这样学我呢?”
“唔……”苏锦之沉吟了一会,曲起手指敲着自己的脑袋,状似苦恼道,“那无艳还是坐回去吧。”
“诶不要啊!”君长舞赶紧摆手制止他,“和我坐近一点不好吗?那么多人想要和我坐在一起我还不给呢。”
苏锦之笑得极为爽朗开心:“无艳可真走运。”
“那是当然。”君长舞也得意地仰起小脸,随后又想到她今天来可是要刁难这个敢勾引姜黎山的小伶人的,于是赶紧清了清嗓子,“那谁——花无艳,你给我跳支……诶算了算了,唱首小曲吧。”
君长舞本来想要花无艳扭腰摆臀给她跳支舞呢,毕竟他们这种小倌馆里不就兴做这种事勾着男人往他们房里走吗?明明也是个男人,为什么要学女人做这种事呢?但她心里虽是不屑,却仍没忘记那小厮说的话——他在生病,要是他跳着跳着就晕倒了怎么办?
少女咬着嫣红的下唇,过了一会就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连唱歌也算了,这花无艳看着也不像是个会勾引人的,一定是姜黎山那个人渣的错!她应该回去找爹爹揍他一顿才是,不该迁怒他人,锦之哥哥教过她的……
苏锦之呼唤零号:“零号!要唱歌了怎么办?!”
零号立即道:“宿主大人别急,零号马上为您搜索合适的歌曲!”
没过几秒,苏锦之就开启了假唱模式——
“烟雨蒙兮,花又开,春风吹上小楼台……我的家,如世外……每当明月爬上来,尽是故乡风采……”
君长舞还在那边纠结呢,青年这边却是开了嗓轻轻唱起来了。
与君长舞想象中那些风尘之所的靡靡之音不同,青年的歌声像是霂霡的细雨清澈干净,淅淅沥沥地落在人心上,清清凉凉的让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忍不住一直浸在他的声音里。
但青年仅唱了一两句,君长舞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青年的歌声她没平静下来,反而觉得心慌不已,甚至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忍不住地想花无艳是不是在唱自己的思乡之情?如果锦之哥哥也听到了这首歌,他会不会回家呢?
听到她的哭声,帘内的人便停了歌声。
“这、这歌真好听。”君长舞干巴巴道,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可你就不能换首欢快点的吗……我听着很难过你知不知道?”说着说着,君长舞刚擦了泪水又濡湿了双颊。
她用袖子粗鲁地蹭着自己的脸,将两团绵软的粉颊蹂.躏得红红的,右眼角下和另一人如出一辙的哭痣也被泪水浸得极红,却怎么也擦不干。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两日她怎么这样爱哭,她不爱哭的,锦之哥哥走了之后她就很少哭了,因为再也没人在她哭的时候过来抱着她为她擦眼泪,哄着她说“舞舞别哭,锦之哥哥带你去弹珠子玩好不好?”
可即便她每日随身带着玉珠,也不会有人像小时候那样陪她哄她了。
锦之哥哥,她的锦之哥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君长舞在这一刻,清晰无比地认清了这个事实。
“我不要听了!”她猛然起身,捂着脸哭着跑出牡丹阁。
“小姐!小姐!”跟着她来的婢女也立即追了出去。
妃色的衣摆擦过淡青色的竹席,渐渐远去。
一时间,牡丹阁里又只剩下了云梦尘和苏锦之。
云梦尘皱着眉,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却看到青年怔怔地笑了笑,原本洇着那一双茶色眼瞳的水光终于汇聚成珠,顺着那人苍白的面颊成线滑落,一滴一滴地砸在那青色的竹席上。
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听到青年又开了口继续唱着那首歌:
“狂雨催我离家千里外,岁月把我容颜改……故乡回忆永远在心怀,恰似烟雨化不开……”
“锦之……”云梦尘轻轻唤着他。
苏锦之停了歌声,双目没有焦距,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云梦尘望着他的眼睛,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开口唤了青年的名字,满腔的词语长句,却涌不出喉,不知道说些什么,更不知要从何说起。
“云兄。”谁知青年倒是先出声了,可是他说的话却让云梦尘心头一震,随后紧紧揪起。
“我很想家……我很想回家……”
“我好想看着她长大……”
青年闭了闭眼睛,声音更加轻了,怔怔笑了一声道:“可我怎么能够回去呢……我要如何回去……回我的家……”
他的家,在一重重楼阁,一座座高山之外,隔着千山万海,至死也无法踏足那块地。
“锦之……”云梦尘浑身僵硬,垂着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他颤着声音正准备将那个秘密宣之于口,下一瞬却看到青年捂着胸口猛然喷出一口鲜血,随后倒向一旁蜷缩着闷咳。
云梦尘立即跪爬到他身边将他扶起:“锦之!锦之!”
青年看着自己被点点猩绯染红了的白衣,痴痴笑道:“干净不了了,干净不了了……”
苏锦之在脑海里叫嚣,折磨一号:“我好脏!我好脏!”
一号:“……”这个逼装得太过分了。
云梦尘从腰间的玉瓶中掏出一枚他专为青年炼制的续命药,可刚塞进他嘴里,青年又是一阵猛咳,像是要把肺脏咳出来一般,甚至能听到他骨子里溢出的哀嚎撕扯沙叫着的痛苦。
苏锦之的确痛得是死去活来,君长舞刚刚离开时的进度值是涨了,他自己的进度值也涨了,可一号检测到了他对自己高达80点的恨意值,马上就给他来了个7级惩罚。
5级以上的惩罚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苏锦之怀疑这是一号在公报私仇,装逼过头造反噬,他痛出一身冷汗,满脸是泪,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云梦尘看到他这模样,终于也红了眼睛,小心扶着他的身体哑声道:“他没有负你……锦之,他没有负你……抱歉瞒了你那么久……我父亲在山脚捡到他时,他满头鲜血,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可他醒来后就忘了一切,忘了你……”
看到青年这样痛苦,云梦尘终于肯承认有些事真的是无法强求。
那一日他收到了青年的缘贴,世人皆羡他能得诸华国第一美人的青睐,能长久待在这花栖楼中,却不知苏锦之找他来仅仅是为了治病续命。
那时的他虽然也是满脸病容,眼底却还带着不甘死去的火焰,然而他却倒在这里,已然没了活下去的欲.望。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他明明已经忘了你……”云梦尘抖着手,想要擦去青年唇角的血迹,“你不该为了他这样痛苦地活着……”
“他忘了你……你也忘了他……不好吗?这样不好吗……“
他知道青年是谁,也知道他这样辛苦地活着是在等谁。可他根本不知道,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已经完全忘了他,永远都不会来带他走了。
“父亲说我不堪为医,我一直不信,执意出谷……其实他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救人济世……”云梦尘自嘲而笑,笑得眼角渗出泪花,喃喃自语着。
而后面云梦尘又说了些什么,苏锦之已经听不到了。
再次睁目,落入眼底的便是他妃色的床顶纱帐。天已经黑了,他躺在床榻上,衣衫半敞,胸口插着十几根银晃晃的长针,在明亮的烛光下折射出骇人的光。
“别动。”听到床榻这边的动静,原本站在桌前的云梦尘疾步走过来收了他身上针,随后递过来一碗温度正好的药。
苏锦之抬眸看他,云梦尘微微一笑,笑容依旧如春风般和煦温柔,他轻声道:“你好好养病,好好活着……他会想起你的。”
“他、他真的会记起我吗……”
青年闻言双目倏然一亮,像是原本焚尽的炭堆又得了薪柴,渐渐又燃出温热的火焰来。
“会,一定会的。”云梦尘压着心底的哀痛,面上笑得更加温柔,将青年攥着自己袖角的手臂轻轻扯开,塞进软被里,又为他仔细掖好被角,“师弟方才想来看你的,但平安说你在生病,他就回去了。你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就能看到他了。”
两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一些事,云梦尘不愿提及,苏锦之当然也不会说,他唇角挂着笑,最后瞄了一眼云梦尘头顶高达80/100的进度值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云梦尘坐在床沿,看着青年的呼吸渐渐变缓后才起身,吹熄蜡烛轻步离开房间。
黑漆漆的屋子里静悄悄的。
“云神医进度涨得好快。”零号打破沉寂,拉出电子攻略板放在苏锦之面前。
苏锦之睁开眼睛撑着床榻坐起身体,但仅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白了脸,捂着胸口直喘,他嗤笑一声,说话的声音因激烈的咳喘变得沙哑无比:“我都被搞成这样了,他进度再不涨我就去自杀。”
如果不是因为封九黎是君长乐坚持着活下去的唯一支撑,苏锦之严重怀疑云梦尘永远也不会把封九黎失忆过这事告诉他。
这一世他说了,但听到的人却不是真正的君长乐。
“真可怜。”苏锦之看着电子板上君长乐50/100的进度值叹息道,只是见了自己妹妹一面,甚至没有看清她如今的模样就如此满足了吗?
“能够轻易忘记的人向来不会太痛苦,只有被遗忘的人最可怜。”在这个世界除了惩罚时出来刷刷存在感的一号忽然出声了,吓了苏锦之一大跳。
“一号!”苏锦之捂着自己的胸口,“你差点把我的肺吓出嗓子眼了。”
一号:“……”
“赶紧做任务,你的肺就会好好的。”一号冷冷地说道。
“好。”苏锦之回答的沉稳坚定,随后立即躺下把被子扯到下巴,“等我明天醒来再做。”
一号:“……”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苏锦之第二日却醒得极早。
屋外传来春燕的啼鸣声,清脆欢快的,将这个清晨衬得异常清净,而这条长街一日之中也唯有此刻才是安静些的。
喜乐端着热水盆进屋时苏锦之已经自行穿好衣物了,正端坐在雕漆铜镜之前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公子,您怎么就下床来了呢!”喜乐赶紧将水盆放好,快步走到苏青年身边,待看清青年的动作后不由屏住呼吸,怔怔地站在原地。
看到他过来,青年缓缓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随后纤白的手指一动,将鬓角处新生的白发扯下,绕在指尖卷成一团,放到一旁的小盒子里。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许多白团,无一例外,都是青年拔下的头发。
青年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镜中人,脸色如雪苍白,原本红润的唇也没了血色,却抿着笑道:“睡不着了,不如起来坐坐。”
旋即他又抬头,盯着喜乐看,眉头微蹙道:“喜乐,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你看我都长出白头发了……”怕他不信似的,青年双手压在镜桌上,弯腰凑近铜镜,像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好半晌喜乐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他迈开僵硬的腿脚走到苏锦之身边,将他扶回椅子上重新坐好,撩起青年依旧黑顺的头发细细挽好,安慰道:“公子才二十怎么就说自己老了呢?我听闻这街坊中的人呐,也有好多过于操累的长了好些白发,老人们都说这叫少年白,不是老了才生的白发。”
青年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声极为欢愉,夹掺了无数欢喜,喜乐服侍了他整整七年,也没听他这样笑过。而此刻他听到青年这笑,却仿佛听到恶鬼的哭嚎一般令他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公子……公子!”喜乐扑通一声猛地跪下,匍在青年膝前哭了起来,“公子您是怎么了,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苏锦之无奈地叹了口气,玉白的手指抚上少年的黑发,柔声安慰着他:“喜乐,你在说什么呢?我的药呢?云兄不是为我换了新药吗?”
喜乐从他膝上抬头,颤声道:“药……喜乐一会儿就给公子端来……”
“这样啊。”苏锦之收回手,起身半躺到软塌上。
青年靠着软枕,长长地眼睫阖着,绯红色的衣领系得松散,微微敞开露出里头那一截牡丹花苞枝,他一手杵在脸侧,另一只手抬着,由着喜乐绞了湿帕一根一根擦拭那羊脂白玉雕成似的手指,浑身疏懒,仿佛又变成那艳冠五国风华绝代的诸华国第一美人花无艳。
忽地,他掀了眼帘瞧向南窗,问道:“下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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