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城
庄晏拿起戒尺拍了拍桌面严肃道“这回要打六下，请殿下把手伸出来！”
他但见太子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小心翼翼的去牵他的手求着“太傅，孤知错了，能否记账，改日再打？”
“不行！若微臣下次再查时，殿下还是如此，再翻倍！”
不就是作死嘛，庄晏最擅长作死，他就不信他三番五次打太子，皇上还不发怒，至少太子太傅这份工作是保不住了，正合他的心意。
庄晏觉得自己挺卑劣的，为了不做太子太傅，消除以后存在的强大风险，就对如此敬爱自己的学生下狠手，说打就打，毫不留情。
而更卑劣的是，他敢于如此冒犯太子，是在他知道太子肯定当不成皇帝的前提之下的。
太子这病如此严重，就算饮食规范起来了，天天锻炼身体，也最多就延迟个一年半载的寿命。怎么可能当皇帝。
既然太子当不了皇帝，他怎么对太子其实都无所谓，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中太子注定是要炮灰的。而他不想把自己的生命消耗在一个炮灰身上不是很正常吗？
只是越这样想，他就越觉得自己不要脸啊，不要脸。
想必保持着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很多，认为太子当不成皇帝，所以从来就没站过太子这边。
而太子在如此不利的环境之下，居然还能和成王、汉王平分秋色，谁也不会认为太子不如成王、汉王，谁也都不敢去得罪太子。就连成王和汉王都忌惮这个十二岁的弟弟。
太子的手段就不可谓不厉害了。
他之所以敢于去得罪太子，是因为不得罪太子，将来他必定和太子一起炮灰，他没得选择，必须不能做这个太子太傅。
如果皇上哪一天废除了太子，他这个太子太傅必定最先遭殃，不管是成王还是汉王将来当了皇帝，他也必没有好果子吃。
萧桓默默的伸出双手，庄晏却把他右手放了下去，单独留了左手挨打“殿下右手还要写字吃饭不能伤了”
上次三戒尺不怎么使力打的是双手，这次的六下是定要狠打的，至少会打肿，自然不能伤了右手。
狠狠的一戒尺下去，太子的左手掌心立马就一片通红，五根手指也立即弯曲了起来轻轻的搓着掌心，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乞求着他“太傅，疼，太疼了，别打了……”
“殿下，手展开”
太子慢慢展开左手，又是极狠的一下，明显可以看到掌心已经肿了起来，太子左手紧紧的握着拳头被打落下去了不少。
庄晏抓起太子的左手，捏住五根手指以免太子再躲避或者突然握拳，戒尺打在手指背上可要不得。
接连四下都是不间断抽的，抽完，太子的手掌心已经通红一片肿的很明显了。
他以为太子要哭，但并没有，眼里有晶莹的泪珠但始终包着不曾掉落下来。
他轻车熟路的去为太子拿了药，小心翼翼的上上，太子没再和他喊疼，甚至都没有稍微撒一下娇，就默默的让他上药。
等上完药太子才问“太傅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他被问懵了。
其实他很喜欢太子殿下。
太子有作为国之储君该有的气度和聪颖，以国家大事为重，有分寸懂忍让，作为一个太子，他太完美，完美的连当今圣上那么挑刺的人都找不出毛病。
而太子作为一个学生，在他看来也是全天下顶好的学生了。想当年，他在外公家寄养的时候，老师是三舅，他还经常和三舅顶嘴呢，上课偷跑出去玩，是最匪的一个。
太子不仅从来没和他顶过嘴，还处处为他这个老师考虑，还帮他设计教学课程，免得他尴尬不知所措，请问还有比太子更好的学生吗？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太子殿下？
“殿下为何会这样认为？微臣身为殿下的老师，自然有职责教导殿下爱惜自己的身体”
啊，多么冠冕堂皇的回答啊。
庄晏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和当今圣上一样的虚伪。
“可是太傅打得这么痛”太子委屈到了极点整个人扑到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不知道是不是哭了却不想被他看见。
萧桓很能理解庄晏如今对他这种十分别扭的态度。
他明白，在庄晏看来，这个太子太傅就是皇上和他逼着做的。任何人被逼做一件事都是会有反抗情绪的，而他的太傅庄晏属于反抗情绪会特别严重的那一类人。
并且庄晏也有父兄，在庄晏看来跟着他这个病重的太子是不会有前途的，自然不想做太子太傅。
庄晏也许不在乎自己的前途，但他很在乎他的父兄，这一点萧桓非常肯定。
萧桓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对庄晏说：太傅，你不知道，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最安全的。我会让你安安心心的待在我的身边，再不想着要走。
说实在的，庄晏一直觉得太子在他面前的表现太反常，什么挨了打后扑到他怀里撒娇，这种事情，根本不应该是太子的行为。
但他还是得安抚啊，他轻轻的拍着太子的后背“好了，只要殿下以后好好吃饭，微臣不会再责罚你。殿下昨夜一夜未眠，今早就别读书了，去睡觉罢，身体要紧”
太子顺势坐在他的大腿上吹着自己的手掌心无比委屈的说“手痛，睡不着，太傅陪我睡，给我吹，我才能睡得着”
反正他就相当于太子的老师兼保姆，太子早上不读书了，他也就没事情做了，陪太子睡觉也能算是他的工作之一罢。
“行，就依殿下的”
庄晏将太子抱到床上，为太子脱去外袍，只留了底衣塞进薄被里，他自己则坐在床沿弯腰为太子吹手。
太子往里面挪了挪拍着空出来的位置说“太傅也把衣服脱了上来睡罢，若太傅不肯，孤也不睡了”
这……
保姆为了哄小少爷睡觉和小少爷同睡一张床也很正常嘛。
嗯，这样想定后，他也就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太子立即给他盖了被子。
太子双手都露在外面，他将太子双手放进了被窝里，只露了通红的左手手掌出来，轻轻为太子吹着。
吹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太子根本没睡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傻笑，他有些生气了“殿下笑什么？怎么还不睡觉？可是微臣打得不够疼？”
太子又往他身边挤了一些，将一双小脚紧紧的贴着他的小腿，被子里的右手轻轻的抓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说“太傅别生气，孤睡觉就是”
庄晏感叹：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中午吃饭的时候，太子定要他陪着，要他看着，规定好吃多少不会挨打，以后太子就按照这个量来吃饭。
他也就只得陪着太子用膳，督促太子吃了两大碗饭，喝了一碗鸡汤，各样小菜都吃了好些。太子也觉得很奇怪，以往吃这些东西会恶心想吐，有庄晏陪着，竟格外的好吃。
下午，他和太子把整套广播体操做了两遍，看了一会儿书，又练习了射箭。他特意让东宫匠人为太子做的非常轻便的弓箭，不为要练出个什么样子来，就是让太子活动活动。
他觉得太子厌食可能和平常运动太少，能量消耗太少相关。他问过御医太子的病并不会太影响食欲。
如果一天都不运动，也就不会饿，不会饿自然就不想吃饭。虽然他就是不饿看见好吃的也走不动道，但太子不是贪吃的人。
因此接下来他的教学方案又发生了变化，上午再也不是太子一直坐着读书，而是读半个小时书，稍微运动一刻钟再继续读书，读书有专门的侍讲侍读陪读，他负责陪着运动。
他主要为太子设计了以下几种运动方式：做广播体操、竞走、慢走、散步。他还准备等太子体力稍微好一点了，就加上短跑、俯卧撑、引体向上等。
诸如引体向上要用到的单杠也画了一个简图让匠人先做。还准备在文华殿外面弄一个足球场和篮球场，这是第三阶段的计划，目前有点遥远。
所以最近几天东宫的宫人每天都有聊不完的新鲜八卦。
太傅和太子爷做的那个“广播体操”动作好简单，虽然有点奇怪，但听说对身体特别好。
宫人对竞走的评价：为何太傅和小爷要这样走路，好奇怪啊，但是听说对身体特别好。
对慢走和散步的评价：太傅说慢慢走路对身体也特别的好，而且慢走有技巧哦……
自从他加大了太子每天的运动量后，太子果然变得爱吃饭了，他都想给自己点个赞。
直到第三天，皇上让他去上朝，他才想起自己打了太子的事，皇上那边还没反应呢。
不会是要把我撤职了吧？就算撤职他也好想让太子坚持运动……
这一日他起的很早，偏偏还遇上下雨，淅淅沥沥的秋雨打下来，冷的他直打哆嗦。
萧秦是个特别勤奋的皇帝，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每日的早朝都是照常进行。早朝不够，还设了午朝、晚朝，臣下事无巨细都要向他汇报，简直恨不得把全天下家家户户的心都操完。
早朝原本是日出而朝，大概就是七点左右的样子。
但萧秦勤奋啊，经常都是日出之前就已登宝座，臣下总不可能让皇上等，一个个来的是越来越早，就怕皇帝都来了，自己还没来，岂不是找削。
所以本朝官员都是披星戴月来上朝，起的比鸡早，要是当天还有晚朝，回去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睡的比狗还晚。
本朝上朝的官员众多，按规定，在京的官员不管品级高低都必须上朝，进京述职的官员也都必须每日按时上朝。
上朝有牙牌和注籍。牙牌其实就是进宫的腰牌，由于上朝的官员太多，城门的守将只认牙牌不认人。而注籍类似于签到表，官员到了奉先殿后要在丹陛之东签到。
若是哪一个该上朝的官员却没在注籍上签到的，即刻就会有上直卫的人到家来拿人，于午门处打三十廷杖，迟到的也要挨三十廷杖。
庄晏之前是被皇帝特许了可以不上朝的，每日去文华殿授课即可，今日又让他来上朝，必定就是要发落他打了太子一事。
他二哥也被特许可以不上朝，上朝的官员都必须站着，启奏应对都必须跪着，而他二哥腿脚不便，因此得了这特许。
实际上本朝招聘官吏，身体有残疾者不管多优秀都是不得为官的，但他二哥属于特殊情况，功臣家属，才得到了皇帝的优待。
当庄晏到午门后，天都还是一片漆黑的，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但午门处的左右掖门却都已开启，左右掖门是官员进出皇宫所走的通道，证明，有人比他还来得早。
由于他是从一品官衔可以打灯笼进入，若是三品极以下的都没打灯笼的权力。您要是来的太早，恰巧这天又没星星月月，就只有摸黑进宫了。
若是遇到前面有亮光的，便知道前面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在打灯笼行走，此时官位较低的便会三五成群的去“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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