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案（二）
四通钱庄赵老爷的宅子位于城郊以南，叶云轻远远看去就已经感受到了富家之气，锃亮的青瓦琉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厚重的黑色砖墙一尘不染。
到了赵府门口，大门对外敞开着，看门的家丁对南玥点头行了礼，显然是认识的，随后便直接领着他们二人往里走。
叶云轻只见一路的石壁门窗、屋脊房檐均是精雕细琢的瑞兽祥纹，四处细心栽种的藤萝松柏郁郁葱葱。这是叶云轻第一次来京城，之前她曾在江南帮一个员外的家宅驱鬼，那员外家的宅子已经够富丽堂皇了，可眼前这间相比之下更加的端庄大气，叶云轻不禁心想，这还只是个钱庄老板的宅子，不知京城那些王孙贵族的宫府又是何等雄伟壮丽。
不多时，一行人便走到府内宽敞的正厅门口，叶云轻看见了在厅内等候的赵老爷和赵夫人，尽管两人都穿着上乘的绫罗绸缎，却掩饰不住满面的惨淡之色，赵夫人更是眼睛红肿，泪痕未干。
眼尖的赵夫人首先看到了来客，她立刻从花梨木椅上起身，疾步迎向二人。
“南先生来了。”她对着南玥点点头，转而看向叶云轻，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不禁微微皱起眉，困惑地说：“南先生，这位姑娘就是你先前提到的驱魔人吗？”
南玥对赵夫人微微拱手行礼，道：“正是，她便是叶云轻。”
赵夫人小声道：“想不到这般年轻的女子竟会是一个驱魔人。”
“夫人，话不能这么说。”赵老爷跟随着夫人走了过来，他捻须端详了会儿叶云轻，一时并未看出有何过人之处，但还是接着道，“所谓英雄出少年，我听闻那玄星门门主水映岚二十八岁就接管了掌门之位，在他的带领下，玄星门发展得有声有色，势力范围比以前更广阔。这玄门修为，讲的是天赋，不能只看年龄，所以我们可不能因为年纪轻就小看人家。”
叶云轻心道，这位赵老爷倒是个开明之人，心中顿生好感。叶云轻对二人道：“赵老爷、赵夫人，我十六岁就出山，驱魔降妖已有六年时间，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而且不夸张的说，我至今还真没遇到收拾不了的邪祟呢。既然你们已经托南玥玥联系我，那就不妨让我试试吧。”
赵夫人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并没有质疑叶姑娘你的能力，我只是本以为玄门之人都是些白头发的道长，所以见到你有些惊讶罢了。”
“闲话少叙，叶姑娘，事不宜迟，不如先去看看书勤的情况吧。”赵老爷道。
叶云轻点点头，随后便跟随着赵氏夫妇前往赵书勤所在的厢房。
众人穿过游廊，曲栏外是雅致的庭院，成群的锦鲤在清浅的小池中嬉戏，玲珑精巧的假山怪石点缀其间，各色名花争奇斗艳馨香满园，伴着悦耳的鸟鸣，春意盎然，美景如画。
叶云轻对风水并不是很在行，但也看得出这宅子的风水很有讲究。她一路上也没闲着，向夫妇二人询问了些情况，也了解了一些事情经过。
赵书勤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不爱读书，爱好就是和一群同样有钱的朋友吃喝玩乐，但让家人还算欣慰的是，他向来按时归家，更从未深夜在外逗留。
出事那日，赵书勤睡到午时才起床，午膳之后便出门与朋友一同去城西茶楼喝茶，茶局结束后众人各自回家，赵书勤也于酉时回了赵府，还跟家人一起用了晚膳，之后便回到自己房间，一切都很正常。可再次发现他时，他已晕厥在京城的朱雀大街上。
赵老爷道：“夜里这宅子的前门和后门都有护院轮班看守着，那夜当班的护院都声称绝没有开过门，书勤不可能从门出去。我们问了府里其他人，没一个人看到书勤出府的经过，更没人知道他是基于什么原因外出。”
叶云轻道：“但赵书勤只是平凡人，出入家宅若不是从门走，那就只能是从院墙翻出去的。”
赵老爷叹口气，道：“他从未学过武艺，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你也看到了，我们府的院墙可不矮，他一个人如何能爬上那么高的院墙？况且我们府内还有护院在不停地巡逻，他又是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总之就是奇事一件。”
叶云轻心道，也可能是有人帮他翻墙出去只是没承认而已，指不定是什么书童帮富家子弟夜会心上人私奔的戏码，却没有对赵氏夫妇说出这不着边的想法。叶云轻接着问：“当日他们一行人去茶楼喝茶，只有他一个人出了事吗？”
赵老爷道：“是的，所以他那些朋友都很吃惊，昨天还相约到我们府上来看望书勤，但他们都回忆说喝茶的时候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叶云轻接着问道：“当天夜里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赵老爷回答道：“我是觉得跟平日没什么两样，但有几个丫鬟说夜里好像听见了笛声。”
“笛声？”叶云轻瞬间打起精神，“什么样的笛声？”
赵老爷回忆着丫鬟的说辞，道：“说是只响了几声，而且声音很轻，所以大部分人根本没注意到。”
“夜晚的笛声？”叶云轻把笛声这个线索记在了心里，但目前还分析不出是否跟赵书勤的异状有关。问了前因后果后，她便开始询问赵书勤目前的情况。
一提到赵书勤的现状，赵夫人就激动起来，不自觉地拉住了叶云轻的手，急切道：“我们书勤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对任何事都没有反应，整天就睁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叶云轻问：“你们有请大夫给他看过吗？”
“京城最好的大夫全请来看过，也找不出什么原因，都说他身体无恙。”赵夫人看了眼一旁的南玥，“我听南先生说有可能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所以就想找叶姑娘你来帮忙找出症结所在，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书勤。”
“根据夫人的形容，赵书勤似乎是失魂之症，但只能在见到他本人后才能断定。而且就算真是失魂，也存在不好几种不同的成因，因惊吓而失魂是其中一种，被邪祟吸取了魂魄也是有可能的，必须对症施法才有效。”
叶云轻看赵氏夫妇脸色越来越凝重，赶紧接着道，“不过请二位放心，失魂的案子我处理过不少，经验很丰富，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的。”
赵氏夫妇看她年纪虽轻，但几番谈话间从容有度、不卑不亢，心中也多了几分信任。
行至赵书勤厢房所在的院落中，叶云轻看到房间朱红的雕花大门上挂着把锁，正有两个年轻的家丁守候着，所有窗户都关得很严实。
“他回来后有时会在府里乱走，白日里有人跟着还相安无事，昨夜看着他的家丁睡着了，他居然翻窗而出，走到后花园的池塘里去了，巡逻的护院发现的时候，水都过了他的腰他还一直往前走，所以我们干脆把窗给封死，门也锁上了，免得又横生事端。”
“原来是这样。”叶云轻环顾四周，并没感受到任何阴邪之气，心道应该只用给那倒霉的赵书勤收个魂而已，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收佣金了，头一次次赚钱这么容易，想想就开心，差点笑出声。
听到南玥咳嗽了一声，叶云轻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换上成熟而严肃的表情。
叶云轻对赵氏夫妇道:“收魂需要知晓八字，可否将令郎的生辰八字告知于我呢？”
“我这里有。”赵夫人从怀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字条，展开后交给了叶云轻。
叶云轻恭敬地接过字条，匆匆扫了一眼，却忽然愣住。
心思敏锐的赵老爷察觉到似乎有异，问道：“书勤的八字有不妥之处吗？”
叶云轻回过神，皱了皱眉，道：“令郎的八字……”
“八字偏阴。”南玥打断了叶云轻的话，“所以是比寻常人更容易吸引阴物，但也可通过一些辟邪开运的方法来化解。”说完朝叶云轻使了个眼色。
叶云轻心道，南玥大概是不想加重这夫妇二人的担心吧，如果告诉他们赵书勤的八字是少有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如果再加上一个出生地为阴地，那就是传说中的六阴之人，简直是万中无一的招阴体质，能活这么大岁数也不知是祖上积德还是天降奇迹，那这两位还不当场晕厥过去？
叶云轻陡然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这钱恐怕没那么好赚？
但都已经夸下海口，怎么也得硬着头皮上了，叶云轻整理好心绪，对众人道：“我自行进屋查看便可，你们就在门外等候。”
赵老爷道：“也好，我们就不打搅叶姑娘做法，在此地等候吧。”说着挥手让守门的两个家丁开门，家丁将锁卸下后便退了下去。
叶云轻走向赵书勤的房间，才迈出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她疑惑地转身一看究竟，只见两道白色的身影一前一后闯入了这间院落，后面还跟着好几个气喘嘘嘘的家丁在喊：“还没跟老爷通报呢，你们不能进去！”
“天一庄办事需要通告？耽误了要事你们能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白衣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容貌姣好的脸庞仍带着青涩，神情却很倨傲，从头到脚散发着嚣张的气焰。
“延辉，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宅，你这样乱闯实在有失风范。”
紧随其后的男子却更加吸引众人的目光，连叶云轻也在心里赞叹了几句，一方面是因为他身形高大，另一方面是因为他那冷然的气质太过出众，棱角分明的眉眼仿佛冰雪所塑，清冷的肤色也透着寒泉的光泽，身着飘动如风的白色长衫，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苏枫亭，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教我了？”白衣少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二人手中皆拿着长剑，剑未出窍，周身已是剑气萦绕，一看便是玄门中人。
苏枫亭？叶云轻默念这个名字，抬头看向站在赵氏夫妇身后的南玥，南玥微微点头，叶云轻便确定，这个苏枫亭便是当世玄门有名的后起之秀，堪称年轻一辈中的风云人物，他的另一个名号也许更为响亮——天一庄庄主秦扬的首席入室大弟子。
而那个少年，应该是秦扬唯一的儿子，秦延辉，奇怪的是他并非师承自己的父亲，而是被父亲的师弟收为入室弟子，加上传言之中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所以他的前途并不被外界所看好，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半路莫名杀出两个天一庄的人，还不是那种无名无姓的小喽啰，叶云轻不详的预感更加深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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