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魅影（二）
画面由白天转为黑夜,茫茫的星海之下，孤身立于荒野之中的苗族少女显得有些突兀。
阿鹭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铜制容器,里面已经盛着少许血液。她看了眼璀璨的星空，随后将自己的手指划破,也将血滴进了容器之中。
“阿鹭,你在干什么？”
阿鹭被跟踪而来的叶云轻拉住一只手,另一手便下意识地将容器放在身侧护着，她笑着解释道：“我昨日偶然在古书中看到一个咒语,也许可以除掉南玥身上的反噬之苦，所以想试一试。”
叶云轻丝毫也不相信的样子，皱眉看着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咒语,需要将你们二人的血融合在一起？”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阿鹭甩开叶云轻的手，转过走开几步，她沉吟片刻后,下了决心般接着对叶云轻道，“叶云轻，你知道吗？如果南玥活不了，我也不会苟活在世上的。”
叶云轻听到此言愣了愣,随后大声道：“大晚上的胡说八道,快跟我回去睡觉！”叶云轻说着又伸手去拉阿鹭。
阿鹭嘴中轻轻念出了一句短咒，她身边的叶云轻忽然捂着腹部整个身子弯了下去。
“阿鹭，你对我做了什么？”叶云轻脸色铁青，衣领已被汗水湿透。
阿鹭道：“我知道你很可能会阻止我，所以三天前就在你的饭菜中下了蛊，现在是我将蛊虫给唤醒了。你放心，那些蛊虫活动一段时间后就会溶于血液中死去，不会对你一直造成伤害。”
“你想阻止我罢了，也用不着弄得这么痛吧！”叶云轻那张漂亮的小脸已扭曲得只怕亲娘都认不出，她深吸了口气，忍痛继续大声喊道，“阿鹭，你千万别做傻事！”
阿鹭没理会叶云轻，兀自向前走出一长段距离。她俯下身，双膝跪在了地上，将容器放于身前，之后便双手合十，念诵出了咒语：
“诸天星君，幽冥阴灵，以血为誓，以吾为祭。
借此法威，成吾祈求，星移运转，逆势改命。
以吾血躯，挡其灾劫，以吾元神，延其寿命。
三生三世，轮回炼狱，魂命天收，永不言悔。”
叶云轻听得惊心，她手脚麻软，不听使唤，朝阿鹭走不出几步就又瘫到在地，“你这是哪来的咒语？什么轮回炼狱？你给我停下！”
周围开始风云变色，夜空上的熠熠星辰霎时被乌云所掩盖，阿鹭看见地上容器中的两种血液相互溶在了一起。
她跪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忽然间，无数只黑色的手从地面伸出，一只又一只攀上了阿鹭的身体，密密麻麻的黑手将阿鹭从头到脚包围起来，开始不停地撕她的皮肤，扯她的筋骨！
叶云轻因眼前的景象惊愕不已，口中喃喃着：“……那些反噬南玥的鬼魂为什么会缠上你？”叶云轻用手撑着站起，用了仅存的气力将法器打向那些鬼魂，帮阿鹭挡开了一部分攻击。
“叶云轻，你别浪费真气了，你明明也知道的，不拿去一条人命，这些厉鬼不会罢休。”阿鹭的声音柔弱而坚定。
叶云轻道：“你是不是将南玥所受的反噬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阿鹭只道：“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帮我好好照顾南玥。我留了一封书信在房中，你一定要替我转交给他。”
叶云轻眼中泪光闪动，她奋力向阿鹭靠近，身体却被千百只厉鬼集中在一起的戾气给弹开。叶云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她朝阿鹭继续喊着：“你怎么这么傻？你的修为还不及南玥一成，这种程度的反噬以你的身体完全无法抵挡，你会立刻送命的！”
阿鹭身上的伤口一道接着一道，很快便血肉翻出，衣服渐渐被血水浸染，她几乎就快成个血人。
而更严重的是，身为活人的躯体因被过多的阴气侵袭开始大面积出现溃烂，明明是个活人，皮肉却像死尸一样腐烂。
“好痛……”阿鹭忽然捂着脸细细地哭泣起来，“我跟自己说了不能哭的，但真的太痛苦了……”
叶云轻心头一震，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帮阿鹭消灭和赶走一部分鬼魂，但作用实在太有限。
“叶云轻……”阿鹭的声音虚弱得听不真切，含着几声隐忍的喘息，“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叶云轻不敢直视阿鹭的脸，她想也没想，用颤抖的泪声道：“你说，我一定尽力。”
阿鹭艰难地直起身，放佛用了很大的决心，“你……你杀了我吧。”
叶云轻怔愣地盯着已不成人形的阿鹭，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僵住，“你说什么？”
阿鹭用悲鸣的语气恳求道：“我五脏六腑都如刀割，身上像有千万只毒虫在咬，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求你……杀了我吧，把我这条命给那些厉鬼，他们的愤怒就平息了。”
叶云轻胡乱地摇着头，“不可能，我做不到！”
“既然我已注定会死，对我而言，此刻死在你手里才是最好的结局。”阿鹭原本细白娇嫩的脸已没有一处完好，独留一双眼睛瞪得又红又圆，眼神因痛苦而近乎疯狂，“求你了，让我死个痛快吧……”阿鹭说着呕出一大口鲜血，被鲜血染红的泪水从她眼睛涌出，扑簌簌的滚落。
阿鹭的忍耐已到极限，开始伏在地上一声声哭喊起来，破碎的声音凄怆无比，在身后的山谷久久回荡，放佛一声声都击在人心上。
叶云轻跟着她一同痛哭，数度抬起手，又数次放下，反而往后退了退，“我真的没办法对你出手！”
阿鹭的脸上陡然蒙上一层青色，双眼几乎没有眼白，全部成了黑洞洞的一片，她的身体开始在地上诡异的扭曲、翻滚、抽搐，表情里带着几分狰狞。
叶云轻的眼泪都定格在脸上，脸上比今夜的月色更为惨白。
“叶云轻，我就快被这些鬼夺走身体、丧失心智，你再不动手，我就人不人鬼不鬼了！”阿鹭抓着自己的手臂，好似正在艰难地与自己交战，“我不要成为他们的傀儡！你就让我安然地离去吧，别犹豫了，快动手，求你了！”
“阿鹭……”叶云轻终是将法器举起，从上面取下了一片银质的花瓣，“好，我成全你。”叶云轻的声音在发抖。
还残存一丝自我意识的阿鹭听到了叶云轻的话，“谢、谢谢。”她咬紧牙，咬牙控制着自己的身躯，立身坐好，任那些恶鬼五马分尸般的撕扯也不动弹，只为了让叶云轻能更容易更精确地杀死自己。
叶云轻擦干眼泪，沉下气来，让手中的花瓣缓缓漂浮在空中，尖端对准了阿鹭心脏的位置。
叶云轻一挥手，那一朵小小的花瓣如电如光，破开包围着阿鹭的重重鬼魅，一击刺入了阿鹭的心脏。
阿鹭的身子晃了晃，随后就仰躺着倒在了地上，那已然全毁了的脸，表情却很平静。随着阿鹭的死去，那些围困着她的鬼魂也逐渐散开。
随着阿鹭的死去，那些围困着她的鬼魂也逐渐散开。
叶云轻像失了魂一般颓然地跪倒在地上，有关她回忆的画面到此处便结束了。
山洞中的四人之间的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了。
叶云轻垂目看着桌子，小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当时太狠心了？”
“想不到连你也经历过这么悲伤的事。”陆浥尘叹了口气，“如果是我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恐怕也会很难抉择吧。”
叶云轻仍低着头，心情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
“难怪之前梦到阿鹭的时候，你会心绪不宁。”
一只手轻轻地附在了叶云轻的手背上，她抬眼看去，原来水成碧正悄悄地在桌下握着她的手，而叶云轻这次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立马躲开，而是任由他轻轻握着。
这一刻相顾无言，眼中却有着千言万语。因为他们此时都只是元神，所以手并没有温度，但叶云轻却感到从两只手接触的地方传来了丝丝暖意。
水成碧用他那一贯温柔的声音接着道：“是阿鹭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再自责了。”
那段往事是叶云轻长久以来的心结，并非是水成碧一句话就能化解的，但此时有他陪伴在身侧，至少叶云轻的心可以渐渐回到平静。
就在这么一瞬间，叶云轻忽然觉得，尽管他们都历经了有着伤口的过去，但说不定可以一起去面对充满未知的未来，那本身就美好得不可思议吧。
可惜二人之间美好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旁某人持续的唉声叹气给打断。
“唉，怎么跟你们三个比起来，我活的二十多年突然显得特别平淡似的？”陆浥尘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考着，“老天爷是不准备降大任于我，所以就懒得苦我心志吗？”
叶云轻瞪了他一眼，脸色严肃，“真轮到你承受生离死别，你就知道有多痛苦了。”
就在此时，那尊饕餮雕像的两只圆眼竟发出刺眼的青色光芒，四人顿感一股强烈的力道打在身上，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各自回到了各自的肉身上。
从石桌的方向传来巨大的震动之声，四人向着石桌处望去，之前被他们附身的四个陶俑都呈碎裂状分散地躺在地上，而石桌周围的一圈地面正在缓慢地下沉。
不多时，地面的变动停止下来，四人一起走过去，发现那石桌的下方是一圈圈螺旋状的石阶，因为陷下去的地面较深，且光线晦暗，所以看不清石阶最终通往哪里。
众人心中仍是高兴的，陆浥尘更喜出望外的大声喊道：“总算可以离开这个山洞了。”
水成碧从怀中取出夜明珠照明，四人前后踏上石阶，小心的顺着阶梯往下走。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大家总算走到了石阶的最下面一层，前方有一条长形的通道，过了通道之后，跃然在四人眼前的竟又是一个山洞。
四人一一走入山洞中，陆浥尘被洞内的景象震住，下巴都合不上了，“这是什么地方……”
山洞洞顶高耸，而每一面墙壁都被一排排书架沾满，浩瀚的书海自洞底一直蔓延到洞顶，根本数不清这里究竟有多少书籍。
“全都是月孤明的藏书吗？”叶云轻走进一排全是竹简的书架，书简的表层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正想拿起一本翻一翻，却被一旁的陆浥尘给抓住手。
“小心有诈！”陆浥尘严肃地看着她，“谁知道那个变态的月孤明会不会在这些书上抹点毒药什么的。”
陆浥尘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这些都是月孤明多年来收藏的宝贝，会就这么大方送给进来这个山洞的人吗？叶云轻只好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各位，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水成碧忽然开口问大家道。
叶云轻抢先道：“苦尽甘来，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是，这个山洞除了我们进来的那条路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明显出口。”水成碧指了指身侧的书架，“好消息是，我看到了一张羊皮纸卷，上面似乎有走出这里方法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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