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返京
船行缓慢,年届十二的顾明珠托着腮，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流水。
四个年头,一晃而过。
她和宋承晏已经四年没有见面了,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的模样？摸着怀里扭来扭去的小狐狸。“雪团,不许闹，再闹就把你丢出去。”
小狐狸吱吱两声，也不知道是讨饶还是哀求，顾明珠得意的一笑。“知道怕了,就好好的待着,否则，哼......”
“妹妹。”周氏抱着怀里的女儿走了进来。
“乐姐儿,让姑姑抱抱。”
小女孩张开了手臂扑进了顾明珠怀里。周氏虽然瞧着虽是淡然如水,却仍能在其眉眼中发现多了一丝香火气。
“嫂子。快请坐,绛紫泡杯雪竹茶过来。”
“妹妹,估摸着不日便可抵京,心里可是有些着急？”
“嫂子多虑了,没有。”顾明珠自从去了越州便再也没有回过上京城，便是顾宸大婚,她也被勒令待在越州陪着沈太夫人,周氏怕她近乡情怯，这是来劝慰她了。
“乐儿，别扯雪团的毛，当心它以后不和你玩。”顾明珠看着小侄女要去扯小狐狸，立马出声阻止。
“乐儿。”周氏压低了声音，喝了一声。小丫头乖乖的把雪团儿放开，嘟着嘴巴靠在了顾明珠身上，一脸的不情愿。
“好了，好了。快别生气了，等以后你......再寻着好的小动物就让你自己养好了吧。”顾明珠最最受不得自家侄女儿的装乖卖可怜。
天知道，当她第一次抱着小侄女时，那软软的温温的小身体，差点儿没有让她哭出来。那一刻她突然间明白了上一世死后为什么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阿飘。
因为她不甘。
好不容易上天给了她做母亲的机会，她却带着孩子死于非命，她甚至都没有感受过孩子的胎动。
她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去，也始终填不满那种空虚和遗憾，仍是凭着一股子执念飘飘荡荡了好些年，直至那次在一个完全不可思议的地方看到一个妇人难产，那妇人身边没有一个人，顾明珠便看着她自己给自己接生。
那一刻，妇人痛到极致的嘶吼，和在弥留之际看到有人来时，眼角眉梢绽放的温柔和欣喜，震动了她，她竟然感同身受般知道了那种痛。
那种心肝儿都被攥在掌心捏碎的痛，撕裂了她飘飘荡荡的身影，在她觉得自己即将消散之际，却重回了幼时。
周氏见她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转身出了舱房，留下小姑娘乐儿陪在了顾明珠身旁。
顾明珠看着她嫂子的身影，心中颇有些感慨。
真是没有想到啊，周喜初会成了她的嫂子，还是以那样诡异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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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周太夫人递了帖子，低调的到了沈家，与沈太夫人关起门来说了小半天的私密话。送走了周太夫人，顾氏就被叫了过去。
“昇哥儿他娘，我这里有桩事儿要问下你的意思。”
顾氏一愣，沈太夫人很少这样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揣揣的，面上便带出了一丝忧色。
沈太夫人酝酿了一下，开口说道“今儿个周家的老太君来了，你知道吧。”
顾氏一点头:“儿媳知道。”
沈太夫人神色一凛，“周家太夫人过来，是想请我给她保媒。”
“保媒？”
顾氏一愣，请沈太夫人保媒，为什么需要唤她过来？
与她相关？
难道是容哥儿？
“不是你那容哥儿。”顾氏的狐疑太过明显，沈太夫人直接开口告诉她不是给沈从容说亲的。
“母亲，那您唤儿媳来是要儿媳去哪家递话？”
“你娘家，安乐侯府三老爷的长子，宸哥儿。周太夫人想把大姑娘说给他。”
沈太夫人话里的信息量太过庞大，顾氏花了好一会的时间才消化完。
“不是吧......”
顾氏觉得真是太过突然了，好好的，周太夫人怎么会想把大姑娘许给宸哥儿的
“昇哥儿他娘，宸哥儿是你娘家侄子，你觉得这门亲事可还做得？”
“呃......”
顾氏其实挺想说这么亲事她并不看好的，可是顶着沈太夫人的犀利的眼神，还颇有点说不出口。
“实话和你说了吧。我觉得这门亲事极好。”
沈太夫人盯着顾氏，一字一句的说道。
“母亲，您是什么意思？”
“左右这事你也做不得主，今儿个我就修书一封，你使人送到宸哥儿爹娘手里吧。”
沈太夫人并不欲理会顾氏的不解，直接吩咐了几句话便然她回去了。
顾氏出得门来，仍是想不通，周大姑娘到底有什么好，竟让沈太夫人如此倾力相帮。要知道，她嫁进沈家这么些年，能劳动太夫人亲自修书的事情也没有见过几回。
不及过午，沈太夫人就送来了书信，顾氏使了人走了快道，立即将书信送了出去。心里却是对此事颇有怀疑，只等着看娘家回信怎么说便是。
顾家的书信很快便递了回来，只是让顾氏傻眼的是，里面还附着顾宸的庚帖。
这是要结亲的意思？
等到看完顾远的信，顾氏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顾远信里就只交代了一件事，顾宸和周大姑娘的亲事，他们同意了，然后让顾氏主持一应的定亲事项，并且......尽早请期完婚。
顾氏看完书信沉默了很久，这里面的蹊跷既然两家都不说，她也没有必要去细究。便带着书信去了沈太夫人院子。
接下来就很顺当了，三书六礼很快的走了一遍，定下婚期竟然是次年的正月。
这日子，未免太赶了些。
顾氏让沈妈妈把顾宸唤了过去。
“宸哥儿，我觉得这门亲事颇有些蹊跷，既然你们两家心知杜明，姑母便不多言，我只问你一句，若不娶周姑娘，与你可有妨碍？”
顾宸听了一愣，“姑母，此话怎讲？”
顾氏有些忧心忡忡，“姑母就是觉得心下不安。”
其实问不问顾宸的，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婚期都已经定了，还能退亲怎的？
而听顾氏说了两家的亲事已定，婚期就定在了开年正月时，沈太夫人的神色竟然一缓。
“昇哥儿他娘，你知道吗？你娘家那宸哥儿是拣到宝了。”
顾氏一愣。
“你当你三弟妹当年为何要捎带上周大姑娘同行，那是因为人家送了她一份重礼，她不得不帮。”
顾氏心说，庄氏也不是这么眼皮子浅的人啊？
“你觉得周大姑娘此人如何？”
“端庄，沉稳，落落大方，完全看不出是外面庵堂里长大的。”
“哼，我跟你说，这周大姑娘，可不简单。”
顾氏见沈太夫人眼神转了一圈，便知她是口渴了，连忙倒了杯茶水奉上。
“她送给你娘家三弟妹的正是那本书。这书却不是周家给她的，而是她自己的。你们都当是她外祖请了人教养的，却不知道此人是谁吧？”
“是谁？”
“是传说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国师大人。”
“啊？”
顾氏这会子倒是真的震惊了。
“落霞观的观主只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除了这个，周太夫人还用周家的一个承诺做嫁妆，只要顾家提的要求不伤天理，周家上下鼎力相帮。”
“......”
“你说，你娘家有什么理由不结这门亲事？”
好吧。
顾氏觉得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诡异，既有这么强横的后台，周家为什么非要把姑娘塞到她们顾家？而且，外面也从来没有露出过国师有收徒的风声啊？明知道这里面隔着云雾，也不好细辩，左右沈太夫人也算是给她透了点消息不是？
不管是真的还是用来敷衍她的，周大姑娘却是板上钉钉的成了她的侄儿媳妇。
同年八月，顾宸下了场，中了举人。
同年十一月，顾宸返京。
次年正月十六，顾宸大婚。
周大姑娘的嫁妆让那些取笑顾家娶了个半尼姑的人犹如吃了个苍蝇，恶心的不要不要的。想是这几年嫁妆能压过这位的不是郡主便是公主了。那个风光的场面真是让上京城里的那些姑娘羡慕不已，什么时候她们出嫁也能有这么份体面的嫁妆就好了。
顾宸回京完婚，顾明珠并没有随行。
虽是很不情愿，可也只能听从家里的安排，继续在小柳庄上待着。沈太夫人怕她一个人寂寞便让沈水灵等人去陪伴了些日子。
顾明珠对沈水灵也是佩服的不行，顾宸回京成亲的时候，大家都亲自送了贺礼。沈水灵也不例外，看着她异常灿烂的说着祝福的话，还特意搜罗了一套精美的江南一带婚嫁时必备的喜娃娃时，顾明珠都替她心疼。
这种面上含笑，内心在哭的事情，她是干不来的。
顾氏等人回来时和说了那个盛况，她心里的郁闷就跟长了草似得......
不过芳姐姐做了她的嫂子，她倒很是欢喜。等顾氏告诉她过了清明，顾宸就会携周喜初南下时，她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姑母，芳姐姐做了我的大嫂嫂，肯定会和我处的好吧？”顾明珠双手托腮，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顾氏。
“嗯。你嫂子只要不傻，肯定会好好对你的。”顾氏笑着说，心里却在想，你那嫂子可实在不像是个傻的。
小柳庄的庄头娘子这会儿过来，在外面求见。
“让她进来。”顾氏吩咐道。
须臾，庄头娘子进来磕了头。
“夫人，庄子上有人在后山猎了头野猪，问咱们要不要。”
平日里这样的事情庄头娘子自己就做主了，只今日顾氏在，她便不好擅专了。
“那就留下吧。多给些银钱，这个时令，这样的活物倒也不多。”
庄头娘子应了便要退出去，被顾氏又给叫住了。
“若是记得不错，你家丫头可是配了人了？”
“可不是呢，年前已近成了亲。府里还赏了银钱的。”庄头娘子很是想不到，顾氏竟还记得她的女儿。
“那个丫头，我觉得倒还不错。现在可有差事在身”
“倒是没有。”
“若是得空，就让她过来和表姑娘说说话什么吧。”
这就是顾氏在许诺，伺候好了顾明珠，甜丫一家的前程她给了。
庄头娘子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顾明珠看着处处为她打算的顾氏，心下一阵发甜。
顾氏待她，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自从那次顾氏说破了对沈从容的安排，就将顾明珠当成了一个大姑娘，素日里只要顾明珠不在庄子上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凡事掰碎了，揉散了一点点说个分明。知道的越多，前世里那些模模糊糊看不分明的牵扯，便越发清晰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顾明珠越发肯定，沈家被上面猜忌，已是很久之前便有的事了。若是她和顾氏易地而处，她想她估计也会做出和顾氏一样的选择。
所以沈从容便注定了只能是个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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