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观察
那小娘子步伐沉稳，丝毫不见同龄人那般急躁草率，双手端在腰间，静静地等着穆倚笙开口。
穆倚乔此时有些想闪人，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出游时遇到的林二娘子林语蓁。
穆倚笙有些得意，但还没忘记向兄长姐姐们行礼，然后才微微扬了扬下巴，朗声笑道：“这位是林硕儒林大人次女，即日起即是我穆五娘的伴读了。”然后她便拉着林语蓁高兴地一一介绍众人。
林语蓁等她说完，向众人福了身：“民女林氏见过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六殿下和七殿下。”
说了这么多个殿下，穆倚乔有些怀疑她的舌头还好不好，但是她现在也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因为她满脑子都是前些日子圣人给她看过的名册里的名头。
诶哟哟，名册里可不是有个“吏部林大人嫡次女”么！
若是没人，穆倚乔真的想拍大腿了。古人真是的，女子闺名不外传，结果写成各种嫡长女嫡次女这样的名头，也真是不嫌麻烦。可是为什么那日她把名讳告诉了自己呢？
她现在十分担心林语蓁会看出自己来，而旁边的穆倚欣也有此担忧。
不过，林语蓁并没有向二人露出奇怪的目光，这叫二人稍稍有些安心了。
除了她多瞧了穆倚乔两眼。
穆倚乔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叫她知道了要怎么暗中处理掉她，那也只能是她命不好，皇室宫闱岂能叫他人随意窃窥？
因此一整日的授课里，除了先生的提问，其余时间穆倚乔都在思量对策。
而同时，林语蓁也在打量着她。
但她毕竟是个真真正正九岁的孩童，心中虽已开始对是非好坏区分的来，但阴谋阳计之类的东西仍旧比不上穆倚乔，更何况穆倚乔是以一个成人的灵魂附着在小孩子的体内，然后才在宫中生活七年的人。
休息时，林语蓁依旧歪着头眨了眨杏目观察着穆倚乔，就看见穆倚乔身形一顿，然后嘟嘴皱眉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的样子。当她的目光终于放到林语蓁身上时，林语蓁终于笑了出来。
“林二娘子可是在看本宫？”
穆倚乔有些不满，虽然自己名声不好，但也很少有人在自己面前这般放肆。
林语蓁站起身行了一礼，笑道：“回六殿下，民女确是在看殿下您。”
穆倚乔眼中微微诧异，心道：这姑娘胆子真不小诶。
她有些想探探这姑娘的底儿。
于是穆倚乔嗤笑了一声，道：“那林二娘子可是看出了什么？”，她围着林语蓁绕了两圈，用着小流氓的语气调戏着她：“本宫脸上有花么？”
没有想象中的厌恶表情，林语蓁依旧笑着摇摇头：“殿下说笑了，民女觉得殿下很好。”
穆倚笙正好瞧见穆倚乔故作流氓的表情，赶紧跑过来把林语蓁拉走，还有些生气地冲着穆倚乔喊道：“六郎你不学无术就算了，怎地还做出这般市井浪子的样子？”她一边推着林语蓁远离这里，一边接着说道，“当心叫阿爹知道，仔细你的屁股！阿林，我们走，离他远一些！”
又是屁股，穆倚乔真真是快被古代的刑罚折磨疯了。“仔细你的屁股”这句话是她在这穆国听到最多的一句。
但是看着林语蓁含笑被推走，穆倚乔有些吃瘪，本以为这姑娘也会像其他小娘子那般对她敬而远之，没想到却是笑着说她很好。
她现在有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姑娘的底儿没探着，反倒还叫穆倚笙这个臭丫头骂了一顿。
于是她小短胳膊一支，拄着腮坐在案前闷闷不乐。
穆倚欣瞧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没忍住，伏在案上几乎笑翻过去。
果然最有趣的事情就是看着妹妹吃瘪呢。
然后便招来一记白眼。
穆倚乔看她笑得差不多了，突然开口问道：“阿姐，那日在街上林二娘子只说了自个儿的名讳，你怎知她是哪家的小娘子？”
穆倚欣没想到她冷不防问她一嘴，刚想开口就被呛着了，咳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想要回答她的问题，却发现自家小狐狸嘴角有些上挑，但是很僵硬，一脸的似笑非笑。
她意识到自己叫小狐狸摆了一道。
但是宠妹妹上天的穆倚欣并不计较，毕竟日后算账的时候多了去了。
她说道：“毕竟我是女眷，而且阿娘那里有记录满朝文武家室状态的册子，早些时候阿娘就拿给我看了，那时候你还在阿娘怀里吃奶呢。”
不说吃奶还好，一提穆倚乔就脸红了。段琅若对两个孩子视若珍宝，生生拒绝了圣人派来的奶娘，所以两姐妹是吃着段琅若的奶水长大的。
穆倚乔才不会说，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阿娘的……春光无限好啊。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随口敷衍一下，就岔到别的事上去了。
因为午前的事，林语蓁整个人都被穆倚笙护在身后，不想让穆倚乔再靠近一步。穆倚乔也不跟她计较，只专心注意在功课上。
林语蓁发现穆倚乔的骑射功夫很好，即便不是正中靶心也只在周围画圈。
穆倚乔也发现林语蓁的不同了。她的箭扎的地方距离靶心虽有些远，看上去参差不齐，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射的很有规律。
两个人都在心中计较着，对方的能力到底如何。
然后二人目光交接，眼中均流露出赞赏与爱慕，视线擦出炙热的火花，让两人再也移不开眼，从此造就一段绝美爱情。
不不不啊呸！穆倚乔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人改造了，最近脑洞有些大，连这种童话玛丽苏都蹦出来了。
实际上二人目光交接时，林语蓁对穆倚乔微微一笑，而穆倚乔则回了个冷哼，然后扭头就不再看她。
如果林语蓁知道现代网络流行词汇的话，一定会直接嘲笑道：“死傲娇！”
这就是古代小孩与现代小孩的区别了。不过这样看来，还是古代小孩可爱多了。
傍晚，林府。
“二小娘子回来了！”
中年男子看见林语蓁眼前一亮，开心地高声朝着府内喊了一声。
“福叔辛苦了。”林语蓁眉眼弯弯，对着男子道谢。
“蓁儿，快让阿娘看看，在宫里有没有受委屈？”林夫人听见林福的喊声急忙提了裙摆跑出来，将林语蓁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
“阿娘，”林语蓁娇嗔地看了一眼林夫人，“没有呢，殿下们对蓁儿都很好，怎会有人欺负蓁儿呢？”
林夫人听后稍稍安下心来，随即又有些焦虑：“那、那六殿下呢？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叫林夫人这么一提，林语蓁突然又想起穆倚乔那个有些赌气意味的冷哼，突然就笑了起来。
“阿娘莫担心，六殿下……”她突然不说话，可把林夫人急坏了：“啊？六殿下怎么你了？六殿下名声不好，你可不要叫他欺了去！”
林夫人扯着林语蓁的胳膊，又摸了摸她的小脸，让她哭笑不得，她这才开口说道：“阿娘莫要信了传言，六殿下其实很好的，他……”
“哎呀净说胡话，朝中谁人不知六殿下是个纨绔子弟，每日上房揭瓦惹得宫中鸡飞狗跳，月余前还叫圣人打了板子呢！”
林语蓁心中微叹一声，流言的力量总是大过事实的，她在这里再怎么为六殿下辩白，林夫人也不会相信她的话。但是她知道，林夫人是在关心她，她也不好与阿娘争执。
“诶，这话可不对，蓁儿现在的年纪也能自己辨别是非，凡事不能只听得外人之言，俗话说三人成虎人云亦云，耳听为虚眼见则为实，我们该相信蓁儿的嘛。”
“死鬼！”
好嘛，林夫人母老虎一声吼，把林硕儒吓得一蹦三尺高，赶忙抱了棵树躲起来了。
“咱们可得看好蓁儿了！万一那六殿下是个长得好看的郎君，到时候蓁儿被人勾了魂，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林语蓁满头黑线地看着父母在偌大的林府中从大门闹到后门，又从后门闹了回来。这种戏码几乎每天都会在林府上演一次，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给阿爹点了根蜡：阿爹，谁叫您是个惧内的呢。
阿娘，其实真正鸡飞狗跳的是咱们林府吧……
她突然感觉有东西拽了拽她的裙摆，低头一看是个小包子。
“二姐……”
小包子含着手指头，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阿爹阿娘又在卿卿我我了嘛？”
还没等林语蓁反应，那厢刚还闹得不可开交的林氏夫妇一瞬间安静下来了。
谁，是谁教丫头这些话的……
林语蓁忍着笑意抱起小包子，又捏了捏她的鼻尖，“三儿莫要胡说，阿爹阿娘在商量正事呢。”
二女儿比自己强多了，林氏夫妇有些红着脸把小包子从林语蓁手里接过来，便往回走边说道：“是啊，阿爹阿娘在说你二姐的正事，才不是在……呃……咳，谁教你这些话的，叫阿爹知道定要叫他好看！”
林语蓁在心里感叹了一番，果然还是小孩子魅力比较大，三言两语就搞定了鸡飞狗跳的父母，自己当真是老了。
她又想起了穆倚乔，那个有些自傲的六殿下。自己真不觉得六殿下像外人说的那样不堪，造成这样的结果多半都是因为自傲的性子，但真正的自傲带来的结果应该是万人瞩目，而不是这样人人头疼，所以到底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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