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圩一章 迎亲

刘远老早就在宫门口等着穆倚乔了。

        平日里陪着穆倚乔练习骑射功夫的那匹枣红马颈上挂了花，毛梳得异常顺溜,油光锃亮着光,高傲地看着宫外，好像今日办喜事的是它一样,叫穆倚乔看了心中偷笑不已。她用手顺了顺毛，在它耳边轻道一句：“赤羽，今晚可要给足我面子呢。”

        赤羽是穆倚乔给它起的名字，寓意为像鸟一样轻快,马自然是好马,日行千里不成问题。那马儿似听懂了一般，不屑地打了个响鼻，跺着前蹄示意穆倚乔快上去，她只好顺了这贼马的意,踩了镫子一跃而上，动作行云流水,只可惜宫人都看惯了她这样子，没人喝彩,倒是白瞎了她这一套动作。

        穆倚欣吩咐了她几句,便带着段琅若随圣人先行前往府中了,却在刚要踏进轿子时看见一人，顿时惊讶道：“您……”

        而穆倚乔早已走远，自是看不见这一幕，只随着队伍朝林府前进了。她本身就是风云人物，想借今晚瞻仰她的人自然不少，就连只有特殊日子才会有人的长青桥现都已被挤得满满登登。巧的是皇宫、秦/王府和林府恰呈三足鼎立之势，便不会有折路而返的烦恼，不过这样一来，穆倚乔就完全相当于被拉出去在京城展览了一圈，心里有些别扭，自己又不是展品，干嘛要搞这么大排场。

        不同于穆倚乔，林语蓁此时紧张又兴奋，但面上还得故作镇静来应付着家人，一颗心扑通扑通，只觉得时间越近，自己便越要按捺不住了。

        “二娘，紧张么？”

        林大娘子的带笑声音传来，倒是让林语蓁的镇静破了相，平日里爹娘都看不出端倪的事情，在姐姐这里总会出岔子，偏偏这姐姐还要嘲笑自己，当真恼人极了！

        不过今日她没嘲笑妹妹，反而温柔地替她理发，道：“当年我嫁给三郎的时候，也是你这般紧张地捏着帕子，”她看了看林语蓁手中几乎皱掉的方帕，伸手拿过替她抚平，“那时你和三儿都还小，阿娘替我打点过后便又去看着府中安排是否妥当去了，我一人在房中，甚至还有些害怕。虽然我知阿娘初次嫁女，生怕哪里出差池，但心中还是有些怨阿娘为何不在这重要时候陪着我，可过都过去了，阿娘自责又不好意思开口，我便自己说与她，让她安心了。”

        “如今你要嫁给殿下，阿娘更是十分谨慎，但又怕与当年冷落我一样冷落你，便只好央着我过来。”林大娘子突然笑了，“好在公公婆婆对我并不刻薄，反倒善解人意地劝我回来莫要有负担，还说一定要打点好你，让你莫紧张。”

        “虽说不排除想藉此机会向你示好，但总归心意是有的。别的不说，我只晓得咱们林家和年家都盼着你快生个小皇孙呢。”

        林大娘子嬉笑着，颇有调笑意味，林语蓁则低头垂眸，烛火映不到脸上，自然也看不见表情，大娘子只当她害羞了，又道：“闺房之事，你这般害羞可不成，殿下本就比你年幼，看你这样子那还继续得下去哦！”

        林语蓁在黑暗处表情僵了僵，才抬头淡笑着对大娘子道：“我急什么，阿姐还不是只与姐夫有一女？”

        “咳、这胎、这胎肯定是男丁！”大娘子尴尬地讪笑着摸摸小腹，头一次在林语蓁前面显出不自然的脸色，叫林语蓁心中偷笑。

        “我开玩笑的，阿姐，女儿家不也挺好，反正我挺喜欢妉儿那孩子的，跟阿姐一样是个鬼灵精。”

        大娘子见她笑得发自内心，也便放下心来，同时撸起袖子佯怒道：“好啊你，竟敢说阿姐的坏话，看阿姐不揍你！”

        林语蓁笑着讨饶道：“好阿姐我知错了，还望手下留情！”

        二人不顾身上装着在房中打闹，三儿推门进来就看见这场面，口中的话说了一半便吞了进去：“二姐姐，阿娘说时候差不多该……你们在做什么……”

        “还不是你二姐姐！”

        “还不是你大姐姐！”

        姐妹异口同声，又同时笑起来，笑得三儿后背发凉，她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搓搓手臂道了句：“阿娘说该出去了，你、你们快些准备着，阿娘还等着给二姐姐喂轿饭呢！”然后赶紧转身踏出房门，口中还嘀咕着，“这哪里是两个姐姐，分明就是两个妹妹！”

        大娘子见三儿出去，一边给林语蓁整理衣衫，一边笑道：“你瞧瞧，叫三儿那小家伙笑话了不是？”

        “都怪阿姐……”林语蓁娇嗔着瞥了大娘子一眼，复又说道，“阿姐，谢谢你。”

        “自家姐妹何必言谢，你什么时候对阿姐这般多礼了？走罢。”

        穆倚乔到达林府时，林家人在门前恭敬地候着，等她下马行礼后，一行人才去看嫁资。嫁资置于厅堂处，红彩线挂于器物之上，空气中弥漫着熏衣衫的檀香，让穆倚乔不禁多吸了口气。这便是常于林语蓁身上闻得的味道么？只是还少了些什么，并不完全相同。压箱用的银元铺满了箱底，让穆倚乔不禁感叹林氏夫妇对林语蓁的重视，她笑着，心想当年大娘子出嫁时也是这副光景么？

        嫁资看过后，林硕儒便吩咐人将器物衣衫收入箱中，后又转手交给随穆倚乔前来迎亲的宫人，由他们带走送入王府，安置好嫁资，一行人便出了府，准备给二人送行了。

        大娘子给林语蓁盖了盖头，亲自扶她出去，门外的喜娘见了想要接手，大娘子摇头道：“等到了夫家再交予你，娘家这里，我这个做姐姐的想自己来。”

        林语蓁听着她的话，随着她一步一步踏着林府的土地，眼中突然有些酸涩。她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家，扑进那个喜欢了七年的人的怀里，那人可会待她一往如初，自己又是否能在委屈时再跑回父母的怀抱？

        深吸一口气，林语蓁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她告诉自己该相信穆倚乔的。

        林府门前，林夫人不舍地看着要出嫁的女儿，眼中既是欢喜又是担忧，待人走至身前，她紧紧握住林语蓁的手，道：“蓁儿，在王府要听殿下的话，殿下还是个孩子，但是个好孩子，要让着殿下，但若殿下欺负你，可要告诉阿娘，阿娘帮你去揍她。”林夫人抹了把眼泪，“哎呀真是的，我都嫁过一个女儿了，怎的还这般想哭，总之、总之，蓁儿要懂礼，平日里殿下忙的时候多去宫中陪着娘娘，帮殿下多分忧，可记得了？”

        “记得、记得了！阿娘，蓁儿会听话，会孝敬圣人和娘娘，会帮殿下分忧，会打理好王府，会……阿娘！”林语蓁再也忍不住，扑进林夫人怀里大哭起来，大娘子也在一旁偷偷擦眼泪，三儿只懵懂地看着几人，而林硕儒看着天眨眨眼，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了，蓁儿去吧，再哭妆便要花了。”

        林语蓁想要掀起盖头再看一眼家人，却被林硕儒一把按住：“莫要掀，该不吉利了，快走吧走吧！”

        “阿爹……”

        林硕儒赶忙摆手催促道：“殿下已经来了，快去吧。日后又不是见不着，殿下那般善解人意，总会让你在想家时与家人相见的。”

        林语蓁这才向轿子走去，却又一步三回头，然而盖头挡着视线什么都看不到，只好由大娘子搀扶着过去，摸索着钻进轿子中了。

        皇室的八抬大轿装饰很奢华，连轿夫都十分注意礼节，不似民间那般随意。八人身着特质马褂，只消往那里一站，便让人感叹这女方当真是要飞上枝头了。

        只是穆倚乔没有马上启程，而是先走到林家人面前，拱手郑重道：“林大人、林夫人、大娘子、三娘子，今夜过后，我与林家便是岳婿，亦晓得各位担心些什么。乔在此向各位担保，此生只阿蓁一妻，不纳妾、不饲宠，不负阿蓁，如有违此誓，当断了自己命与前程。”

        林硕儒听了大骇，赶忙阻止道：“殿下这是做什么！皇室中人哪个不纳侧妃妾室，殿下这等同于断送子嗣啊！蓁儿何德何能，让殿下牺牲如斯！”

        穆倚乔笑道：“我心已决，林大人莫要担心，”她望了眼喜娘，“时候不早了，乔拜别岳丈岳母大人。”

        不等林家人反应，她便跨上马，吩咐刘远启程，然后回头朝着林家人笑了笑，在一片锣鼓声中带着林语蓁离去了。

        林语蓁在轿子中，一上轿便取下的盖头被放在一旁。轿子晃晃悠悠，她也跟着晃晃悠悠，整个人呆呆的，脸上泪痕未干，稍稍将妆弄花了些，她甚至忘了再掀起轿帘看一眼爹娘，满脑子都只有那一句：“此生只阿蓁一妻，不负阿蓁。”

        她的殿下，是在与她告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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