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二十一宫宴
涵王府。
段诩看着面前那一碗漆黑的药汁,沉默的接过,轻轻呡了口,蹙眉,“这药好苦,锦容,你去拿些蜜饯来。”
立在一边的侍女闻言福了福身,接过段诩手中的药碗放到一边,便退下去取蜜饯。
段诩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包扎的紧密的胸口,沉默。就在这里,有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那日原本将他护在身后的侍卫忽然转身对着他就是一剑,纵然他即使躲开。那凶狠的一招也仍旧将他的胸口刺伤,也就是这道口子让毒素浸入,险些要了他的命。
如果不是……手指紧扣住伤处,按压中伤口处隐隐作痛,一时竟有种心脏都在抽痛的感觉。段诩眼睫低垂,看着自己尚且稚嫩的双手,出神。
“为什么……”段诩呢喃,低垂的眼底是翻涌的情绪,“为什么……”段诩仰头望向窗外,目光沉沉,除夕之夜,灯火辉煌,却不知他疑惑的是究竟什么。
除夕夜当天,乾元帝在宫中设宴,淮阳王府自然在受邀之列。卫皎和卫铭珏一同进宫贺岁。
天下大雪,舞女却仍旧只着轻薄的罗衫,在宴厅中翩然起舞。少女们身姿曼妙,层层叠叠的裙摆在旋转中散开,裙上镶嵌的银铃轻响,映着大殿晃动的灯火,有如流泉飞溅,铃声便若那幽咽泉声,在丝竹中显出几分清幽之意来。
一曲舞罢,满堂喝彩。
卫皎拨弄着自己碗里的汤圆,只觉得无聊。
也不知道顾矜现在在干什么,记得茹姨说过,今年除夕他们要包饺子,茴香的水芹的香菇的……他喜欢吃茴香肉馅,茹姨说要多做些饺子,他要是想吃就到彻然居找她。哎,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顾矜亲手包的饺子……娘亲从来不去参加这些宴会,现在估计是跑到茹姨那去混吃混喝了吧。
对面顾矜的老爹对顾赪絮絮叨叨在说些什么,顾矜那两个倒霉哥哥端端正正坐在顾矜老爹后面小声的聊天。
顾矜没有来,也对,他本就是庶子,又不受待见,怎么可能会被带来参加宴会?
酒味混合着女人身上胭脂的味道钻进鼻腔,卫皎看着关的紧实的门窗,蹙眉,他现在只觉得闷的慌。
轻轻扯了扯卫铭珏的衣角,卫皎凑到自家老爹的耳边低语,“爹,我想出去走走,透个气。”
卫铭珏满脸的酒意,听到卫皎的话,点头,悄声道,“嗯,小心些,别走远,记得把流风带着。”
卫皎点头,看着卫铭珏被酒水浸湿的袖袍,低语,“爹,晚上记得多洗几遍澡,把身上的酒气去了,不然娘亲铁定要把你扔院子里。今年除夕冷……爹你记得保重。”
卫铭珏:“……”他根本就没喝几杯酒好吧?没看到他都把别人敬过来的酒都倒在袖子上了?这小子,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喝酒就上头!个小兔崽子,天天只知道威胁我。
雪压枝头,卫皎出门就被冷风吹了个冷噤。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卫皎呼出一口白气。
今年除夕,段诩养伤不曾出席,段蕴冬天从来不出门,段晔倒是跟着不少人一起外面瞎逛。
大殿外的东边是一片梅林,此刻段晔和的同伴全部聚在一起玩着什么东西,哄笑声刺耳不已。卫皎懒得去触段晔的眉头,拢了拢大氅往西面的长廊而去。雪还在不停的下,流风敬职敬责的给卫皎撑了伞,两人往西边走去,宫殿内扰乱的丝竹声渐渐消失,卫皎觉得心里平静了不少。阖宫上下基本都在大殿附近伺候,西边的人极少,雪地平整,卫皎一步一个脚印,发出吱嘎吱的声响。
“小主子,你慢些走,别让雪沫湿了鞋袜。”流风跟在卫皎后面念叨,活像个老妈子。
“好不容易有个清净的地方,流风你能不能别吵吵?要吵吵就到宴会上去。”伸手抓了一把雪,卫皎默默用手团了,仰头冲正环顾四周的流风阴阴的一笑,“流风。”
“小主子,怎么……”险险躲过卫皎砸过来的一团雪,流风看着一咕噜跑老远的卫皎,唇角抽搐,他忽然发现自家的小主子越来越调皮了是怎么回事。果然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是两个极端是吧?
流风迈步就想往前走,把卫皎抱回走廊上。刚刚抬腿,就觉得背后一股劲风传来,流风回手一握,冰冷的触感在手心炸开——雪球。方才卫皎扔他的雪球,明明被他避开,此刻却被人扔回来。离的这么近他居然没有察觉,无声无息,究竟是谁?
流风蹙眉,立马往卫皎处跑去,手腕刚扣上腰间的软剑,就觉得自己全身发麻,眼前一片恍惚。拼尽了全力也没能再往前走一步。他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刚想对卫皎示意危险快走,就见得卫皎走到他身侧,伸手特别无良的推了把,流风有如一块人偶,僵硬的倒地,脸埋进雪堆里。眼睛的余光中只能看见自家不要命的小主子越过他往雪球扔出来的方向走。
“不知是何高人?深夜进皇宫做客,扰了皇亲国戚的热闹可不太好。”卫皎眯眼,看着不远处骤然出现的黑色人影,朗声道。
那人裹一身黑袍,半依在廊柱上,手中像是抱了一坛子酒,“世子到处乱扔东西扰别人的清净貌似也不太好吧。”醇厚有如美酒般的声音响起,那人朝卫皎挥了挥手,“你可是卫铭珏的儿子?”
卫皎走上长廊,“是又如何?”
“嗯,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卫铭珏,很不错。”那人带了调侃的语气骤然响起,卫皎很是无语。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的像他妈,尤其是小时候,不少人第一眼见到他就把他认做是女孩儿。为此卫皎对于自己这个娘们儿兮兮的名字提过不少抗议,样貌是爹娘给他的,他没办法改,只能这么“柔弱”下去,可名字不能再这么妹子了啊!好歹要给他取个卫山卫岳等一听起来就特别壮士特此爷们的名字啊。结果,他娘死活不肯。
为了名字卫皎上辈子没少闹脾气,可是,全部被他娘镇压了。就是因为这幅身板,上辈子最后一次和顾矜见面,本来差点就吃到手的,可是……顾矜居然想要他,于是他们就攻受问题争论了半夜,最后困极了就单纯的抱着睡了一夜……这真的是卫皎一辈子的痛。
所以,卫皎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把他当女人。
“不知先生是何人,鬼鬼祟祟的窝在这里是何居心呐。”卫皎站在对方五米远处,静静的看着檐角挂的灯笼,唇角划拉出一道冷笑。
“喝酒,看戏。”那人摇了摇手中的酒,酒液撞击在坛壁上,叮咚作响。“这么无聊,要不要来一杯?”
卫皎仍旧盯着灯笼,伸手拨了下灯笼上的流苏,不语。
“我同你爹娘是旧相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那人晃了晃酒坛,仰头大饮一口。露出苍白尖削的下巴。
卫皎看着对方被黑暗包裹的面貌,轻笑,“先生一番心意,我自然不好拒绝。不过家中有家规,我不能喝酒,所以这佳酿还是先生自己独品吧。”
“哦?你这是怕醉?”
“当然怕醉,醉了人不清醒会说出许多不该说的话,多扫兴不是。”卫皎靠在长廊上,伸手抖了抖靴子上的雪粒子。
“有秘密的人通常都怕醉。”那人又喝了一口酒,看着摆鞋子的卫皎,身形一晃便绕到卫皎的面前,醇厚的酒气让卫皎蹙眉,“你,有什么秘密?”卫皎听见对方问道。
卫皎仰头,冲那人轻蔑一笑,“我不过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如何来的秘密,倒是先生你,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肯定掩藏的秘密更多。”
“我来杀人,自然不以真面目示人。”那人直起身子,冷笑一声,“你猜猜,我要杀的是谁?”
“不知,总归不是我。”
“为什么?”
“你要是对我动手,那也太不要脸了。”
“……”
“哎,其实是我遮脸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怕引人入歧途,哎。像我纯洁又伟大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那人特别温柔的伸手抚摸自己的脸,一副特别陶醉的语气。
卫皎:“……”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我更自恋的人啊。对此,卫皎呵呵两声,将靴子穿上。
“那,纯洁又伟大的先生给我家仆人下的什么毒?”卫皎指了指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流风,勾唇。
“哦,一点特制的麻药,过会儿就消。”
“是吗?”
卫皎起身,脚被冻的冰冷。
“很冷?”那个挑眉,语气中满含笑意,还带了些许幸灾乐祸,“这其实还好,你说这除夕的水下是什么风景?”
卫皎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上看到一只小胖子被人盯上了,嗯,现在估计已经躺在太液池底了吧。”那人伸手摸了摸下巴,兜帽中传出满含戏谑的声音,显得特别吊儿郎当。
卫皎瞳孔紧缩,太液池……郭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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