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算计

谢夜寒远远躲在草丛之中。

        他见自己计谋得逞，祁十果然直直冲出去，直到朱岚身边才堪堪站定，不由得吐出一口气。

        谢夜寒从藏身的草丛中站起来，往听风堂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路，祁十不能再跟自己走了——

        原因无他，只因等会谢夜寒要去的后山，比听风堂前更要危险万分。

        谢夜寒驱使身法，在空中上下飞跃，险险踩过脚下的云朵，转眼间朝后山的方向飞去。

        身下，仙剑宗的景象飞速掠过。这些熟悉的事物落在谢夜寒眼里，他不觉轻松，反而沉重地叹了口气。

        若宗门真的要与徐家开战，这幕景象应该也不复存在了吧。

        “不过也与我无关了，”谢夜寒想道。

        “反正遥云铎已死，我与他之间的约定早就消失了。”

        记忆间，冷不丁想起仙剑宗前任宗主的名字。谢夜寒恍惚了片刻，才记起这个世界曾经被遇岚剑剑灵以气运重塑过。遥云铎在人们的记忆里不过是轻轻浅浅的一个印记，几近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即便如此，谢夜寒也知道遥云铎的与众不同之处——

        甫见谢夜寒的第一眼，遥云铎就认出了他前世为妄渊的身份。

        更甚者，他还将身无所依的谢夜寒带到仙剑宗里，以悬刃峰亲传弟子的身份作为条件，换来昔日妄渊对仙剑宗的庇护。

        当时，遥云铎便对幼童模样的谢夜寒说道：

        “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就来仙剑宗如何？我给你一个暂居之地，亦给你一个亲传弟子的身份，于你并没有坏处。”

        谢夜寒睨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一眼。

        他说：“天下可没有平白得好处的事情。”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尽管说便是。”

        遥云铎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笑了。

        “你放心，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小忙。”他对谢夜寒说，“只要我在世一天，你便留在仙剑宗一天，护佑我宗门弟子性命。”

        听罢，谢夜寒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觉得遥云铎这番交易十分荒唐。

        谢夜寒说：“既然你早知道我是妄渊，上辈子被仙剑宗的染华剑和徐子秀所杀，这辈子怎么可能答应你的这个要求？

        “遥云铎，你还是另请高明为妙。”

        然而，遥云铎被谢夜寒拒绝，却只是淡淡一笑，一眼便看穿了对方心底深处真正的想法。

        他对谢夜寒说道：

        “你愿意留在这里同我说这番话，足见你心中并不是不情愿。”

        “恶龙”妄渊的心中，其实并不怨恨在无尽崖仗剑杀死它的徐子秀。

        更不怨恨彼时身为后者手中剑的染华剑。

        它只是认“命”罢了。

        “既然你从未以修士之身问道，不如这辈子选择另一个活法如何？”

        这一活，谢夜寒便活到了遥云铎被遇岚剑所杀，李染华又将遇岚剑所杀的今天。

        谁也没有想到，世界早就被遇岚剑所重塑。时到今日，再无人记得遥云铎往日持剑杀敌的风采，就连他的亲师妹朱岚也是如此。

        昔年不可一世的仙剑宗宗主遥云铎，最终也在天道一手操纵之下，在世间人心中留不下一丝痕迹。

        谢夜寒想，遥云铎自己明明知道，天道并不许众生飞升，却还是执着于修行成仙，可见他也不认天道为他所安排的“命”。

        当年，遥云铎将李染华从外门选出，以宗主身份送其到长生谷之中为亲传弟子，是否也看穿了她是染华剑剑灵的身份？

        无论如何，从今天看来，李染华成功突破，也应了遥云铎不认“命”的性格。

        谢夜寒思索间，便落到了后山脚下。他抬头望了一眼山上莹白色的众灵之树，举步朝山里走去。

        “果然如那个剑灵所说，会有修士来到后山之中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言语，让谢夜寒停下了脚步。

        在他面前，一头白鹿缓缓从旁边的树丛之中走出，踩着林间的杂草往谢夜寒的方向而来。

        李染华才刚刚突破没多久，山下一群修士便打起了她身上天道的主意，前来索取她的性命，希望借势飞升。

        “可惜了，无论你的目标是不是那个剑灵，后山都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白鹿说着，身后昏暗的林间便乍然露出许多闪烁着的眼睛来，直勾勾地望着谢夜寒这个外来的侵入者。

        是无数居住在后山之中、跟随白鹿修行的灵物。

        “我劝你还是就此转身回去，别来掺和天道的这个荒唐游戏。”

        后山上有着众灵之树结出来的气运之果，白鹿不可能任由谢夜寒上山。

        谢夜寒驻足，站在原地不动。“你误会了。”

        这只白鹿倒也来历不浅，知道凡间修行有天道所在。

        “李染华现下已经突破，无疑成了天道的眼中钉——我知道它必会选中一人来杀她，可杀她的人必然不会是我。”

        白鹿闻言，冷冷一笑，认为谢夜寒在狡辩：“谁会承认自己别有用心？”

        “恕此路不通，你还是回去吧。”白鹿对谢夜寒道。

        “我说了不会是我。”谢夜寒无奈，伸出一只手来，递到白鹿和灵物们的面前。

        白鹿盯着那只与普通人类无疑的双手，冷哼一声：“还是别想着耍花样了……”

        下一秒，话语便凝滞在口中。

        眼前，谢夜寒的手臂上陡然间鼓起密密麻麻的细小轮廓。片刻过去，勾勒出片片龙鳞的形状，遇风化成漆黑的颜色——

        眨眼间，原先还是人类的五指变成锋利的黑色尖爪；谢夜寒通身气势外放，举手抬足间便有慑人的威势。

        白鹿间此惊心动魄的一幕，连连后退几步，冷汗直冒。

        它的心中，乍然间划过一个闻之生怕的名字：

        妄渊。

        是那条盘伏在无尽崖下，阻挠众生成仙的恶龙！

        “看清楚了吗？”对面的“谢夜寒”问。

        白鹿的倒影在妄渊尖爪上的鳞片上游走，悠悠划过对方的爪心，只要轻轻一收拢，便能顷刻间灰飞烟灭。

        白鹿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知道了。”挣扎许久，它最终还是在谢夜寒面前败下阵来，让出了前往后山的道路，“以你的实力，想要抢夺气运果实，我们根本拦不住你。”

        既如此，还不如乖乖认输，保存实力为妙。

        谢夜寒见灵物们不再坚持，便也收起了现出的鳞爪，越过它们往山上走去。

        正如白鹿所说，天道正在主持一场荒唐至极的游戏。境界突破的李染华将会成为万千修士们的目标，谢夜寒必须尽快赶到她的身边。

        至少，能替李染华挡下些许攻势，换得破局的时间。

        稍早前时候。

        九衍宗里。

        徐风遇站在昏暗的角落之中，将一张已经阅毕的信纸点在烛火上烧尽，面色凝重。

        这封信，来自千里之外的朔州徐家。历尽了漫长的一个月，这封信居然才送到徐风遇的手上。

        对于自诩修仙世家的徐家而言，费如此漫长的时间来寄出一封信，是不可想象的。

        那么，这封信必然不是简单的一封家书。

        徐风遇安静站立，闭上眼睛，静静回想方才信中内容。

        “风遇。”

        “昔日，徐家先祖徐子秀于无尽崖上，以染华剑诛杀恶龙妄渊——如今，又有即将渡劫之大能现世，只等一人顺承天意，令其身死道消。”

        “你剑承徐子秀仙君之剑意，只望你不要让徐家数千年的传承失望。”

        “望你如仙君一般，成全徐家美名。”

        徐风遇睁开眼睛，心中沉重万分。

        徐家早就迫不及待了。

        他们根本来不及等待族中弟子静心修炼飞升，只希望再出一个如徐子秀一般的修士，在顺应天意杀死妄渊的同时，将徐家的声望推至顶峰——

        即便身死也无所谓。

        徐风遇握紧了双手。

        若是这封信来得早一些，他甚至还要提剑，上九衍宗杀死作乱的遇岚剑剑灵，给家中一个交待。

        可是，他慢了一步，遇岚剑被李染华抢先所杀了。

        于是，徐风遇唯有去杀了李染华，才能不让此封千里迢迢的家书失望。

        徐风遇下定决心，转身出门。他随手揪过一个路过的仙剑宗弟子，问对方道：

        “谢夜寒和祁十去了哪里？”

        被抓住的弟子一脸莫名其妙，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看见他们乘上纸鹤，往宗门的方向飞走了。”

        徐风遇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松开了手。

        弟子见他一脸严肃，好奇地问道：

        “徐师弟，你找谢师叔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徐风遇反应过来，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只是有些事想同他商量罢了。”

        “原来如此，”对面的弟子恍然大悟，“那你赶紧回宗门找他吧，免得耽误。”

        徐风遇点点头，告别了仙剑宗弟子，也往宗门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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