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告别
“轰隆”一声巨响。
半高的小山由内到外被劈成两半，缓缓沉入地底之中，逐渐消失不见。
李染华站在被称为“地府”的山洞之内，静看着面前的遥珠锦收起手中长剑，转身将其放入剑匣之中。
“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吧。”遥珠锦突然道。
“求仙问道飘渺不可求，还是尽早放弃为好。”
“不要最后落得跟遥云铎一样，无谓身死的下场。”
说罢，遥珠锦背起重重的剑匣，朝李染华潇洒一挥手，说了一句“再见”，就往远处消失不见了。
徒留李染华站在原地，呆呆眨了眨眼睛。
遥珠锦真可谓来去匆匆，生怕被其它人看见一样。看来真如她自己所说，遥珠锦并不想与修士界扯上一点关系。
此时，血池最底部的灵阵被破坏，无数百姓逐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众人摸了摸发昏的脑袋，睁开眼睛，跃入眼帘的唯有穿着一身红衣、站在高处的李染华。
“请问姑娘……这里是哪里？”初初醒来的百姓十分迷茫，出声朝李染华问道。
面对众人的发问，李染华难得感到有些不自在。她回了一句这里是九衍宗，就从岩石上跳了下来，远远跑到一边去了。
李染华沿着来时的路，穿过一个小树林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唤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你以为到此为止了吗？”
在谢夜寒差点坠池后便消失不见的小糖，从昏暗的大树之后现身，走到了李染华面前。
小糖一如开始那样，随意穿着九衍宗的灰衣，捋了捋自己的长发。
看起来，她似乎根本不介意李染华破坏自己灵阵一事，反而单刀直入地问道：
“遥珠锦虽然行事荒唐，但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如此，你还要继续杀我，坚持修行吗？”
李染华若是执着于杀死小糖，便是顺遂了天道之意，自然很快便会成为下一个被天道针对的修行者。
此外，正如遥珠锦所说，若李染华继续坚持修行，天道苛刻，仙机渺茫，只怕会一无所获。
成仙飞升一道，对于普通修士尚且不易，而对于被天道顶上的李染华来说，走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绝境。
小糖这个问题着实问得尖锐。
不过，李染华早就作出了选择。
她在重新走上问心道、回到仙剑宗的那一刻起，就决定要追求飞升了。
因此纵然前路困难重重，李染华依然意志坚定——
“当然要。”
说话间，她抽出了腰间的铁剑。
“我不会放弃成仙一道的。“
李染华将剑反手握在掌中，复又继续说道：
“遇岚剑，现在让我来反问你一句。”
“你和我不一样，心里早就明白成仙不易。”她说，“可你依然收集凡人气运，不惜为恶世间也要飞升，又是为何而执着？“
是因为你也不愿放弃成仙。
李染华心里很清楚。
被李染华一问，小糖咬牙切齿。
“你懂什么……”
“迄今为止，只有人才能飞升……弈和同我早就结下了剑契，本该彼此一心同体。”
“凭什么他能飞升，我却不能！？就因为我是剑灵么？”
寄宿在小糖体内的遇岚剑无法忍受剑主的背叛，从百姓对弈和的信仰中醒来之后，便为了飞升成仙而不择手段。
“既然如此，我只要成为‘人’就好了。”说这番话的时候，“小糖”已几近疯魔，先前的冷静已荡然无存，“我四处寻找合适的身体寄宿其中，只愿找到那个能带我飞升的‘人’。”
因此，遇岚剑以气运换取天道力量，帮助百姓实现“心愿”，骗取他们奉上鲜血。如此一来，自己才有机会在众人身上转移，找到最合适的那具身体。
这个过程需要大量的气运支持。到了后来，百姓们鲜血中的气运早就已经不够用了。遇岚剑便干脆找上了九衍宗，假冒弈和仙君，让门下弟子到处奔波，将“弈和仙君”的信仰带向四方。
后来，偶然一次对针对遥云铎的布局，让遇岚剑遇见了最相配的仙剑宗外门弟子唐染华。
自那时起，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失控至此。
“要是我成为了人，光凭这些气运，也足够我应付渡劫时的天雷，足够飞升成仙了……”
小糖喃喃道。
“若我不是剑灵，该多好。”
闻言，李染华叹了一口气。
“我没资格评判你是对是错。”
“你是剑灵，我也是剑灵，但我是同你不一样的……”
“即便是一把剑，最终亦能飞升成仙。”
不必为害一方，堂堂正正，但凭己身。
余音一落，剑气凛然。李染华终于挥出手中铁剑，一招既出，直直命中小糖面门。
遇岚剑有气运在身，自然实力不俗，反手抵过几招之后，竟将将勉强躲过——
可惜，天要其亡。关键时刻，小糖动作不知为何凝滞了几分。就在这半刻之间，李染华的剑便擦着她的脖颈而过，拉出长长的一道伤口，鲜血飞溅。
染华剑的剑气向来以狠厉著名。小糖乍然吃了这一击，全身脱力，无力往后走了几步，躺倒在地上。
失了天道眷顾，原先能与遥云铎相衡的遇岚剑，就这样潦草地败在了李染华的手下。
“我还是输了。”
遇岚剑躺在地上，感觉灵力源源不断地从小糖的身体中流失，逐渐湮灭。
这具身体，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
不过，这并没有关系。遇岚剑还有成千上万的信徒，在奉献鲜血之后成为了它的人偶，随时可以重新再来。
自己还有机会。遇岚剑这般想道。
“不。”
“你没有机会了。”
突兀地，遇岚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天道虽有，但事在人为，你不过在下意识地逃避罢了。”
不是遇岚剑在说话。
是唐染华的意识，在其濒死的时候回归了。
是真正的小糖在说话。
“成仙第一道，不是气运，也不是功德，而是武道。武道修行，在于己身，任何外物不可干涉。”
小糖对遇岚剑说，“你偏偏选了最轻松的气运之道，自然所行不仁不义，苦苦挣扎也是应当。”
“既然你以我的身体做了错事，就逃不过惩罚——前辈的剑气无法彻底杀死你，我就用我自己的灵气将你彻底绞杀，让你再不能夺舍他人，为害世间。”
闻言，遇岚剑顿时动摇起来。“你的修为不高，竟然也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杀我！”
“没错。”
小糖被遇岚剑剑灵夺舍，尽管身体被所对方操纵，但深处的意识始终清醒。
她清楚遇岚剑借自己身体做下的种种，同样为之不齿，因此愿意燃烧性命换来灵气，也要将此处的遇岚剑剑灵扼杀。
小糖深吸一口气，用换来的白色的灵气缠绕住对方，逐渐用力收紧。
遇岚剑被李染华的剑气重创，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在小糖的灵气缠绕之下，它无法从对方的身体之中逃离，只能徒劳地困于其中，无力地挣扎。
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全身上下开始变得透明。
“你敢！”遇岚剑最终怒喝一声。
小糖丝毫不惧：
“我敢。”
白色的灵气愈发收紧。
一声轻响。
遇岚剑剑灵彻底消失了。
一根无形压住天空上方的弦，终于崩断了。
四周空气莫名瞬间轻松了一刻。
要让李染华来说，就像是一直被摁在水里的葫芦瓢，终于有了浮上水面打个转的机会。
此时，长夜过去，朝阳逐渐升起，染红了始终昏暗不明的天色。
李染华心有所感，知道必有事情暗中发生。
她没有捡起钉在不远处的铁剑，只是走上前，一言不发默默地蹲下，守在小糖的身边。
此刻，躺在地上的小糖不断咳出嘴里的鲜血，看向眼前的李染华。
“前……辈。”
李染华知道，小糖的虚弱另有原因，不是被方才的剑气所伤的。
恐怕连李染华也对此无能为力。
“对不起。”
小糖咧嘴一笑，依然是那个在仙剑宗外门拦下李染华的可爱姑娘。
“没关系。”她说，“这是我自己选的‘道’，如今我要以身证道而已。”
小糖举起冰凉的手，在李染华掌心划下浅浅一道，轻轻地道：
“前辈，你也有自己的道。”她说，“虽求仙一道，问之者寥寥，但若靠自己行事，未尝不能飞升。”
“我相信你。”
坚持到最后一句话说罢，小糖任凭最终一丝生机消失，轻轻闭上了双眼。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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