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不去的曾经

擦身而过间，一抹流影划过，白衣飘然，只剩一丝若有似无的道韵在眼前飘散，是宗主，流影转瞬朝广寒峰掠去，二长老身形一顿，长长舒出一口气，后知后觉才感到浑身一阵酸泛，他这身子修为全无，暗伤难愈，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峰内窗门紧闭，那股浓厚的灵力还未散去，雪泽面色不显，内心却揪成了一团，房门一开，倒在地上的女孩浑身血污，心脏一阵阵抽痛，
  “师父，我……我给你丢脸了。”
  犹如攀折而落的花朵，浅月挂起惨白的笑，瘦削的身子挂不住空荡的衣物，裸露的皮肉血迹斑斑，恍惚间，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向来冷静自持的雪泽颤抖着双手，将人拥入怀中，
  “对不起。”
  对不起为师没有保护好你，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依然，女子闭眼，不愿在徒儿面前失态。
  是她没用，浅月抬手，想要抚平师父眉间的忧色，未触及，坠入了昏暗中。
  肃穆的宗主后殿内，女子闭目打坐，不知不觉间，冰刃如蛛网在四周蔓延开来，整座大殿犹如被封印在冰天雪地，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一抹纯白的魂灵从肉身飘出，转瞬进入了雾茫茫的世界，可这回无论雪泽如何找，怎么呼唤都不见上回光影，难道未经召唤，神明生气了吗？
  自上回从那方世界出来，雪泽便发现了自身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好像有了通灵之力，她不敢贸然行事，只是这回，徒儿的险情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无论什么代价她都可以承受。
  此方世界没有阻挡她进入，也找不到任何神明，仿佛只是一抹不起眼的异魂，犯不着大动干戈的针对，雪泽不知飘了多久，回望时，一座并不存在的高阁现在云层中，楼层如云似雾，仿佛只是虚影，其中密密麻麻的书卷却又清晰可见，整齐排放在列，雪泽随手翻看，第一本泛黄的封面，慢慢显现出书名：龟寿，这不是天台宗的修炼秘法么，天台宗的实力并不突出，却是所有修仙者中最长寿，绵延最长久的宗派，龟寿便是他们老祖宗的创宗之本，传言秘法并不完整，否则，宗门内个个都是老妖怪了。
  雪泽淡淡一瞅，放回了远处，再看向书阁，螺旋延申至上仿佛没有尽头，大道三千，这一刻，仿佛天地间所有秘法禁书皆列于此，雪泽拿起其中一卷，淡眸一顿，泛起微光，淬体之术，还是最原始最完整，其中关于造骨塑根，都详细记载在内。
  感受到魂力渐渐抽离，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雪泽收起书卷，再看了眼书楼大刀阔斧的两字：龙阁，不禁失笑，星星点点的欢愉涌上心头，传说龙族行事粗犷霸道，恐怕这是哪位龙祖宗，将天下秘书都抢入了自个儿地盘，再大言不惭归为己物。
  光怪陆离的幻相似甩不掉的黑影一直追随身后，浅月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开那一方干裂的土地，
  “黑丫，你要原谅娘，娘真的太饿了。”
  一双枯槁的手紧紧抓来，如一把铁锁将人紧紧锢住，远处浓浓的烈火上，是烧开的沸水，无数双瘦削凸起的大眼盯住她，像恶狼盯住肥羊，秃鹫钳住鲜肉，咕咚一声，不知是谁在吞咽口水。
  她已经没有力气，如一条死狗被人拖拽，烈焰越来越近，跳动的火舌鲜红餍足，她忍不住动了动肿大的手，想要牵住娘，却再看不清对方的脸，
  “黑丫，你没什么用，活着也是浪费。”
  光亮一点点从眼中湮灭，腥味扩散，再睁开，阳春三月的湖畔，小男孩仙姿傲立，看向她充满好奇，
  “你便是师父从凡间捡来的孤儿么。”
  “我以前也是。”
  “我……”
  怯怯的眸光看向他，勾下了头，她正如娘所说，言语结巴，生来愚钝，可那抹光太耀眼了，仿若照进布满虱虫的内心，惶惶生出卑鄙的渴望，她不敢拥有，却也忍不住靠近。
  男孩高冷，话不多，偶尔回头看她笨拙的身影，也会停下脚步，每每这时，女孩心底总会开出绚丽的烟花，如果时间慢些再慢些，该多好，不止一回，她藏在心底偷偷回味。
  “这丹药对我很重要…”
  “如果阵前有人相护就好了……”
  深夜，她压抑着咳嗽，将试药孱弱的小身板埋进血迹斑斑的被褥中，会好的，只要捱过去，寒风凌冽，她枯坐在阵前一天一夜，大雪将身躯覆盖，赶来的弟子惊讶出声，
  “师兄一早就出阵了。”
  真好，没人干扰到他，女孩踉跄起身，一步跌跪在地上，冰凉的雪水浸入鼻尖，她想，娘说错了，自己还是有用的。
  “师尊，我想和师妹结成道侣。”
  梦想成真是什么感觉，是眩晕，是渴望瞬间填满的失真感，这个时候，她已经听不大真切了，努力看向师兄唇形，他说的淡然，亦如往常，好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却于她，像一场海啸，奔赴旷日已久的荒漠，淹进大地，连天空都挂上了清透的湛蓝，于是惯常压下的唇角，一点又一点上扬。
  只是没谁告诉她，美梦会像一个个流光溢彩的泡沫，轻盈又易碎。
  “师尊，我要娶她。”
  合适是道侣，爱才是娶，可悲的是，她连合适都不是，只是一场同情下的施舍，
  “她那一身修为连自己都护不住……”
  “绝无半点私情！”
  她又回到了那场大火，这一回所有人盯住她，眸光炯亮，
  “黑丫，你没什么用，活着也是浪费。”
  妇人粗哑的低咒无时无刻不响在耳畔，这一回，她放弃了挣扎，瘦弱的身体被高高吊起，看大火舔舐下的沸水滚动，慢慢逼近眼睫，
  “师尊，师姐好像更难受了。”
  一双冰凉的手贴在滚烫的额头，丝丝凉意从四肢漫入丹田，幻象消散，似乎躺进了一方花香四溢的温泉中，身体充盈，整个人沉沉睡去。
  清明的大殿内，燕时紧张地守在一旁，三天三夜的运功，最后一朵冰莲遇水化气随师父的动作瞬间漫入女孩额间，看师父将手收回，提着的心也跟着重重送了一口气，
  “身体已无大碍，但能不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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