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宋的酒厂
震动着的手机,在寝室窗前的黄色书桌上,乱蹦乱跳。
绿色的小显示屏上,显示着国栋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谁啊?”
“一大早的要掀老子被窝儿。”王雨潇嘟囔着,连眼睛都没睁开,便打开翻盖手机,放在耳边,胳膊又下垂到继续睡觉的状态。
“有事儿快说!”王雨潇生气的说。
国栋一听:“哎呀我草,你这是吃枪药了?还是没起来呢?都几点了?”
惹得国栋满嘴粗话,仿佛一只公狐狸成精了,站在床头一样!
吓得王雨潇忽然从床上蹦起来了。
“哎妈呀,哥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刚才,有个读者一只电话骚扰我。只要我要睡着,他就打电话,我还以为是他呢?”
很明显,王雨潇谎话连篇,在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下。
国栋也清楚,肯定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电话,这事儿,他也遇到过。
人忙起来的时候,或者是迷糊的时候,就是这样,颠三倒四的。
“今天是星期五,咱们上午把所有的版面都编排出来,你挨个通知大家,把写完的新闻报道都提前交上来。”
“下午,咱们都去老宋那里喝酒去。”
国栋信誓旦旦的指示着。
在社会部,记者在晚报都是出了名的能喝,能作,能干活!
国栋是个看似是个有酒量的人,但喝起来,像喝药一样磨蹭个没完。
只是他嘴里唱出那几句蒙古歌词儿,完全是在卖弄蒙古这个民族的魁梧,可偏偏他是一个小个子。
当然,在社会部,谁能弄一个酒局,把大家召集起来,谁都洋溢着自豪感,意味着他的朋友圈子比较广。
老宋是开酒厂的胖子。
他家里养了不少猪,估计是不想浪费酒糟的原因,前有酒厂,后有猪场。
下午的太阳十分毒辣,却挡不住社会部人喝酒的热情。
面包车停在了厂房的大门口,里面下来不少人,都是社会部喝酒方面的精英。
后便面包车上的人,也都能喝一些酒,不过不多。
有些女记者的酒量也不输男的。
县城的夕阳,光芒万丈,普照着和老宋一样热情的土地。
老宋可不像其他的商家一样,他更喜欢交朋友。
除非,他的酒厂遇到难处,否则,他从不会给任何朋友添麻烦。
社会部还是会指派一个人,去写一个“人情报道”,宣传老宋的酒厂,还大肆宣扬后院有年猪卖。
感觉进到屋子里,没多大一会儿,便已经是到了晚饭的时间似的。
郑威在正位上坐,其他能喝的记者都纷纷找各自位置,围坐在他的周围。
女生也有威震江湖的。
在王雨潇眼里,博姐那是一个女汉子,她的胸前永远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像她得酒量一样宽广。
她的线索多,是必然。
若是面对那些社会上的人想借题发挥的,或是想入非非的,她一盖不放在眼里,“有能耐,你先把老娘放倒了!”
她的笑面下,隐藏着一股不输男人的豪迈和不屈的性格。
在这个行当,女记者在外,经常都是被撩骚的主儿。
曾经有个年轻的女同事,居然遇到侵犯她的人,在宁死不从之后,小姑娘选择了跳楼。
女孩身上落下很多伤疤,虽然那个猥琐的男子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九死一生的她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不易了。
博姐伪装成女汉子,也难以掩饰女性柔弱的一面。
博姐坐在郑威旁边,老宋则坐在郑威的另一边。
国栋挨着老宋。
王雨潇挨着老装,坐在郑威正对面。
王雨潇是个直性子,讨厌领导摆架子,玩弄权术。
尤其是在酒桌上,但他也没什么办法。
他是最小的兄弟,不能一边享受被照顾的福利,一边什么都不做。
陪笑脸那是常事儿,再说了,这桌上的人,那个不是精于这套呢?
社会部其它部门编辑和记者,都在另一个桌子上落座了。
还有比王雨潇更老的记者,却没有这么紧密的关系。
他们觉得,这帮傻小子,就知道傻喝,事实上,他们说的没错,可荷尔蒙充盈的年轻人,就该有个年轻人的态度,放纵且随心所欲。
老宋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欢迎。
客套的话,他也不会说几句,要是叫他喝酒,那没话说,直接干掉都没有问题。
于是,他介绍了一下。
“今天早上,我吩咐厂里的员工,还有餐饮的几个婶子,忙活着把猪杀了。一会儿,他们便会端肉上来,大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说完,老宋眯起大双眼皮儿的眼睛,高兴的笑着。
大家给予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老宋的话音刚撂下。
一位咧着嘴的妇女端着一大盆酒,放在了玻璃转桌的正中央。
从那妇女的笑容中,完全可以读出来,“咱家有的是酒,只管喝就是。”
这帮弟兄喝了这么多年的酒,用盆端这种显得粗俗的阵仗,还是头一回遇见。
“这是咱们自己家酿制的纯粮食酒,度数高,但是,不上头!大家尽管喝!”
老宋拖着200斤的身子,特意起身介绍一番。
他这身板子比较费劲儿,郑威便对他说:“你不用那么客气,总起身说哈还费劲,大家既然都熟悉了,也没那么多的讲究,坐着说就行。”
王雨潇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看到这直径有半米的大盆子,又有近30厘米的深度,真是被吓到了。
他对于啤酒的口感比较敏感,对于白酒,他的感觉统统都是吞火球,仿佛是烈焰灼心一般。所以,他看到酒色微微泛黄,至于好赖,自由“社会部专家”。
老宋接过盆中有一米长把的大水瓢,给大家一一盛满美酒。
“这酒真不错!这酒真不错!”
小民一边抿着嘴儿,一边瞪着金蝉一般的肿眼泡,赞美着酒的品质。
“这家伙,酒量不怎么样,但是,品酒这方面确实比我厉害。”国栋打趣道。
突然,小民又瞪着大眼珠子,咧着嘴角,又连续撇了几下。
“呦呦呦,我怎么没听出来你是在夸我呢?”
“我草,我没你量大,你喝那么磨叽,谁能有你量大?”
“别人都喝完了,你还在哪里一口一口泯着喝呢。你挺大个老爷们装什么大小姐?”
国栋和小民俩人是同时期的,两个人特别要好。
自从国栋产房传喜讯——升官了之后,小民非常不服气,他认为,自己的学历和能力哪样都比他强。
不得志,让小民心生嫉妒。
每当想到这些,小民眼睛里都泛着红眼圈儿。
国栋拉长了眼睛,假装笑眯眯地表达着自己的怨气。
“这小子什么都和我比,赢了还不服。”
“你们看看,我交的是啥哥们啊?我他妈升官了,你不祝愿也就算了,还他妈经常诅咒我。”
小民一看,自己的嫉妒心被揭露,直接跳过恩怨。
“我可不跟你在这磨嘴皮子。”
“今天,咱哥俩就在个比划一下子。”
酒局还没开始呢,哥俩就卯上了。
大家非但没有阻止,兄弟们还怂恿这哥俩,国栋为了助兴拉上一个垫背的,小民为了贪杯,略施小计。
在社会部,酒局就是领导搭台子,兄弟们唱戏。
越是粗俗,越是回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输了,你能不能把主任的位置让给我?”
小民玩笑着说着。
“那你得拿出本事来!”国栋今天的架势可是不怂。
他的确是官迷,却更希望二人能带动酒桌上的氛围,使酒局能够得以圆满。
这哥俩扯了一会儿。
社会部的弟兄却因此乐得前仰后合。
桌上的人有的真笑,有的假笑,有的傻笑。
郑威从来都是绷着个嘴儿假笑,似乎他有把笑声藏在肚子里的绝技!
说着,那妇女又咧着嘴端着一盆子带着骨头的肉。
同样大小的盆子,挨着酒盆子边上放下,顿时,桌子上的地方就不宽裕了。
这种豪放的做法,真是叫人不醉不欢。
接着,一盘子五花肉,一盘子瘦肉,一盘子血肠,一盘子大肠头卷肉,酱香的猪头、猪尾巴、猪耳朵拼成一盘。
随着,玻璃转盘放上两大碗蒜泥。
老宋开了腔:“菜的品类就这么多,但是,管吃还管添上。”
兄弟们深刻的体会到,老宋这种豪放到极致的魅力。
国栋站起来。
“大家欢迎社会部二哥郑威给咱们讲两句,大家呱唧呱唧!”
随着掌声,郑威挺着象征遗传基因的笔挺身板儿,端起酒杯。
“太阳已经下山了,家雀,鸽子都奔房檐儿(家)了!”
“今天,社会部借着老宋兄弟的风水宝地,大家尽情的开怀畅饮。在老宋的屋檐下,就是社会部的家!”
大家开始鼓掌。
“我知道大家压力大,难得今天有这个放松的机会。我一直和国栋商量,想带着大家聚一次。最好是找一个有特色的地方。”
“今天一见,我首先感受到了老宋用特色的方式,表达着兄弟的情谊。”
“大碗喝酒的豪爽气概,大口吃肉的兄弟情怀。这都是社会部的文化,兄弟们就该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
”来喊个号子!”
郑威看向王雨潇,他站起来像发令枪一样喊道。
“哥几个,走一个!”
一群社会人共同呐喊,三两三的酒杯子,被大家一一仰脖,倒进了胃里,像一团熊熊的烈火,燃烧到了心里的小宇宙。
国栋又站起来。
“老宋是个好哥们。”
“他不善言谈,我也不能代表他说两句。咱们就把酒倒满,一块举杯,敬社会部的好兄弟一杯,大家不醉不归!”
王雨潇看准了时机,站起来喊道。
“哥几个,走一个!”
小宇宙又爆发了一次,令报业集团车队的司机都看傻了。
王雨潇心想,这家伙,明天就得在集团车队办公室说书,把社会部所有的糗事,分成几集都得说出去。
车队司机从来都不是晚报的一份子,他们都愿意和晚报的弟兄们鬼混,热闹的气氛好像能让他们沾到什么光似的。
“来来来,大家吃点肉,垫一垫(胃里的)底儿。”
老宋一边啃着带骨头的肉,一边招呼着大家。
社会部兄弟们一旦兴奋起来,像不知道自己已经醉了一样,一盆子的白酒,几轮儿便喝空了。这帮年轻气盛的家伙,不是盆子能吓唬住的,就算把大黑锅拍桌子上,也能喝个差不离。
酒局第一轮算是结束了。
最少的兄弟也得喝个三两杯,多的则有六七杯白酒,仿佛在草原上征服了几匹烈马。
第二轮便是啤酒。
啤酒经过冰镇之后,像是能消灭白酒的火焰似的。
大家推杯换盏,不住的往胃里倒。
有记者舌头也捋不直,耳朵也嗡嗡的。
表忠心的话,说得稀里糊涂,令人捧腹的是,郑威也听不清什么,一盖定性为捧他臭脚的话,不住的点头。
明天的太阳如同橡皮擦,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事实并非如此。
无论喝多少酒,王雨潇发现大家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喝酒并不能麻醉,只不过是一些人拿来当成做坏事儿的借口。
酒局最后,兄弟们也开始穿插交流。
仿佛酒后才能放得开,演技才不至于那么拙劣。
王雨潇忽然觉得很无聊,他也很清醒。
只是秋日夜晚的微风,把他吹得晕乎了,他打着寒颤,感受着人际交往中的一丝凉意。
他系上衣服的扣子,望着乡野的长空,心中不禁感叹。
他觉得,很多事情只是改变了一个表面。
深层次中,实际上,作为一个记者,无论你有多么强烈的正义感,或者亦正亦邪的包裹下,都不具备改变一个社会问题的能力。
就像那位村妇一样。
无论怎么帮助她,最终,她依然选择一条不归路,她吃的不仅仅是有毒的六六粉,而是比六六粉更可怕的顽固思想。
村妇是想与其花更大的精神代价,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不如享受其中。
而有些人,那怕是只有一天,能不被任何思想所左右,他此刻都是自由的。
为了那一天,他可以倾其所有。
村妇是对?还是错?都只是一种选择生活的方式,只是,她的想法不同罢了。
所以,再有思想的记者,也无法引导大众去改变思想,无非是就事论事取悦一下读者,还有记者那颗被欲望填满的灵魂。
王雨潇抖了抖肩膀,系上了腰带。
放水之后,他再次回到了酒桌上,坐在椅子上,感觉刚刚胀满的膀胱舒服了很多。
“你干啥去了?”
老装拿起酒杯。
“来,咱哥俩自残(社会部黑话是单独喝的意思)一个!”
王雨潇一饮而尽。
他那思绪乱飞的意境,顿时全无,忽然进入演技巅峰的状态。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兄弟们,国栋主任身体里流淌着蒙古族的血液。让他带领给兄弟们唱一首助兴怎么样?”
国栋好这口,爱喝得尽兴时候唱歌。
王雨潇深知这一点,才卖弄自己的演技给国栋搭个场子(社会部黑话是搭台子的意思)。
“金杯、银杯,斟满酒,双手举过头……”
王雨潇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歌总是很有魔力,听了就像干杯的感觉。
小民不屑的肿眼泡撇了一下国栋,嘴上还不饶。
“草,就会这一首还总唱!”
他费劲的捋直了舌头,一切只为了调侃国栋一句。
不过,小民喝多了,二人的赌局,他输得一塌糊涂。
王雨潇看出来,小民是故意灌自己的,他心里有很重要的心事。
缓了好一阵儿,小民说。
“郑主任,我得说两句!”
郑威不但示意他可以讲话,还亲自给他搭个场子。
“兄弟们,安静一下,让小民讲两句心里话。”
此刻,他的大眼睛里全是眼白——一副低着头,又抬着眼的醉意朦胧状态。
小民把两个嘴角向下撇,端起了酒杯。
“郑二哥,我小民今天喝多了!”
“兄弟们,大家别见笑啊!”
小民说起自己的心事。
“以前,我真的没怎么动心过。最近,我同意了,我同学给我的安排。”
“我们都是石油院校毕业的,他们混得都不错,然后,想通过关系把我的工作安排好了。”
“以后,可能和大家见面的机会都少了。希望在坐的兄弟们,不辱使命,好好干!”
“今天,我借老宋这杯酒,向大家告别!”
说完,小民一饮而下,大家也跟着干杯了。
屋子里,吃惊的伙伴们,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开始不舍起来,连那几个被他调侃的老娘们,也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社会部人总是这么有情有义。
其实,领导早就知道他辞职的消息。
这个饭局,对于社会部人来说是聚会,对于小民来说,有着特殊的回忆!
酒喝好了,已经是深夜。
大家登上了面包车。
国栋异常兴奋,告诉司机放一个舞曲儿。
在他的带动下,大家在车里撒着酒疯,和群魔乱舞一个样。
嘴里的烟像鬼火一样,混乱的晃动。
蓝色的烟气不停地从车窗飘出,像车里着火了似的。
不一会,车停在旷野的路边。
大家解开裤腰带,肆无忌惮的畅快起来。
舒服之后,小民怎么也无法离开,原来,他把腰带系在了,路边那株奄奄一息的树苗上。
他一边嘿嘿傻乐,一边苦于无解。
国栋一边嘲笑他,一边帮他解围。
车里的弟兄,看到他的糗事,笑到流泪。
他一直是以随和,略带小气的哈哈笑形象示人。
今天,他之所以醉得一塌糊涂,正是永远也逃不开的晚报情节。
社会部又将失去一位另谋高就的战友,大家都赞赏他选择了一条正确的人生路,他一脸不舍,却让兄弟们无限羡慕。
舞曲的声音,消沉了,酒鬼们被晃荡的板油路哄睡了。
一路颠簸。
王雨潇终于回到寝室,觉得浑身难受。
更难受的是他的心里,他一直在揣测,自己的命运又在何方呢?
唯一肯定的是,他可是没有小民那样的人脉。
王雨潇趴在枕头上,乎乎大睡,对于生存之道,他只能默默的,捧着社会部两位大哥的臭脚,仿佛王雨潇这个饭碗是他们给的一样。
他只能在混饭吃的队伍里惶恐度日。
清晨的阳光反射进来,王雨潇费力的起身。
“这酒好像真的不怎么上头,感觉头没那么疼!”说着,王雨潇从床底下抽出脸盆。
刚一起身。
“我靠,是不上头,上腿啊!”
扶着门,缓一缓,他才觉得腿脚利索一些了。
小宇听见动静也起身了。
“起来了,你昨天可是没少喝,我昨天就吐了。”
王雨潇撇了一下嘴,便去洗漱了。
他先洗了一把脸,迅速的让自己清醒一下。
然后,王雨潇抹上一丁点牙膏,但他清楚,少抽一盒烟,什么高级牙膏都能用得上,却为了一盒烟,勒紧了牙膏的腰带。
他用力的捅向口腔,恨不得把酒糟的味道给刷没了。
没想到,牙刷像是碰倒了泔水桶。
昨夜,那些还没来得及穿肠过的酒肉,混合着被胃里的强酸腐蚀的刺鼻味道,喷涌而出,连鼻子都成了通道。
王雨潇感觉一阵酸爽,又感到一阵头晕。
好像老天恨不得把他的肠子翻个面,生怕还有一丝欲望,没有吐出来似的。
此时,王雨潇特别担心有人进来,其实,他不再脸面,只是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尤其,那个打扫卫生的大妈。
每次碰上上厕所的男生,她都是一脸狐疑地看向他们,好像男生回避一把年纪的她是个错误。
“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看你那个破玩意儿!”
要是多说几句,她还会爆粗口。
“你们不乱尿,老娘会愿意来这骚哄哄的地方?再说乐了,年纪轻轻的,不能对准点吗?”
王雨潇一想到这些,真是惶恐不安。
情急之下,他把所有的阀门都打开了,却只有他用的那一个水阀最好使!
王雨潇赶紧抄起身后的扫把,清理水池里垃圾。
他急得满头大汗,最后,水池干净了,可是那股子酒味还在。
王雨潇打开了窗户,赶紧刷了几下口腔,然后,端着盆子闪人了。
他也算是尽力了。
小宇听到王雨潇不堪的声音,关心的问着。
“吐了,怎么样?没事吧?”
王雨潇一边打扮一番,一边说着。
“吐完了,反而觉得好受多了。”
这时,洗漱间传来骂声。
“唉呀妈呀,这家伙喝的,吐了咋地?这么大味呢?这他妈的吐那了。”
“这一天天的,这帮王八羔子是真难伺候啊!”
大妈摆着臭脸子,面对无从下手的水房,破口大骂。
很多男生从寝室出来,看到她走廊都绕道走。
好像一个眼神都能点燃她的怒火。
也难怪她发牢骚,谁经常干这样的工作都窝火。
大妈抄起扫把,天天在寝室的记者面前耀武扬威的,多牛逼的记者,她没骂过?
“是不是你喝的?喝那些玩意干啥?多难受,出门采访还他妈一股酒味,不让人嫌乎吗?”
王雨潇被她一股子暖流电到。
其实,大妈也不是铁石心肠,一点人情味不讲。
王雨潇嘿嘿一笑,她假装打,他假装躲一下,便跑了。
“你他妈也不学好,是不是跟他一块喝的?”
小宇也从猪腰子脸上挤出一个假意的笑容,跑去了洗漱间。
王雨潇心想。
“那王八羔子比我还坏着呢,怎么都觉得他是好人呢?”
来到单位,公示板上贴着红头大文件。
天都晚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正规的要命,内部发个公示,还弄个红标。
对于这些散兵游勇来说,实在是严肃不起来。
公告指出:由于近期曝光稿件比较多,天都市委宣传部要求减少曝光报道。
晚报编委会明确上级指示,小来小去的曝光性曝光报道不要刊发了,重大的曝光报道也得酌情刊发,切记不能频发。
大家多写一些温情类的报道。
王雨潇心里很着急。
每次刮过这股风,对社会部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影响十分巨大,同样,晚报版面也少了许多亮点。
社会部对这种“自然灾害”,都是抗灾自救。
很快,来到单位的记者,十分有经验的,陆续给自己的关系单位打电话。
这是帮助关系单位吹牛的好机会。
王雨潇心里嘀咕,这又要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干警、法官……
王雨潇也有这样的关系户,但是,他更愿意采写警察的故事,以这种形式诉说民警的辛劳还能勉强接受。
让他直接去写什么事迹之类的,他实在编不下去,还头疼。
让他违背内心,去干这种事情,简直像割肉一样难受。
要想巩固合作关系,王雨潇觉得还得靠水平,案件怎么写能扩大影响力,他胸有成竹,实在没有线索的时候,他也会从不起眼儿的小案件中,搜罗出重大报道。
王雨潇不着急,他手上有一个非常温情的新闻线索。
即使没有这场风波,也是一个特别报道。
只是这个新闻线索不能等了。
为什么呢?打进王雨潇手机求助的大姐,已经崩溃了。
求助的大姐住在城区,一栋老楼房子里。
王雨潇拖着被昨夜灌醉的双腿,费力地爬上了四楼。
大姐轻轻推开房门。
一副十分有修养的姿态呈现在记者眼前。
大姐面黄肌瘦的脸上,泛起了红色的曙光,神经特别衰弱的样子,宛若小家碧玉般楚楚可怜。
大姐十分客气。
“没事儿的,不用换拖鞋了!”
王雨潇也没有谦让,或许穿着鞋对这位大姐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大姐把一个刷得透亮的高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玻璃杯冒着热情的气息,片片茶针,缓缓沉入杯子底部。
大姐礼貌的坐在沙发对面凳子上。
“对你们记者来说,我这个事情,可能是个小事儿。”
“对我个人来说,这可真是一个要了命的大事儿。”
“我已经找了好多个部门,物业、社区、民警等等,这些地方的工作人员来的时候,邻居说的话都很中听,等工作人员离开之后,他们依然是老样子。”
说着,楼上的鞋声,小孩子推车的轮子声……十分清晰的传入王雨潇耳朵里。
“你看看,记者同志,他们整天这样。”
“白天,我还能忍受。可是他们一家很晚才休息,他们一家一刻不消停,我就一刻不得安宁。一天两天还好,天天如此,叫我怎么能够受得了?”
“你看,我这样,本身身体也不太好,神经就比较衰弱。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每天都无法入睡,直到后半夜,才能勉强睡去。”
说完,大姐特意指了一下自己的眼袋。
“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王雨潇询问着大姐。
她说:“得有一年了。”
“自从换了这个租户之后,我的噩梦便开始了!我感觉他们一家,没把我这个楼下的邻居当回事儿!”
为此,大姐多次找过他们。
“找他们一家,答应得很好,我刚关上房门便开始我行我素。没办法了,我去找了一次物业,保安来了,他也答应好好的,在社区和民警面前,也是应付了事的样子。”
“后来,他们实在不愿意改变生活方式,我说,那也行,你们尽量换上拖鞋。我像哄孩子一样,和他们商量,却掺杂着些许哀求。”
“就这样,楼上时而不管不顾,时而想起来了换上拖鞋。有时候,脱下一只扔在地上的皮鞋,想起我这个精神不好的邻居,便把另一只轻轻地放在地上。而我,在等待另一只鞋落地的声音,那时,我已经失眠了!”
“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所以才求助于你们晚报。”大姐的语气中满是可怜,看似一件不大的事情,真的快把她给逼疯了。
说完,王雨潇也挠头了。
他也不确定自己会解决她的难题。
“我去和他们一家谈谈。”
话音未落,王雨潇被大姐叫住了。
“白天他们家从不开门,小孩子除了午睡之外,就在屋子里随便玩耍。孩子小,我能忍受,可是大人不该不懂事儿啊,在屋子里,穿带鞋根儿的皮鞋来回走,这谁能受了呢?”
这些天,大姐也反思了一下。
可能,楼上邻居以为她找了很多个部门,所以对她有些反感,最近这两天,屋子里的动静更大了,有些变本加厉的嫌疑。
大姐说:“记者同志,你能晚上再来一趟吗?”
王雨潇一脸质疑地看向她。
“我去买几双拖鞋,送给他们一家。他们看到我买的新拖鞋,兴许就能想起来穿上。只要能减轻一点噪音,我就谢天谢地了!”
王雨潇也赞同的她的感情牌,答应着,便离开了。
大姐家的老楼房位于天都市城中央。
距离市政府和报业大厦几乎一样的距离。王雨潇腋下夹着小皮包,双手插进裤兜儿,慢慢的走回了报社。
仰仗着自己比较年轻,若是上了年纪的,这季节,已经穿上了棉服了。
王雨潇依然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
两年了,西装看上去已经褪色了许多。
里面的衬衫即使一天换一次,领子也得黑了。
他得减少洗浴的次数,只为给自己省下一点采访的路费钱。
其实,王雨潇外表的风光,并不能掩盖肉体上的贫穷。
即便如此节约,每个月的生活、采访、交友等花销,已经超出了收入,甚至,还得透支着下个月的工资。
如果不冒尖地猛干一个月,他会负债更多了。
在王雨潇眼里,他觉得这件事情有没有多大的新闻价值。
可是,版面正需要温情报道,他必须想方设法,把报道的价值最大化。
采访当时,王雨潇也想试探一下,让大姐送拖鞋这个办法,这样报道变得温情了。
楼上就算铁石心肠,顽固不化,他也会客气的接受,只是看似油盐不进的一家人,会有多大改变?这谁也不敢打包票。
没想到,大姐也想到这个办法。
王雨潇看来,她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想到这张感情牌。
王雨潇在食堂吃完了午饭。
回到记者电脑机房,他把上午了解的基本情况整理出来了。
等到晚上撰写的报道时,把后期采写的内容添在后面,便可提前一些交报道的时间。
天刚要擦黑儿,王雨潇便提前向大姐家走去。
敲开了邻居的大门。
大姐直言不讳:“我这次是来给你们送拖鞋的。我没有权力非得要求你们怎样做,只是希望你们穿上它能想起我这个可怜的邻居,只要能减少一点噪音,我会万分的感谢你们。”
邻居看到记者,不好意思的接过拖鞋。
王雨潇还拍下了接过拖鞋的和谐照片。
“能看到你们两家和好如初,互相体谅,我在新闻报道里得好好的赞美你们的邻里之情。”王雨潇这么说,也是把楼上邻居架到文明的位置上。
王雨潇说:“希望在你们累一天的情况下,依然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穿上这位大姐买的拖鞋,减轻了她的痛苦。”
“实际上,你们穿上了邻里暖心的拖鞋,也是在传递着对邻居的善意!”
王雨潇恨不得把他们一家赞美成体谅邻居的“圣人”。
“哎呀,我们也不好意思啊。”
“你看,孩子这么小,又不好管什么。”
“要是带他去下楼去玩,我这个年纪也撵不上他,再说了,咱给闺女看孩子,得担多大的风险呢?”
“他们两口子都是在商场打工的,一个卖货得站一天,一个卸货得累一天,回来连换拖鞋的力气都没有。”
屋里面的大娘放下手里的孩子,挤出门来说着。
大娘说:“邻居白天也来敲门,我都不敢开门,我怕孩子看见吵架,对小孩子也不好。所以有这个担心,才没有给你开门。”
王雨潇心里明镜似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看着满口托词的大娘,他也不好说什么,不想让短暂的和谐灰飞烟灭,但在心里却暗暗讽刺大娘。
“大姐这身板,那有吵架的实力。”
可无论怎样,托词也好,都是为了解释过去不和谐的原因。
对于未来,总该是向好的方向发展。
采访过程中,那对夫妻俩看起来却没什么好眼色,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没当回事儿。
有事儿,也用不着他们出面劳心,反正有这个挺大个身板子的老娘挡着!
最终,大家都交了心,也同意和谐相处了。
《一双拖鞋泯恩怨》见报之后,很多读者打来电话,抱怨邻居的不文明行为。
王雨潇也没有想到,他认为社会反响不大的报道,却得到了一些关注度,虽然没有曝光报道那样吸引人眼球,但和读者的生活密切相关。
所以,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他们眼里的好新闻是那些没有人性的爆炸性新闻!
他们宁愿看报社附近,发生一起车祸的报道,也不愿意看这样的主旋律,这就是现实。
在王雨潇心里,只要是抓住耗子,至于是黑猫,还是白猫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这篇特别报道领导十分喜欢,甚至亲自编排,起标题。
在完成任务的这条道路上,能添上浓墨的一笔,足以!
王雨潇还迎来了社会部几个老同志的赞许,他不得不谦虚得像个孩子。
没说几句,大家下楼上了报业集团班车。
今天,报业集团要开年底表彰大会。
社会部记者都管这种会,称为传说中的大尾巴会,就是时间在两三个小时的会。
报业集团一把手,从来都是双手交叉,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讲话从来不拿稿子,眼睛时而卡一下,内容从不重样。
即使是高水平讲话,社会部的人也能睡着了。
这绝对不是好习惯!
也没办法,最快也得两个小时,甚至连个抽烟的机会都没有。
大会压轴好戏来了,一把手说:“在龚总编的带领下,晚报的创收连年翻番,从今年起,给大家年终分红,每个报业人都有份!”
台下想起雷鸣般的掌声,社会部几个老家伙也跟着鼓掌,然后便打听:“我听说发钱?发什么钱?”
也没人敢搭理他们,这是关键时候,谁敢悄悄说话?
“晚报是咱们集团的收入来源,也是咱们集团的支柱,龚总编在晚报经营上,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就是对集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晚报人听到报业集团一把手夸赞龚总编,恨不得再长一双手用来鼓掌。
“大家先静一下!”
一把手的笑容像贴上去的,不停,也不动。
“为此,经过集团党委决定,奖励龚总编人民币100万元!”
台下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虽然这个数额同龚总编赚来的相比,不值得一提,但是,这是集团对他的肯定,并给出了他的价值,这不得不令人台下的员工们叹服。
这100万元的奖励,在报业集团历史上,也足够他封神了!
一把手仍是那副笑容。
“从今天起,龚总编升任集团副总编辑,报业集团副总经理,列为报业集团班子成员!”
从那以后,龚总编像变了一个人。
干起工作来,更加的敢于向前,他也从未叫集团失望过,集团的广告收益不断增长,员工的利益也不断增长。
他不但是集团的红人,还是员工眼里的红人。
就连社会上也对他的能耐广为传送。
在天都市,很多单位领导可能不知道报业集团领导是谁,但是一定知道天都晚报执行总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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