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女儿红紫苏酒
圣林书院，轻鸿园内。
“太子已离开少奇园，四公子并未离开。”一团黑的影子缩在屏风后，闷沉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一袭青衣的师巍山慵懒地依靠在贵妃椅上，手里捏着三分印有书院印记的信封。令人惊异的是，他一头似瀑布的青丝此时竟是白如初雪，洒落了一榻。
师巍山微微抬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讽，淡淡道：“凤一，将这三封信送到三皇子，四皇子，以及六皇子手里，就说，我应下了。”
“是，主人。”
师巍山闭上眼睛，雪白的发丝滑落在他侧脸上，衬得整个人美得不似凡人，分不清楚他的年岁。
楚温，时候到了，我终将要你付出迟来的代价。
……
年关将至，明如镜出来大半年了，也准备回老家过年去了。
“什么？你要随我回山庄？”
明如镜看着收拾好自己行礼的师书仙，一脸错愕。
“世伯邀请我去小住，父亲也答应了。”师书仙一脸无辜，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他。
“……”好父亲，好岳父，他真是跪谢了，坑儿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吗？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明如镜走过去看了眼他的行李，沉默了一下，摇头。
“你对我们北方的天气一无所知，师天仙。”就这个厚度，还以为外面跟书院这个世外桃源一样吗，穿十件都不够。
师书仙皱眉，委屈道：“书仙从未离开过圣林岛，让如镜哥哥见笑了。”
“不知何时动身，我让绒绒去采办几件厚衣衫，应该不会耽误如镜哥哥吧？”
“……会耽误。”明—不解—如—风情—镜，一如既往直男发言。
哪知小兔子也露出爪牙，师书仙一哼，道：“那我就裹被子去，你休想不带我。”
明如镜摸摸鼻子，妥协道：“行，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然而，目的已达成，不管他怎么说某人已经无所谓了。
在年节前一个月，玉剑山庄众人收拾好行礼，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一路上别人骑马，明川渝在跑步，整得一群人笑话他。
原因无他，他这是在临时抱佛脚，这几个月忙着和师折花蜜里调油，功课都落下了。要知年底山庄可是有武学考试的，明川渝历来成绩不错，今年要是不争气，他师父都得揍他一顿。
不过他倒是一直乐呵呵，因为师折花也跟着来了，两人家长这一见，亲事也该提上行程了。
明如镜坐在马车里打坐，他的功法没落下，只是师父萧浮生素来严厉，出来时便要求他将麒麟决练上七层境。前些日子虽然突破了，但是修为未稳，还需多加巩固。
师书仙裹着被子睡在他旁边，自出了圣林书院后，仿佛仙子下了凡尘，把他折腾得够呛。
水土不服加上舟车劳顿，外面的气温也低，师书仙整个人病怏怏的，除了吃点东西就是睡在明如镜身边。
不知何时，他睁开眼眸，呆呆看着正在打坐的明如镜的侧颜，发懵的脑子一下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
“……”师书仙轻轻动了动，将手放到嘴边呵了一口气，哪怕马车里垫了很厚的被褥，他睡的地方还放了张狐皮，脚边放了汤婆子，他的手还是微微泛冷。
细微的动静让明如镜睁开眼睛，收功结束了打坐。他低头看向那人，见他悄悄暖着手被自己看到，一副被抓包了的模样，可怜兮兮抬着眼看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冷。”偏偏嘴还挺硬。
明如镜无言，这话纯纯是自欺欺人。
现在接近北方，外面温度零下几度，道路上都是层层厚冰，车马行进困难。晚上温度更低，零下十几二十度，他们现在赶路，若是下一站太远就干脆在有客栈的地方歇着了，尽量不在户外过夜。
“手给我。”他轻轻说道。
师书仙的脚在被子里靠着汤婆子，磨蹭了两下，才将手从被子里伸出，轻轻交到明如镜手中。顿时，一股暖流从他手心顺着他的脉络传来，气血瞬间活络，身上的寒气立散。
他轻轻笑着，裹着被子挪近些许，整个人靠在明如镜腿边。
“你还真是一语成谶，裹着被子到我家做客去。”明如镜看他那样忍俊不禁，他如今模样可不就应了他当初说裹着被子也要跟来的话嘛。
师书仙闷闷低喃道：“我不后悔，而且不出来怎么能看到书中所写的雪景，书中道——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他随口念了两句关于雪景的诗，又稍微坐直起来，挑开帘子看向外面。
此时天空还在落雪，不大不小，满天雪花纷纷扰扰，似洁白的鹅毛，轻飘飘落了整片天地。
“我没见过雪，往年冬日我都是在圣林岛渡过，有时父亲会带着大姐她们出去玩，回来后和我说下雪有多美。”
他回忆着什么，脸上平淡又有些恍惚，“父亲不让我去，他说我身体弱禁不住……后来长大了，他又说，以后我怕是年年都能看到大雪了，那时就要怀念在书院的日子。”
明如镜听着他唠叨，外面的冷风夹着雪被吹了进来，他顺手将师书仙的手拉回，放下帘子。
师书仙回头看着他，突然道：“如镜哥哥，我明年就十三岁了。”
明如镜一愣，十三岁，在现代刚上初中吧？
“你要升学了吗？”
师书仙眼睛眯起，目光有些委屈，“男子十六而室，女子十四而嫁。”
“……我觉得我还是个宝宝。”明如镜望天，只看到摇晃的车顶。
师书仙一脸疑惑，不敢置信看着他，偏偏明如镜一本正经道：“我们都是祖国的花朵，不能太早经历风霜，要好好发育，健康成长。”
“如镜哥哥在说什么，自古以来都如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明如镜一时无言，这孩子这么恨嫁他爸妈知道吗——不好意思，好像知道。
“别闹，等你长大再说，”明如镜无奈道：“也许你长大后，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一直知道，”师书仙低头小声道：“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这话无人应答。
因着大雪路上耽搁了时间，晚上不得不在野外露宿，索性此刻雪停了，侍女纷纷下了马车开始做饭。
小童绒绒也跟了过来，此前一直跟侍女们待在一起，得了空就忙来看看自家少爷。
“这手炉都不够暖了，绒绒再给少爷换一个。”
“今晚冷，少爷再加一床被褥吧，脚边要放两个汤婆子么？”
“刚刚给少爷煮了人参枸杞桂圆茶，还多放了些糖，少爷您小心点儿烫。”
明如镜看着绒绒忙前忙后，把师书仙照顾的无微不至，眼中若有所思。
这一点也不像能忘了给少爷送饭的模样，所以师书仙之前一直吃不上饭……
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望向外面，内心疯狂戳地板，被一个十二岁小朋友套路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师书仙喝着暖茶，绒绒在他耳边八卦：“和绒绒一起的那个姐姐今天偷摸着哭了，她还让绒绒不要告诉别人。”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少爷不是别人。”
“你同车的姐姐……是那位叫柳卿的姑娘吗？”师书仙问道。
明如镜听到动静，也回头看来，两人对视一眼，看向绒绒。
绒绒点头，道：“是啊，突然就哭了，吓绒绒一跳，但是问她为什么哭又不说。”
师书仙看向明如镜，后者点头，然后下了马车。
柳卿正忙着准备她家少爷的晚饭，脸上冷冷淡淡，看不出不高兴也看不出高兴。
明如镜想了想，转道将瑶月喊来，对她附耳道了几句，后者意会，点头走开了。
用完饭后，瑶月端着茶点到了明如镜的马车里，将茶点放下就说起自己打听到的事。
“卿儿离开之前去找过叶先生，她年岁不小了，此次回去父母肯定就要给她说亲，她问了叶先生的意愿，只是先生什么也没说，只在她走时送了两坛酒。”
瑶月也有些感伤，她与柳卿同为侍女，很有些感同身受，“叶先生风光霁月，前途远大，就是求娶山庄的小姐都是可以的，也许是卿儿妹子多想了，误以为郎情妾意。”
“也怨不得先生温柔，只怪奴婢自己看不清身份。”柳卿在外面突然说道，她纤手拂过脸颊，眼角一片晶莹，愣愣的看着天空。
明如镜沉默不语，这感情之事，他还真管不着，难不成他还能把叶子云绑回去吗？
倒是师书仙未急着说什么，他想了一下，道：“不知叶师兄送了什么酒给柳姑娘。”
“……紫苏酒，女儿红。”
“嗯？”师书仙愣了一下，转瞬后，忽然轻笑道：“应该是女儿红，紫苏酒吧。”
“啊……四公子何意？”瑶月不解道。
“紫同子。”师书仙解释道，“女，子，合在一起为何字？”
“女，子……”瑶月呢喃道，眼前一亮，激动莫名，“好！好字！”
“莫非——叶先生是应了卿儿的！？”
师书仙轻轻点头，笑道：“女儿红本就是女子出嫁之日开封增添喜气，柳姑娘此次回去，来年就等叶师兄上门提亲吧。”
瑶月大喜，连忙叩谢，又向明如镜行礼后就退出了马车，想是找柳卿去了。
明如镜也是一笑，道：“你们读书人就是文雅，直言一个好字不行吗？害的卿儿姐偷摸着流眼泪，来年等叶先生上门提亲，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师书仙掩唇轻笑，道：“让你们不愿多读点书，书院又不要山庄弟子交束脩，想学尽可来嘛。”
“既然如此，那本少明年就让弟子都去书院进修，不然一个两个都因为文盲错过一段好姻缘怎么办？说到底，还是你们这些书呆子太含蓄了。”
明如镜摇头轻笑，想起明川渝的事也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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