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千禧年前夕（三）
这座公寓提供的所谓酒店式服务之一，便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前台。
范丽莉扑到前台的时候，把坐在里面值班的小伙子吓了一跳。
只见她松垮地披了件大衣，头发贴在脸颊上，急切地问道：“最近的药店在哪儿？昼夜24小时开门的那种。”
小伙子愣了一下，回答道：“出大门往左手走，快到富豪环球东亚那里，有一家药店。
如果他家不开门的话，就只能再到前面徐家汇找找看了。”
范丽莉道了声谢，便转身走向门口。
小伙子在她身后问道：“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范丽莉头也不回，冲出了酒店大门。
……
没想到，她和Robert之间，居然发生了那种事情……
事后，范丽莉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计算日子。
当她发现今天是危险期的时候，随即做出第一个决定：赶紧买药。
刚走到衡山路的便道上，一阵冷风把范丽莉灌了个通透，浑身打了个激灵，同时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她立刻做出第二个决定：
范丽莉随即掏出诺基亚手机，想都没想便按下了第一个快拨键。
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对方接起的时候，她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呼喊道：“刘岩！你在哪儿呀？”
电话那头没有回音，范丽莉使劲把手机贴到耳朵上，隐约听到一阵悉索声。
接着，便传来刘岩口齿不清的话音：“丽莉？是你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范丽莉一时难以启齿，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如此无助，而刘岩又距离自己如此遥远。
她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喃喃重复道：“你在哪儿呀？你在哪儿……”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窃窃私语。
继而又听到刘岩极不耐烦地对那个女人呵斥着什么。
范丽莉的脑海里随即浮现出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气血顿时上涌，再也控制不住了，带着哭腔近乎崩溃地嘶喊了一声：“你在哪儿？！”
此时此刻的刘岩，既恼火范丽莉搅扰了他的好事，又怨恨身下的女人破坏了他与范丽莉重续旧情的氛围。
借着酒劲、气急败坏地反呛道：“你有意思吗？！你还有什么资格大半夜查我的岗？！你以为你是谁啊？！”
刚说完，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而范丽莉还痴痴举着手机，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被风一吹，热泪变得冰冷冰冷的。
这个时候，耳边的手机突然再次响铃，差点把范丽莉的鼓膜震破。
她以为是刘岩，看都没看便接起说道：“我再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电话里传出的却是一句英语：“Linda，你在哪儿？”
是Robert！
范丽莉冷冷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Linda，你在哪儿？我从洗手间出来你就不见了，你还好吗？”
“好？你认为我会好吗？”范丽莉忽然大声吼道：“我出来买药！”
“药？治什么的药？你回来吧，我陪你一起去。”
范丽莉冷笑一声：“你是怕我报警吧？”
“你怎么这样想？我是担心你，这么晚了街上不安全。”
“放心，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沪城都比旧金山安全得多。更何况对我来说，你才是最危险的人！”范丽莉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此时此刻，街道上一派热闹景象，车流不息，人声鼎沸。
范丽莉耳朵里充斥着旁边酒吧的喧闹声，偶尔能见到楼宇间闪过几发偷偷摸摸燃放的焰火。人们都沉浸在千年交替的兴奋与憧憬中。
有几个年轻的老外排成一排迎面走来，耍酒疯想把范丽莉围在中间，被范丽莉恶狠狠的眼神瞪得吓得赶紧闪开。
范丽莉一边走一边流泪，此时此刻，她心里最恨的人并不是Robert，而是刘岩！
她决绝地把手机上保存刘岩号码的快拨键删除了。
她还想把那个号码连根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但几番努力，仍是徒劳。
所幸，那家药店不仅比想象中近，而且居然在新年夜仍然开门。
范丽莉走进去漫无目的用眼睛在柜台和货架上逡巡着。
值班的男店员并不问话，一双眼睛跟着范丽莉在不大的店里游走。
范丽莉最终不得不难为情地问道：“请问有那种事后避孕的药吗？”
男店员看都不看，便回手从身后的货架上抓过一盒药扔到范丽莉面前：“毓婷，你是说这个吧？”
范丽莉拿起盒子看了看药品说明，男店员眯着眼说道：“回去先吃一片，隔12个小时再吃一片。”
……
在往回走的路上，范丽莉的脚步放慢了许多。
她需要在嘈杂纷乱的环境中尽快冷静下来。
确切地说，她要先检讨自己，然后才能做出第三个也是最重大的决策。
为什么会这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拷问自己。
很自然，她的思绪由近及远，最先想到的就是为什么和Robert发生那种事情？
我但凡还有一丝气力，绝对不可能……
她心底刚近乎绝望地发出这声呼喊，脑子里却闪过另一个念头：
在自己浑身无力的情况下，在Robert的眼中，反而成了犹抱琵琶半遮面……
她又回想晚餐结束时，曾随意的用手指把Robert掉落在肩上的头发捻起。
这样的细微动作，会不会太轻浮了？会不会被Robert视作某种暗示？
尤其发生在她知道他刚离婚之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候。
她忽然又想到一处细节，为什么今天的晚餐只有自己与Robert两人？
既然大老板此行不涉及公干，想必不会在席间密谈公司事务。
那么，应该邀请TNI在沪城的一班高管出席，岂不更热闹且隆重？
但在她的潜意识里，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似乎Robert每次来沪城，天经地义就应该只有她一个人相陪似的。
而且，显然众下属与Robert，也都习惯接受了她的这种安排。
范丽莉想到此处，不禁一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看来自己的种种行为，引起了所有人的误会。
假如众下属与Robert都误会了她的本意，这还能算是误会吗？
这一系列的过错所产生的误会，责任究竟在谁？
范丽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她关心所有人的本能，无论对Robert，还是Robson，还是其他人，包括周海洋，她都会如此。
但Robert会这样想吗？
范丽莉顿时含糊了！
她不禁再次扪心自问：究竟是Robert过于敏感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还是自己过于天真愚钝，竟然一直迟迟没发现内心中隐秘的情愫？
这个念头，竟然把范丽莉吓了一跳！
恰在此时，吹来一股冷风，令范丽莉从里到外，感受到无法抵御的寒意。
……
远远的范丽莉，看见公寓大厦门口站着一个人。
起初她以为是值班的前台，走近些才认出竟然是Robert。
Robert也发现了范丽莉，他快步走过来，把抱在手里的大衣披在范丽莉身上，范丽莉甩了一下肩膀躲开，嘴上说道：“没看到我穿着大衣吗？”
Robert没说话，一路跟着来到了范丽莉的房间门前。
范丽莉进门时，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瞟了他一眼。
Robert问道：“我可以进去吗？我有几句话想说。”
范丽莉没搭理他，但也没反手把门关上。
Robert抬脚跟了进去。
他首先为范丽莉倒了杯水，转身却发现范丽莉在房间中央站着，眉头紧锁厌恶地盯着凌乱不堪的床。
便尴尬的问道：“Linda，你打算坐哪儿？我把水放你旁边。”
范丽莉没说话，两道像剑一样的目光直视着Robert，恨不能把他断为两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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