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献祭彼岸花永囚禁 堕落三途河返性灵

　　这际，惊春两手交叠撑在颌下正想心事，忽然听到了幽秘小径上传来的脚步声。她倏地站起身望向那边，见一人从暗处走到光下，竟是明煖。明煖见着她并没有搭话的兴趣，依旧走自己的路，惊春却不饶他，径自拦住了他的道儿。见状明煖勾了勾嘴角，伸手直直探向了她的脖子！
　　一柄剑横空飞来，险险挡掉了他的手，惊春不退反进，却被一股大力猛拉得后退一步撞到了温软的怀里。转头，是问梅。平日里她脸上虽不常有笑意却也温柔，但今天惊春却从她身上察觉到了杀机，不禁变了变脸色。
　　将她身子托正，问梅将惊春护在自己身后，冷冷冲明煖喝道：“明煖，你做什么！她可是皇后！”
　　明煖闻言不屑一笑，收回手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剑，忽抬脚踩了上去！那柄无辜的剑发出凄厉的哀鸣，在他的脚下寸寸碎裂，看得那边的问梅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头顶滋生蔓延到足底，不自觉更加紧得护住身后的惊春。
　　“皇后？哼，可笑！”明煖的眼底迸出一点狠厉，直勾勾地盯住惊春，那模样似要将她生生洞穿，惹得惊春脸色一白，不自觉攥住了问梅的衣角。“谢芳宸，这皇后之位如何到了你手里，想必你比我清楚，所以我奉劝你千万要守住自己的承诺，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冰冷如初春刚化的雪水，他的声音不带一点儿感情，惊春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是炼狱魔鬼般的嗜血平静。他目光淡漠地最后扫了眼她二人，转身走了。问梅盯着他走远才敢松口气，转身去关心惊春，却见她紧咬着下唇眼底闪着泪光。她心疼她，虽奇怪明煖方才的对话本欲询问，瞧她这般模样只好暂搁在一边，陪她回宫去了。
　　日出照亮大地，其后总有阴影。城墙上寒风猎猎，黑暗里有什么蠢蠢欲动。转角处有一抹影子，从头到脚皆裹在一条黑袍里，风吹开他头上的帷帽，露出了明煖带着淡淡忧伤的冷漠脸庞。
　　他正虔诚地望着天幕，似乎在等待什么。又是一阵风来吹开天际的云，竟显露出了血的颜色。那些来自地狱的云在天际集结，化作了天梯的模样，尽头，一抹身影渐渐明朗。
　　美人天上来，步步生花，血色彼岸开遍天际——她是三途河上的摆渡神使，名唤江初。
　　“为了一个凡人女子，你可值得？”
　　明煖并不马上答话，浅笑着低下了头，眼底涌起温柔的神色，淡淡接道：“我不在乎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只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哪怕为此付出自己全部的寿数也毫不在惜？”
　　明煖不答，眼底的光强烈而坚决。那是她从未在他眼中见到过的，隐约间，她似乎悟到了一点点千年等待的意义。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好了要牺牲掉自己？”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陪了自己千年的可怜魂魄，江初没再说什么，脸上的神色一如千年来的冷漠，素手在空中一挥，掌心便落下了一朵血色的花儿——与之前明煖在锦湲房里拿出来的同一个模样。素手向前一推，那花儿便飘飘然向明煖飞去，最后停在了他的眉心处。
　　明煖见状惨淡一笑，抬手接过，轻轻道了声“谢谢”。
　　“你可想好了？以彼岸为媒介的交易一旦成立就不是我可以掌控的了，你的魂魄将被深渊魔鬼收走再入不得轮回，长囚三途河畔彼岸花间受怨魂践踏、忍百鬼蚕食，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如此，你还愿意？”
　　“多谢神使提醒，不过……我不会后悔的。”
　　言罢，明煖掌心里的彼岸就化成了一道红光飞入他的眉间隐去了踪迹，而他也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江初知道他心意已决，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子，顺着来时的路又一步步离去了。风起时天梯褪去了形状，她踏上不归路，声音透过虚空落到了明煖耳中：“交易已成，深渊魔鬼会助你达成心愿——你的寄体还可在世间停留十年。十年后，身形灰飞烟灭，魂魄永堕黑暗不得超生。”
　　云层彻底散开，天空中的红光也不见了踪迹，就好像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但亲历的人将永远铭记它的存在。明煖抬起手按在额头上，一点红光闪过，他惨淡一笑，扯开了衣襟，瞧见胸口上刻着一朵栩栩如生轮廓分明的彼岸花。淡淡一笑，重新整理好衣裳，背起手瞧着远处雾蒙蒙的山头。
　　所幸那云雾里还有曙光值得他期盼。
　　冥界，奈何桥。
　　忘川河水无声流淌，桥上的女子眉目清秀，身量匀称，唇不点自红，眉不描自翠，粉黛略施，宛若画中仙子，婷婷之姿若出水芙蓉。她穿着自己出嫁时的衣裳。
　　孟婆将热汤递上，看着她一股脑喝下去，平静地说了句“喝下这碗汤即斩断了与苏静鸢的全部联系，下一世，再一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女子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将碗还给孟婆，默然地擦身走上了奈何桥。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上叹奈何。河水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吞掉了过桥人的身影，等她走下奈何的时侯，眼底只剩下了迷茫。
　　奈何桥尽头，一红衣女子默然独立，女子没有理会她，只顾着自己往前走去。与她擦肩时，听到那女子向她问道：“有什么话要托我带给他吗？”
　　“什么？”
　　女子顿住了脚步茫茫然地望着她，红衣女子终被她眼底的空洞劝退，默默摇了摇头向她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女子向她点了点头莞尔一笑后又默然低下了头去，再没开口，沉默着踏上了自己未走完的路……
　　相传在漫漫黄泉路的尽头有一个叫奈何桥的地方，孤独的亡魂度过桥，底下的忘川河就会带走他有关前世的全部记忆。在轮回转世的最后时刻，他们被允许登上奈何桥尽头的望乡台最后瞧一眼曾经深深眷恋的世界，然后堕入幽冥。
　　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为人熟知，但后面的故事却从没人提起。怪不得他们，因为后来的事情不是芸芸众生可以获悉的，也因为……这一切根本就是假的。
　　也不全然是假的。
　　黄泉路是真的，奈何桥是真的，忘川河也是真的，只有望乡台是假的。过往的亡魂喝了孟婆汤，前世的记忆就会汇入桥下的忘川河，等到他们真正走下奈何桥的时候，已经什么也记不得了。
　　所谓望乡台，不过是世人自欺欺人的可怜念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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