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正馥仙意比汉明妃 烈谢老欲辞大将军
肩上一沉,锦湲扭头瞧见了一抹温柔的甜笑。朝露轻轻拉起她的手打量了许久,恍惚想起长姐从前的发似瀑布一般,而今阳光下赫然有了白雪的痕迹,不禁难受起来。
锦湲不知道她的心思,见状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朝露瞥了眼她,贝齿轻咬下唇显出犹豫的姿态。锦湲将一切看在眼底,没有多问,拢了拢她的衣裳说道:“外头风大,我们进屋子里说话。”
朝露点了点头,就在锦湲拉她的手往屋子里去时,她忽然下了决心,定在那里不愿走了。锦湲诧异地回过头来,却听她说道:“长姐,让我去夏国和亲罢。”
锦湲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微微一笑,调整了彼此握在一起的手,依旧要拉她进屋子里去。朝露说什么也不肯走,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锦湲这次没有回避,盯着窗子上的雕饰很长时间,而后沉声说了句“不许”。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长姐还记得爹爹嘱咐过的话吗?”
“去和亲,一样能守护岺朝。”
“长姐,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比谁都明白,岺朝离不开你的。”
“岺朝的皇帝是夜惹尘,只要他在,岺朝就不会有事。”见她还要说话,又喝道,“你给我住嘴!我既然说了不许你和亲就绝不会改变主意,你若再纠缠,休怪我不留情面。”说这话的时候,朝露在她的眼底瞧见了一丝阴鸷,忽然从心底里涌出不安的情绪来,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样一个动作刺痛了锦湲的心,她猛地回过神来歉然一笑,又来拉她的手。朝露内心的惧意尚未消退干净,却也不敢躲开,扭捏地伸出了手。赶巧这时候景从走过来,锦湲便收了手望向她,朝露见状也大大地出了口气,垂下眉眼看向了别的地方。
景从将手里的信笺递给锦湲,眼底的神色凝重。锦湲见了心头有些不安,赶忙打开信来瞧,瞬间变了脸色。景从对上她的目光,向朝露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锦湲会意轻轻摇了摇头,让景从去备车,又瞥了眼那边低着头的朝露,往门口走去。
朝露眼见她的动作,一手抓在檐廊的柱子上颤声问道:“长姐去哪里?”
锦湲头也不回地答道:“乖乖呆在府里,要是乱跑,别怪我禁你的足。”
朝露没有吭声,眼见她前脚跨出月洞门就转身往后面去,不料才走出几步就叫侍卫拦了下来。她只好拿出公主的气势来,不料这些人根本不为所动。她逼急了,忿忿地拂袖要从一旁绕开,转身就撞见了那边平静地望着自己的锦湲。
她眼底的平静让朝露浑身一颤,却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与锦湲对峙。锦湲的脸色很平淡,瞧了她一会子,景从便从身后走来,说是已经备好了车。锦湲点了点头,向她道:“照顾好七公主,外边乱得紧,别让她跑出去了。”
一听这话,朝露眼底的光陡然明亮起来,紧走几步顶锦湲的话道:“长姐你不能这样。”说着还要往前走,两旁的侍卫见状便拿随身的佩剑挡住她的去路,她扒在上面继续向锦湲说话,以至于后面竟说了些不体面的话,可惜锦湲早已转出了月洞门。她不甘地推了推侍卫的佩剑,甩手赌气着要走,一转身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眼瞧着周围的雕梁画栋也跟着转起来,扑腾了几下没有着落,头却重重地磕在了檐廊的台阶上。仿佛听见谁大声叫了声“七公主”,没等分辨清楚就失掉了意识。
那边的侍卫虽是第一时间冲过来,还是没能捉住她乱挥的手,眼看着她的身子从台阶上滚下去,头上也磕了个血口子,一下子慌了起来,留下一人看着,旁的或找景从或传太医,忙作了一团。等见着景从,锦湲的马车也正好走了,景从听到这样的事情,眼底的神色恨不能刺穿身子给那个报信的侍卫杀了,一句话没说就急急地往院儿里去了。
那边锦湲到了乾清宫,正好瞧见明煖提着药箱出来,就顺带着问了惹尘的身子。明煖率先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前些天给长公主开的药长公主可有按时吃?那是补身子的药,我瞧长公主脸色也不太中看。”
锦湲眼底的光闪了闪,放低了声音说道:“开头几日按时吃的,这些日子事情一多就搁忘了。”
明煖闻言不悦地注视了她一阵,等到开口却别开了目光:“陛下方才头痛犯了,现下应该已经歇了。你们真是年少无知什么也敢做,这样没日没夜地忙不但不能解决燃眉之急,用不了几年,你们先要倒下了。到时候我瞧……”说着话,明煖偷偷瞧了眼锦湲的脸色,料想自己后半句话一经出口一定是要惹她不快的,何苦自讨没趣,也就忍了回去,向她告礼回太医署去了。
锦湲在他走后苦涩一笑,轻轻甩了甩头,努力让脸上的神色趋于自然,这才转到门口去。向心替她通传后将她让进了门,自己守在外边。进去里面,见惹尘挣扎着要起身,赶忙将他按住,说道不忙事,身子要紧。惹尘也就没再坚持,锦湲走在他床边替他盖好被子,而后正视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谢老将军那边是什么意思?”
惹尘叹了口气,接道:“推说告老,我料想是受不了这次的屈辱。”锦湲听了,移开目光陷入了沉默,他又接道,“也是我们的不是,谢老将军戎马一生鲜有败仗,老来却签了那样一纸辱国的降书,心理上确实跨不过去,我想就允了他的请求,放他回去养老罢了。”
“你自己拿主意罢。谢老将军忙活了一辈子,如今回去也算有个好的结局。”正说着,忽然想起了未迟。他是天生的将军,可也难保哪天就马革裹尸还了。那时候,她会怎样?
“长姐,长姐。”
惹尘的呼唤惊破了她的幻想,她抬起头来向他挤出了一抹笑容。惹尘断定她有心事,连连追问之下锦湲忽然盯住他的眸子,吓得他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探问道:“长姐……你在想什么?”锦湲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移开目光瞥见了那边桌上摆着的一个琴匣,便问道:“什么名贵的琴也值得你用这样好的匣子来配?”说着就要起身去瞧。
惹尘听她问起瞬间黯淡了眼底的光,沉痛地开口道:“那是令跕从前最爱惜的东西,这次祭奠本要带去给她的,细想之下终究算个念想,就留下来了。”
锦湲这才意识到令跕已经走了一年了。最近事多,竟忘了这个。一边责怪自己的疏忽,也不好意思再去看,便坐回了方才的地方。惹尘也陷在自责里,没有留意到锦湲的内心活动,依旧说道:“令跕一向不喜欢热闹,常劝我推行节俭,眼下又在多事的当口,我就没有闹太大的声势,做了几场法事,后宫的事情就让董贤妃帮衬着萧贵妃办了。”
“萧贵妃的身子全好了吗?大司马出事,她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太医说全好是不可能的,那时候夜夜不得安睡已然落了病根,如今只靠药物维系着。”
这番谈话结束后,二人沉默了许久。惹尘是因着帝国接连出事心绪疲累不愿多说,锦湲却想着其他的事情。默默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说这话是不合时宜的,终究开了口:“令跕去了一年了,萧贵妃身子也不好,中宫之位空悬着也不是长久的办法。我瞧近来国运不佳,不如趁早了叫钦天监算算,早日定下皇后的人选?”
往后我不在了也好有个人帮着拿拿主意,只是这话锦湲不敢同惹尘讲,怕愈发牵动他的伤心事了。惹尘半低着眉眼许久没有说话,锦湲正忐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些别的,忽然听他道:“长姐做主就是了。”
“这是……”想了一想,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别扭地接了句“好。”惹尘没太在意她的异常,这时候忽然说道:“长姐,前些日子探梅园走水,烧了一大片的白梅树呢。”
“知道缘由吗?”
惹尘点了点头,眼底浮起痛苦的颜色:“长姐还记得从前服侍令跕的携琴吗?”
锦湲点了点头。他接道:“她自焚了。就在令跕的忌日前后。”
锦湲闻言不自觉看了眼那边的琴匣,起身去打开来一瞧,果然琴上的流苏穗子都叫火烧没了。神情变了变,她将朝鸣放回原处,心底里想携琴到底是个忠心的人,便说道:“就算作苏父收她为义女,也一并葬进苏家罢。”惹尘道:“我也是这个主意。”
二人就此将这个话题打住,惹尘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身子,向锦湲笑道:“长姐,我们出去走走罢。”
锦湲闻言才想起来瞧一眼天色,不知不觉竟让月亮爬上了柳梢头,又想起朝露白天的失态,心想挨一个晚上让她冷静冷静也是好的,便打算歇在宫里。惹尘自然不会说什么,两人并排出了殿门走在小径上,一路说笑着。道旁是凄苦的树,黑暗里锦湲看不清身边人的眼色,却也明白他是同自己一样在强颜欢笑的。逛了一阵子,风起来后有点冷,他二人身子都不好,惹尘就让向心送锦湲往遂初阁过夜,自己回乾清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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