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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化蝶成灰令跕逾矩 剖心迷情孟氏投井


  那一日在檐廊上,令跕碰见了孟昭仪。她瘦得不成样子,瞳孔也散了,面色十分不好看。令跕让携琴上去问问,孟昭仪没有理她,木然起身向令跕走来,屈身行了个礼。令跕示意携琴将她扶起来,却听她问道:“殿下从哪里来?”
  “陛下同本宫要个东西,本宫担心旁人不小心跌了就自己送了去。昭仪这是要往哪里去?”
  孟昭仪闻言忽然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轻声说道:“小皇子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也不见家去,所以出来找找。”
  令跕与携琴对视一眼,接话道:“天色也不早了,本宫身上乏累,先回了,昭仪自便。”
  孟昭仪闻言屈身相送,忽然从袖间抽出一把刀来,转身向令跕刺来。携琴闻声不及反应,下意识护住了令跕,那刀子便扎进了她的心窝里。令跕脸上溅了血,吓得尖叫起来,四周护卫纷纷涌过来将孟昭仪擒住了。令跕将昏死过去的携琴抱在怀里,看着沾了满手的鲜血不知所措。
  迷迷糊糊间有人将携琴抱走了,令跕忽然惊醒过来,一把将来人的手捉住却瞧不清他的脸,一口气半天提不上来也昏死过去了。
  她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化成了蝴蝶。忽而天边飘来了云,眼瞧着豆大的雨点纷纷打下来。她的翅膀重极了,终于从天上落下来。地上不知为何冒起一团火,将她焚成了灰。一阵风后,灰飞烟灭。
  她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来,正听见有人推门走进来。她不愿搭理,又闭上了眼睛。她知道那个人在自己床前站了很长时间。
  惹尘瞧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是醒着的。
  抬手给她掖被角的时候,他不仔细碰到了她的手。令跕依旧紧闭着眼,轻轻喝道“别碰我”。惹尘本是带着歉意来的,听她这样说话不禁恼火起来,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从床上拖了起来。令跕吃痛,挣扎着要甩开他,口里愤愤地质问道:“你做什么?!”
  惹尘从鼻子里放出一声冷哼,甩开了她。令跕抱着被子不断向内缩到角落里,警惕地瞧着他。惹尘走到桌边押了口茶,发觉是冷的后嘴角扯了扯,掷在了她床前。
  “你何必做出这般可怜模样,你既然是我命人从正门抬进来的,自然也可以原样送回去。”
  这番话也激恼了令跕,一股羞耻感自心眼儿生出来,她便一把扯开了怀里的被子丢在一边,大声说道:“我不求你,若是陛下早动了废后的念头不如给个痛快,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这个皇后也不是我情愿做的,你何必羞辱我至此?”一边说着,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落下来,滴在褥子上也是悄无声息的。
  惹尘见她当真灰了心,又想到从前探梅园里的铮铮誓言,愈发觉得无趣,再不愿多说一句话,甩甩袖子离开了。令跕瞧他走得这般决绝,眼泪更是控制不住,一下子扑在被子上咬着被角痛哭起来。哭了一阵心下生出疲累之感,不觉就倒在那里睡过去了。
  此后她病了好一阵。
  锦湲顾念携琴受了伤,她身边没有一个可心的人儿,就叫殷雪进宫来照料她一些时日。这天她听底下人闲谈提起孟昭仪,方才知道她被惹尘关进了冷宫。心下没有意料中的欣喜,想来这皇宫原应是最热闹的地方,可百花一处争春,落红又有几人在意?洒脱如此,竟也会伤春悲秋起来。
  果然皇宫是万万进不得的。
  正想着,忽然兴起了去冷宫的念头。她不愿牵累殷雪,就寻了个理由将她支开,只身一人往冷宫去了。真正进了枯败的院落才知道,这里确比外面冷上许多。一扇扇幽暗的窗子黑洞洞地开着,让人禁不住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在院子里站定,命人将孟氏带了出来。瞧着她蓬头垢面的模样,也辨不清楚自己心底的滋味。
  “皇后可是来瞧我的笑话?”她问得很平静,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不必着急,迟早有一天你们也要叫旁人瞧笑话的。”
  令跕闻言点了点头,微笑道:“话是不错的。不过我并不稀罕瞧你的笑话。”
  “那就是来施舍你那虚伪的怜悯的。皇后啊,莫要轻狂,留着这点子怜悯日后好生怜悯怜悯自己罢。我不稀罕,你也未必有这个资格。不过比我母家略优渥些,你以为,陛下待你又有几分真心?在这宫里,谁不是逢场作戏?”说着,眼底换上不屑的神色,道,“你……动心了罢?”
  令跕没有接她的话,正在这当儿周围忽然传出森森的笑声,她的目光闪了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孟氏见状勾了勾嘴角,缓缓开口道:“尊贵如此的皇后也惧怕鬼神么?想来只是我这样卑贱的人才无所畏惧。打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椒房专宠,干干净净养一个嗣子,日后得了封地,我也好摆脱这肮脏的皇宫。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一日我抱着他小小的身子坐在冰冷的地上,耳边有多少冤魂在对我诉说他们的故事。他们说,他们好恨呐。”孟氏的目光在说到此处的时候聚拢回来,抬起眼望向令跕,笑着道,“其实我也恨。”
  令跕瞧她的心是平静的,站着没有出声。又见她缓缓拔下头上的簪子,身旁的侍卫见状赶忙将令跕护在了身后。孟氏眼底流出傲然的神色,缓缓将簪子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脸。
  忽而身后传来殷雪的疾呼,令跕回过头去瞧,孟氏却瞅着了这个机会往后院跑去了。殷雪拦着不让令跕跟上去,却不敢与她对望而避开了目光,终究是拗她不过,只得陪着她也往后面去了。
  远远地瞧见孟氏背向这边站在井口上,听到声音后便侧过身子来冲她们莞尔一笑。指了指脚下爬满青苔的井,淡淡开口道:“皇后,我就要死了,在走之前想做一回善事补偿从前的过失。原先我以为陛下的心是石头样的冷,旁人不管在何时何地,又或是出不出现都无关紧要,他的心里只有林郡主。但你不一样。我知道,他对你是与对我们不一样的。不管怎样,望你莫要负他。”
  说罢,她缓缓合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清泪滑下,身子也坠到了井里。令跕脸色一变,下意识想冲过来拉她,但中间隔着那样远的距离,又被殷雪拦着,到底也只能尽一份心意。俯在井口向下望时,自井下冲起来的黑气一下子吞掉了她的目光,她便跌坐在了地上。
  殷雪的声音徘徊耳畔,她却半个字也听不清,眼愣愣望着自己的双手。最终她摇了摇头,扶住殷雪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面去了。殷雪跟在后头不敢出声,唯恐吓了她。
  一路回到坤宁宫,一只脚方才踏进门去就呕出了一口黑血,两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身后的殷雪见状赶忙上前来扶,她却软在了她的怀里不省人事了。
  ……
  黑洞洞的井口伫立冷宫已不知多少年月,过目的黑暗有多少?又有多少红颜惨死其中?数不清了。或不甘或悔恨,随风飘散。
  哪里来的声音:“皇后,你瞧我是不是很可怜?爱了一辈子,抛开所有尊严,换来的不过是冷宫一世,孤苦一世,寂寞一世。你说……我到底图什么?”令跕转眼瞧见了孟氏坐在井口上,两脚伸在外面不停晃着,对自己如是说道。一时间分不清梦境现实,正愣神的时候,身边忽然多出许多小鬼,纷纷涌上来将她捆绑住,又抽出刀子来一下下割她的肉,痛得她直叫唤起来,而后面前白光一闪,显出携琴惊慌的面容来。
  她想开口同她说话,嗓子却干得厉害,连连咳嗽起来。殷雪赶忙端上水,由携琴伺候着坐起来,她拿过茶杯,却见水面上泛着层层涟漪,割裂了一双憔悴的眸子。
  想想萧贵妃芳华正茂尚且如履薄冰,自己花颜凋敝又凭何在后宫里存活下去?惹尘已扬言废后,她的结局比孟氏又能好到哪里去?思及此不禁落下泪来。携琴见状要替她擦,她却将她并殷雪赶了出去,独自蜷在床尾呆呆地出神。
  隐约间听见外面下起了雨,雕花的窗子搅得光点影影绰绰,看着更在心上增添了一层悲凉之意,便起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吃得醉倒在桌旁。
  唯在梦里才可向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间放出狂妄恣意的笑。
  有道是:寥落金阙宫,宫花寂寞红。一担浮沉事,外人只称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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