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古代篇之王清莞
男人一下又一下节奏分明地磕向地面,咚咚咚咚,众人的心跳声和这磕头声莫名地叠在了一起。
王清莞还没有起身,鲜艳的牡丹花瓣已经绽到了她胳膊附近。
回过神的众人这才忙不迭地喊太医,年幼的孩子看到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男帝猛地吸了一口气,没喘过来,身边的太监正扯着嗓子给他顺气。
尖叫声哭泣声安慰声接连而起,大殿之中乱成一团。
惟有王清莞依旧伏在地面上,和盘踞在柱子上的龙和凤一起,静静等待男帝的发落。
直到九湘累得松开了自己的手,王清莞的丈夫如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时,喧闹声才逐渐平息。
王清莞趁着这个时机又提醒男帝:“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这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
王清莞声音清冷,再加上她身边瘫着的艰难喘气的男人,很难不怀疑她在这个时候正在威胁男帝。
你若是不秉公办事,也会是这个下场。
男帝被气得又是一大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在王清莞发明新写法之前,众人很难判定一首诗是他们自己写的,还是从姊妹母亲身上抢过来的,因此评判诗篇优劣的时候他们还算真心实意。
在新写法创造之后,众人几乎不需要判定,看到这种女子口吻的诗就知道不是本人亲笔。也不担心会产生误会,女人本就卑贱,他们才不会自降身份,去学卑贱之人的东西。
压抑在骨子里的恶意在这个时候就释放了出来,他们语言轻佻,对诗背后的人大加猜测,肆意点评。
他们夸,夸的是他们想象中写诗之人的容貌或是身材。
诗作的现持有者也不恼,尽管心中清楚这些人是在对他们的姊妹、妻子、甚或是母亲态度放纵。
他们把这些女人当成是掌心上可以随意点评交换的物品,因此王清莞想要将事情大告天下之时,他们生了气。不是气事情会被揭露,而是气手心里的一个东西居然妄想逃出他们的掌控,分明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这个问题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二十五年前先帝的那场宴会上也有过这个问题,巧合的是,答案跟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一模一样。
他们都心知肚明,却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王清莞的好下场。
直到众目睽睽之下,王清莞的丈夫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他们才收起玩味的态度,开始正眼看着这一切。
他们不相信神魔鬼怪,他们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可能是王清莞早就给人下了毒。
男帝也是这么想的,他面色阴沉得像是暴雨降临之前的浓云,隐隐间能听到里面的电闪雷鸣。
这是在威胁他?
好得很!
他没有回应王清莞的请求,而是对着身边人道:“太医呢?给他好好检查检查。”
王清莞闻言自嘲一笑,她到底在期待个什么?于是自顾自地直起上半身,心中对男帝没有半点敬重。
她敬重过很多人,先帝、父亲、母亲,但他们把她的敬重全都当作纸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下,在路过时甚至还会踩上一脚,她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敬重。
王清莞的丈夫被人扶起上半身,一个男人摸上了他的脉搏,神情若有所思。半晌后站起来,将位置留给处理他伤口的宫人。
他对着男帝行了一礼,如实道:“他只是失血过多,看着严重,并无大碍。”
男帝闻言,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袭面而来,他不死心地问:“那他怎么会突然发疯了般撞击地面?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王清莞和九湘这才明白这老不死东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原来又想将所有罪责都推到王清莞身上。
九湘把手指头捏得嘎嘎直响:“不用担心,有我呢。”笑意纯善。
她刚刚歇了一小会儿时间,体力恢复得不多,但对付这个男太医是够用了。
男太医是所有官员中接触男帝最多的人,话中的暗示他无需过脑就能听出来。
男太医和在场的人不同,他号过王清莞丈夫的脉,知道他身体无恙,因此心下有些发怵:他若是听从男帝的暗示,万一再应验了……
他毕竟是臣,不可违抗君命,当下只能顺着男帝的意思,“不过臣在他体内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东西,之前是不是吃过什么可疑的药……”
九湘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男太医被九湘一脚踹得向前扑倒在地面,随后攥着他束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如对付王清莞的丈夫一般让他不停地以头碰地,像是小鸡啄食。
一回生,二回熟,九湘现在动作比刚刚熟稔不少。
比王清莞丈夫好一点的是,男太医还可以说话,只听见他断断续续求饶:“不知是哪位天神娘娘驾临,饶命啊,方才的话都是小人随口胡言,想要污蔑王夫人。”
九湘站起来,拍拍手,十分满意。
有王清莞丈夫的先例,这一次倒是没有几个人慌乱,主要的原因是这次的场景也没有前次的看着可怖。
男帝的脸黑成了锅底,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想着什么。
众人心中对王清莞的怀疑不得不散去,转而升起一阵浓郁的敬畏。
同时也打定主意,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他们都闭口不言,省的自己身上的秘密被揭露在众人眼前。
定安长公主终于察觉到九湘的存在了,她一如既往地陷入了沉思,这次想的和以往不同,王清莞身边难道真的有神灵庇佑?否则她无法解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九湘对视上定安也觉得诧异,先前几次见面,这位的视线锋利到像是要在她身上刺两个大洞出来,这一次怎么如此温和,是没有察觉到她吗?
沉思也不过是一瞬,定安很快回过神,面带笑意,这次的笑意不再像之前一样浮于浅表。不管王清莞有神灵庇佑也好,无神灵庇佑也罢,总归是站在她这边的,对她没有害处。
衣服上的龙好似活了过来,贴着它的皮肤又开始隐隐地散发着热意。
定安道:“皇兄,你看这人如此作恶多端,连上天都看不过眼。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处置了他,给王妹妹一个公道,你看如何?”
同时她随手掸了掸袖子,仿佛有什么脏东西落在了上面。
挡她路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男帝满腔心思全都落了个空,眼下是无可奈何,他想以用妖女之名将王清莞抓起来。可他是皇帝,万一……他在满朝人面前岂不是形象大跌,以后又有何面目来命令这些人。
只能对着王清莞道:“王氏,你想让朕对你的丈夫和男儿做出什么责罚?”
他还是看这个女人不顺眼。
哪里有女人状告丈夫和男儿的?她难道不担心自己以后膝下没有子孙环绕、为她养老送终吗?
所以让该怎么罚他选择让王清莞来定,若是顾及周围人注意,罚得轻了,她心下肯定不舒服;若罚得重了,她就算洗清了当年的事又能如何?会背上比之前还难听的骂名。
两者之间,她肯定会选前者,这样也不会有人说他责罚不够。
王清莞抬眼看着男帝,一字一字地如男帝所料那般说着:“我的丈夫和男儿是有错在身,可他们毕竟是我在世上最亲密的人,所以王清莞希望陛下能够从轻发落。”
算这妇人还有点眼力见儿,男帝的面色稍加缓和,还没等他应允,就听见王清莞又接着说:“恳请陛下将他们二人各打五十大板,以示惩戒。”
是王清莞,不是臣妇。
她首先是王清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其次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所以她要先为王清莞这个身份报仇。
骂名?
她若是在乎这个,当年她就找一个绳子将自己吊在房梁上,而不是苟活至今。
“噼里啪啦——”九湘放在耳边的手呈喇叭状乐不可支,“是谁的算盘突然散开了,这珠子掉了一地,真好听。”
王清莞的嘴绷成了直线才没在众人面前笑出来。
五十大板?她怎么敢!
男帝觉得今天喘不上气的频率有点高。
五十大板重不重,打死过不少人的男帝不会不清楚,偏偏他还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总不能当着大众说,先前他命人打王清莞五十大板,是要王清莞死。
定安一手掩着唇角,遮住了激荡出来的笑意,真是个聪明人。
“皇兄,王妹妹既然不愿严惩他们,不如现在就把人拖出去,趁着人昏倒还没醒来赶紧打,这样就少遭一份儿罪。”
不等男帝回应,她声音一转,厉声道:“听不懂本宫说话吗?把这父男二人拖下去,重达五十大板。”
一锤定音。
王清莞的男儿早就抖成了筛糠子,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跪下去求饶——晚了,被拖出去时,惨叫声险些要将这个宫殿劈成两半。
这一趟,非死即残。
九湘跟着父男二人走出了大殿,随后抱着胳膊,悠闲地看着二男被打得不成样子。
这是属于王清莞的胜利,尽管很微小,但意义却不微小——这代表着书上记载的有关王清莞的文字,从这一刻起,便与她的夫君孩子再无关系。
但王清莞想要留名千古,这点胜利是做不到的。
只有女性彻底掌握了权利,才能确保自己在史书上留有名字,属于她的那一页不会被人篡改、或是抹去。
男帝现在的脸色已经不是差这个字就能形容的了,王清莞应该明白见好就收这个道理。
王清莞当然懂,但懂是一回事,是否照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陛下,臣妇还想状告二人。”
九湘还没注意到大殿内的空气比之前还要紧张焦灼,她现在注意力被已经结束的谈话完全吸引了,其中一个说话宫人匆匆忙地向大殿内走去。
九湘只捕捉到了几个词语:姜家,女儿,宫门口。
莫非姜知彰此刻在宫门处?
九湘先前回到宫中的时候,特意在宫门口等待了一段时间,为的就是等姜知彰。
王清莞择定的人不多。一个背叛了王清莞,如今已经死去;两个都忙着同一件事,无心将一切揭发;惟有姜知彰,她还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方向,九湘认为王清莞不会这么倒霉,选定的几个人都是逆来顺受者。
在门口没有等到姜知彰的九湘还有点失望,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宫人方才进入大殿,分明是要告知姜知彰的父亲,再由她的父亲将她带进去。
可姜知彰的经历与王清莞年轻时颇有相似,殿内又发生了那种事情,她的父亲怎么可能允许姜知彰参与寿宴?
姜知彰为什么要翻墙从家里逃出?怕是她的父亲已经知道了姜知彰的打算。
她得赶在所有人之前将姜知彰带进来。
在九湘在还没捋清这一切的时候,身体已经采取了行为,正飞速地往宫门口的方向奔着。
王清莞这一次想要状告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和弟弟。
她这一生出身富贵,却过得格外悲惨,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四个男人。其中两个正在外面受刑,剩下的便是逼迫她写诗给弟弟的父亲和享受了她的才华、却对她没有半点尊重之意的弟弟。
正在受刑的二男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弱,像是某种受了伤的野兽,听起来可怜至极。
可就是这惨叫声唤醒了王清莞肉/体里沉寂了二十多年的血液,它们正当初一样沸腾着、咆哮着,最终全部涌进神台,控制了这具身体,引诱着王清莞将压在心中的另一件事说给众人听。
若是没有九湘的灵机一动,王清莞或许会见好就收,从老虎口中夺食是个危险活儿,能夺过来就是命大,应该知足。
可经九湘插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这次不是她畏惧男帝,而是男帝忌惮她。
“孽障!”
出声的人中气十足,头发灰白,正是王清莞的父亲。
自王清莞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便一直想要打断她的发言,并应和着王清莞的丈夫。如今王清莞将矛头直指向他,他又如何能按捺得住气。
可他也不敢说王清莞胡言乱语,方才那两个人的下场他们都亲眼目睹。
所有人中最乐意见到这一幕的便是定安了,当初她察觉到王清莞的不寻常之处,就是因为王清莞的夫家和父家都是忽略了她示好的家族。
他们后来又都在她上朝的这件事中,持以反对的态度。
搬去这两块拦路石迫在眉睫。
“放肆!”
男帝实在忍不下去了。
状告夫君还情有可原,可她眼下状告的是对她有生养之恩的父亲,更深一层来看,她是对当年的先帝心存不满。
一家之中父是权威,一国之中帝是权威,底下的人怎么敢对这两个角色指指点点?这也是先帝当年粗暴地决定王清莞下场的另一个原因——
若人人都像她一样指责自己的父亲,那家还是家?现在指责父亲,日后是不是就要指责他这个皇帝了。若人人都像她这样毫无规矩不遵礼法,国还是国?
这一刻,朱红色柱子上的栩栩如生的雕龙和浮凤活了过来,它们将王清莞围在中间,用那双恶狠狠的眼睛高高在上地瞪着这个不知满足的女人。
若不是它们无法离开这根柱子,不然这个女人早就被它们撕成了碎片。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的人。
瘦弱的女人,高大的朱红色楠木柱子,坐着的形形色色的大臣和家眷,身边也没有九湘护卫左右,王清莞这时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二十五年前的大殿上,下一刻就会被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她一如当初,不曾有过半分畏惧。
“皇兄别动怒,”思量一番后,定安长公主慢悠悠地开口,“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说着跟皇后在不经意间递了个眼神。
自始至终只说了几句话的皇后拿了杯水喂给男帝,劝道:“是啊陛下,何必如此生气,保住身体要紧。”
定安在男帝心中果然有份量。
他将视线转移到定安身上,以一种看似商量的语气道:“你本该热热闹闹的寿宴却被一切人搅成了这般乌烟瘴气的,惹人心烦。”话里话外意有所指,“不如朕把这个罪魁祸首交给你处置,你意下如何?”
罪魁祸首指的是王清莞。
他语气随意,像是在商讨如何处理掉一只死去的猫或狗的尸体。
定安随着男帝的视线看向王清莞,她唇一勾:“好啊。”
此举正合定安的意,男帝若是没有提这个主意,她也是打算主动揽过来的。
在定安应声的同时,男帝紧绷的面容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他看重名声,不好直接处理王清莞,这才想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
定安幼年时为了存活,养成了一副狠辣的性子;又因多年不受重视,长大后最恨旁人抢她的风头。
当年她的及笄礼上,有个与她交情匪浅的人穿了件红色衣袍,花纹用金线织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彻底盖过了她的风头。咽不下这口气的定安将那人带到偏僻处,命人将衣服扒下来丢进了火盆里烧成了灰烬,忌惮公主之威的众人根本不敢插手。
二月天春寒料峭,那人只能瑟缩在墙角里等家人送来衣服。
如今的王清莞毁了定安的大寿,又与定安不过几面之缘,比不得当初那人的感情深厚,定安绝不会轻易地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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