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棋子落玉盘,小命险休矣
自不如人,她已遂了二少爷的愿穿了这金铃飞花,不想继续丢人现眼,她腮帮抽动就想退了去,不想跪得规矩的水颖峥忽的起身,飘然至她跟前,连水老夫人的哼斥的话都不顾了。
“真是暴殄天物。”
水颖峥手指清凉,落在她颈间,极其可惜道。
挨了句贬,云棠脸色微沉,越发想不通为何自己要来做这炮灰。
按下怨怼,她探手欲将他手拂了去,不想才碰到他的手,一阵刺痛传来,她惊着收手一看,尾指上竟划出一条血口子,心下恼怒,她横着眉看向水颖峥,不料望进两汪深潭,心魂顿失,神思仿若定住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
“水三少,你还是招了罢,饶是水二少这番折腾也是白费功夫,不若就此定案,莫要耽搁了下河的日头。”
王大人出声道,云棠闻声看过去,见他一脸漆墨色,透着丝阴狠的味道,忽觉着之前感知此人那股子的正气都是错觉般。
水颖峥侧目,轻笑出声,对云棠道:“王大人如此急切,为民者自当配合。你倒是说说,那与我缠绵一日一夜的是你不是?”
她如何知道!云棠腹语,然口中说道:“是也不是。”
不防她会这般说,水颖峥眸子中透出兴味来,“你且说说,如何的是也不是?”
两人这番就似打情骂俏般,众人瞧着有人心喜有人愁。云棠顾不着这么多,惟愿速速了了此差事,回去好生歇息。
“我若回是呢,少爷赠的这金铃飞花也太不衬身了些,而奴婢这般模样,说出去怕旁人也不会信了前两日的事儿;我若回不是呢,又实是对不住少爷往日的宠爱,没良心的事儿奴婢向来做不出,这般真真是愁啊~”
“倒是我的不是。”水颖峥道,眉毛轻挑,继道:“那日匆忙,改明儿本少爷另为你置办衣裳,这金铃飞花便扔了罢。”
他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傻子也听出意味来,虽是临场做戏,云棠仍是禁不住老脸一红,但听水老夫人道:“王大人,想必你也听出来咱们峥儿确是对着小奴婢有意,金铃飞花也确是予的这丫头,与阿诗定是误会了去。这国律老身也是略知,主子与奴婢生情,断没个惩治的由头。”
王大人拾茶微抿,峰眉仅蹙了一瞬,道:“传言水三少风流多情,倒未想到对个小奴婢如此用心,也罢,我虽是府门中人,但也没那与人为难的喜好,这般三少和二夫人的清白已证,案子便了了。”
“大人英明。”水老夫人道,炯目对着水二少微微示意,水二少立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环,呈于王大人跟前,“此玉环为水家信物,王大人凭此可出入水家会河产业,予取予求。”
王大人欣喜,手下也未推脱,接过玉环玩弄于掌间,“水老夫人、水二少真是客气。”
“应当的。王大人祖籍会河,族中兴旺,想必日常用度必是大耗,今日若非大人,水家的名声定狼狈了去,一点心意,大人无需介怀。”水二少道。
王大人展颜一笑,“怪道水家盛势舒城,颇有名望,水老夫人和令公子当真是玲珑心思,下官佩服。“
水二少拱手作谦逊状,又唤了下人备了酒菜,以请王大人与差士举杯续谈交情。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势颠转黑与白。云棠在旁瞧着这一来一往的,暗道黑暗至极啊,水宅主子她是没得太多评语,只这王大人让她觉着自己真是眼瞎得紧,为何形容看着相貌堂堂,一身正气的男子,却行的是公然受贿的龌龊事儿,甚至那般理直气壮,实在是令人惊奇。
“本少爷累极,还不扶我回院子去!”水颖峥揉额吩咐道,罢了将半个身子倚在云棠娇小的身子上,与王大人道:“劳王大人折腾这一趟,奈何我昼夜与这丫头行枕席之欢,便是身体吃得消,这眼皮子还是困乏的,这厢无力奉陪,想来王大人也明白!”
王大人眉眼一眯,“无妨,改日水三少必会往我府中走一遭,不急于此时。”
水颖峥不置可否,对云棠那是半拖半倚的往门口走去。二夫人行到前厅来,见此心中已然明了,神色复杂,轻叹出声,似失落又似松了口气般,眼见那一双人影就要消失在门口,终是忍不住开口唤道:“小叔!“
二夫人的声儿听起来仿若流云化雨,里面缠着绕着的都是绵绵情绪,云棠脚下一顿,不禁艰难的抬头看了眼水颖峥,想他或许要应上一声,然却见他眉目阴冷,冷漠孤寒,揽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无论如何,事儿已是了了。方踏入脂腻色香,水颖峥随即将大门关闭,拉过一脸懵样儿的云棠,执起她的手问道:“如何?身子可有觉得不适?”
尾指上的血口子深长,云棠皱眉道:“疼!少爷下手那般狠,奴婢要没点不适都有些对不住。”
水颖峥沉声道:“你以为是本少爷有意伤你?”
云棠道:“不是么?”
水颖峥狠戳了她光洁的脑门子,手指翻飞,眨眼间手中忽现一物,云棠惊得往后退了两步,道:“这虫子何处来的?长得这般肥硕圆润。”且狰狞可怖。
“此乃北域火牛,沾了人身便会侵入肉皮,蚕食肌理,吞咽血水,方才若不是本少爷将它捉了去,你以为你还能好生站在此处?!”水颖峥道,“这番不过是被它咬上一口,并无性命之忧,你需记着,你欠了本少爷一命。”
云棠险些站立不住,想着方才差点见了阎王,不免胆寒,“宅中何时多了这等毒物?”
“有心人为之。火牛本不喜近人,独爱雌虫气味。”水颖峥目色幽幽,道:“我曾与你说道莫与其他男子亲近,我那二哥也断不是你沾惹得起的,以后见着绕远了走,可明白?”
云棠不蠢,听他这般说便知此事不寻常,微扯衣领果见有一处浅淡痕迹,像是一滴雨水润了衣裳那般,不禁苦笑道:
“我一小小奴婢,如何会劳动主子们这般照顾,今日有此一遭,想必与少爷您脱不了干系。”
水颖峥勾唇一笑,欺身上前握了她精巧的下巴,“没错。此前我拒了场婚事,早料到姓王的不会善罢甘休,不想他竟连同二哥将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
云棠偏头后退,一双美眸凝着他,沉默不语。
水颖峥也不恼,道:“怨我?旁人都瞧出我对你有些不同,拿你与我做文章,你就没甚想说的?!”
云棠脸上挂了丝哀气,手指交缠,语气轻飘道:
“奴婢虽不知少爷打的是什么算盘,但奴婢伺候你这些时日,亦知你不会平白施人恩惠,往日里对奴婢宽待些,皆是为着阿胜罢,今日这遭,少爷的智计无双,恐是早有打算,奴婢不过是被你和二少爷捏着当了回棋子儿,走了盘棋道。”
这般说完,不知为何适才的惊怕便散了些。她并未瞧出今日这事儿是何等路数,却实打实的觉着自个儿被利用了,委屈、气愤、后怕都是有的,可是眼下发作不得。
水颖峥瞳深面寒,有些置气般将火牛丢落在地,抬脚碾碎了去,霎时一股恶臭弥漫出来,她心口不由得一阵发堵,腹中翻涌,难受至极,“哇”的一声吐出好些秽物,零星沾了水颖峥的衣裳,气黑了他白玉一般的俊脸。
眼见着他抬脚就要踹了过来,她控制不住的吐着躲也躲不过去,就在这时大门被叩响了来。
“三少院子里可有人?吴少爷来访。”
闻言水颖峥不过一顿,恨恨的瞧了云棠一眼,迈了两步在她身子速速一点,止了她的吐俯身抱起就往里屋走去,口中对门外道:“让他进来。”
“被火牛咬伤,其齿液寒脾胃,免不了要吐上数次,待我走后尽管吐着,莫污了我的眼。”
腹内难受,云棠被安置在床榻后听他如此说道,不禁秀眉纠结,身子某处不意被戳了一下,立时又吐了起来,见他端来一痰盂搁置后便长裳带风飘然离去,她暗暗在心内问候了他实是无辜的十八代祖宗。
断断续续吐了几个时辰,连晚膳都未用,入了亥时,就在她以为快要吐死过去时,才总算缓了下来。
一身脱力的躺在榻上动也不动,眼皮虚虚垂着,只觉这一场恐比怀胎妇人还苦了去。
“小棠,你可好些了?”
门外响起婧娣的声儿,不时一抹倩影便入了来,她强撑起身子应了一声,“好些了。”
婧娣手捧着一碗黑乎汤羹,笑意盈盈,“估摸着你该是吐消停了,少爷吩咐你需饮下此药,莫要得了后症。”
“后症?是何后症?”
她接过药碗略吹了吹就饮了下去,倒也知这药断不会有何问题。
“少爷说被火牛所伤,大吐之后若不养着脾胃,极易患上渴食症,到时你怕是要胖成肥猪那般。”婧娣道。
云棠长叹一声,拉着婧娣的手好不委屈道:“婧娣,跟着少爷,我的命好苦啊。”
婧娣好笑起来,食指戳着她脑门子道:“莫要不识好歹,少爷对你已是格外宽待,比旁人都要体贴几分,就是明日同吴少爷去高山院履诺一事,他都点了你一道,旁人想跟了去还没有机会呢。”
“吴少爷履诺,为何少爷要去?”云棠诧异道,甚至为何要她也一道,婧娣跟去就可,她现在只愿好生窝着,哪儿也不去。
“事涉吴少爷的心病,高山院一行若无人作陪,吴少爷怕难得纾解,少爷与吴少爷有结义之情,自然是要随去的。”
原来如此。云棠点头,忽的颇为惊讶的问道:“主子们的事儿,为何婧娣你这般清楚?”
说罢瞧着婧娣,见她笑得好生神秘,又道:
“听闻脂腻色香此前的丫鬟都过不去几个日子,只你我待的时日长些,说起缘由来,当初我是被少爷留下来养猫的,没得多少恩惠,而你在我后处进来,得少爷亲自挑选入院,做的虽是奴婢的活计,可颇受器重……好婧娣,要不你实话与我说说,你与少爷是不是有其他渊源?”
婧娣轻笑出声,捂嘴嗔看着她,“说你傻吧,有时又通透得紧,说你聪明吧,却时常蠢得让人想敲了你这脑瓜子。你且自个儿思量,若思出个确切的结果来,我便分你三日假期,让你归家玩个痛快,可好?”
“甚好!”云棠双眼一亮,想她正逢桃花开运,与顾胥星一月相处不过两日,实是短了些。
“你呀!”婧娣道,“身子恢复些力气便收拾收拾行囊,此去高山院恐有数日之久,切莫疏待了少爷,也好生照顾自己。”
云棠欲哭无泪,无奈点头。
此时夜深,房中烛火明灭,门扉大开迎入微风湿潮,更声传来,静谧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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