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鬼屋邪祟
试探明月底线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便在心底野草一样疯长起来，难以遏制。
宋知闲像是一个一无所有却误入上流宴会的穷人，不顾一切地尽情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不问过去，不问未来。
但渐渐的，宋知闲发觉出来不对了。
少女在她身边越来越沉默了，看她的眼神愈发的复杂，交杂着一些宋知闲也难以琢磨透的打量。
宋知闲隐隐觉得，瑟茜不开心。
两人这几天在工厂附近活动，暂时还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只有零星的几只丧尸活动，工厂附近也有干净的水源，寻找一些充饥的食物也很简单。
本该是蜜里调油你侬我侬的时候，瑟茜的心情反而一点一点降下去了。
起初，宋知闲只是有些不解这是为什么。
但她不作它想，恣意快活、及时行乐才是她最爱的事情。
“明月，我们今天得往其他地方走走了，该去寻找一下通关的线索和副本的能源了。”
瑟茜略一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人要准备的行李很少，果腹的食物好找，水源却不一定好找，因此宋知闲和瑟茜商量道：“我们带上工具，然后先沿着水源走，怎么样？”
瑟茜道：“行，不过晚上睡觉也是一个麻烦的事情，得想办法解决。”
“这个确实有点难，不过还是先上路吧。”
东西没什么好收拾的，宋知闲一手拎了一个锅，一手牵着瑟茜，两人就出发了。
末世的副本，人类文明消亡已久，路途的风景不错，走走停停，两人生生走出了一种春游踏青的感觉来。
碧空如洗，天穹下是青翠欲滴的树丛，蜿蜒的溪流泠泠而过，风光大好。
除了要吃草，宋知闲对一切都很满意。
傍晚的时候，瑟茜支起了火，低着头烧水，是不是百般无赖地用树杈子戳一下地面，翻出来一块小石子就抛上抛下玩一会儿。
宋知闲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执起手轻轻亲吻了一下：“明月，以前有没有人夸过你很美？”
瑟茜想了想：“有很多。”
不论是她的记忆，还是委托人的记忆，这些盛誉从来没有少过。
宋知闲吃味：“居然有这么多人提前发现你是个美人了。”
旋即她又展颜一笑：“不过没关系，现在你是我的了。”
瑟茜白了她一眼：“你呢？”
宋知闲哈哈一笑：“我长得美就是为了等你啊，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等到了！”
“是么。”瑟茜眉眼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是呀，”宋知闲道，“你没有出现的时间里，我忍耐了漫长了黑暗。”
她侧过身亲了亲瑟茜：“还好我的月亮来了。”
宋知闲满心欢喜，她很喜欢这么亲昵地喊着少女，好像把人间月光都独占在自己的口袋里，只有她被月光垂怜，被月光笼罩。
这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爱意。
但没过两天，宋知闲察觉到瑟茜的情绪愈发低落了，不论何时都笼罩在少女身上的淡然自若渐渐消散了许多。
被凡人强行拉到凡间的明月，正在一点一点失去她独有的光芒。
宋知闲的第一反应不是“以后她还能满足自己的情绪吗”，而是“怎么能让明月高兴一点”。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宋知闲着实愣了很久。
她正站在溪流边舀水，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溪流潺潺滑过指尖，宋知闲忽然觉得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让她哽咽。她是吞噬别人活力的怪物，认识到这件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难过。
过去的时候，宋知闲是理直气壮得坏的，全世界都亏欠她，她的情绪填不满，所有人都是她填满心底漏洞的工具，这又如何？
人要先满足自己的，不是吗？
但是现在，看着溪水中娇花照水一般的女人倒影，宋知闲第一次难过于这件事。
同时心底也升起更浓墨重彩的恨来。
如果她是个正常长大的人，她和明月相识、相交，一定会更美好吧，不需要经历那些歇斯底里的对峙，也不需要让明月这样难过。
何其可恨，何其不甘。
溪水模模糊糊倒映着黑发美人的身影，忽然，一滴泪落了下去，平缓的水流荡开一圈小小的涟漪，将这滴泪水吞没。
如同水边落下露水的花苞。
宋知闲想让同行的少女开心一点，起码不要失去她独有的美。
瑟茜不知道这些，她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眺望远方。
最近她总是眺望远方，也像眺望迷雾中的未来。
正当此时，宋知闲走了过来，她笑了笑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这附近怎么没有动物，一直没有。”瑟茜抬起手，动作自然地帮宋知闲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不是？”
“嗯，得小心。”
小心之余，两人心里也清楚，恐怕会有一场硬仗等着她们二人。
这场硬仗来得很快，当天夜里，两人便被轰隆的声音惊起。
瑟茜爬起来，立马抽出腰间的匕首来，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远处，一片黑压压的走兽飞禽压了过来，刺耳的尖啸声响彻了整片林子。
宋知闲扯着嗓子近乎咆哮地喊道：“跑！”
这个副本之所以连高攻击力的丧尸都没有几只，就是因为这些已经丧尸化的野兽！
以人类之躯，再来一百个她们也不够这些恐怖的生物塞牙缝。
瑟茜不假思索，当机立断，转身便跑。
宋知闲和她一起逃命。
那片乌云离她们还很远，但速度极快，两人一路狂奔，也无法阻止越来越小的距离。
风声呼啸着，瑟茜气喘吁吁地跑着，她的体力逐渐耗尽，每一秒都像是含着一口火在嗓子里奔跑。
瑟茜闭了闭眼，咬牙继续踉跄着逃命。
身后飞禽的声音越来越近，丧尸独有的腥风在身后穷追不舍，好似一张嘴，随时可以将两人吞没。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
宋知闲绊倒了。
瑟茜回头，眼中惊愕万分，渐渐停下了脚步，遥遥看着宋知闲。
飞禽率先裹了上来，宋知闲翻身，背靠着土地动作狠戾娴熟的应对，但她失去了力量，最多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普通人，根本难以抵挡这样凶残的兽潮。
瑟茜鼻尖嗅到了一丝血气，是宋知闲被丧尸化的猛禽叼啄了血肉散发出来的味道。
乌压压的鸟兽压在她身上，都顾不上十几步之外的瑟茜。
天地好像顿时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拼死抵抗的宋知闲，另一半是看着这副惨状的瑟茜。
尖啸声不绝于耳，瑟茜耳中轰鸣，逐渐觉得天地间无声下来，她看到宋知闲挣扎着向她看来，满头满脸都是血污，眼神狠毒地看着她，伸出一只手艰难万分地朝她慢慢爬过来。
哗——
巨大的声波导致的短暂失聪刹那间消失，天地间恢复了声响，瑟茜站在不远处，终于听到了宋知闲在说什么。
她嘴里吐着血，气若游丝：“明月，和我、一起、死。”
“死”字入耳，瑟茜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仿佛终于活了过来，有了作为人的反应。
她不忍心自己杀了宋知闲，也不能心安理得和宋知闲在一起。
但是眼下，不是最好的时刻吗？
宋知闲会死，然而不是被瑟茜杀死的，只要现在她狠一下心转身离开。
就可以不用做进退维谷的选择题了。
人是会选择更容易的选择的。
瑟茜转过身，毫不犹疑地继续奔逃，将面前的一切都甩到身后。
宋知闲被兽群啃噬着血肉，神志不清中，她看到少女离开的背影，宋知闲不甘心地扣住了地面。
不能放这个人离开，死也要抓住这个人，拉着这个人陪葬，拽住天边的皎皎明月和自己一起痛苦……她发过誓的，永远都要抓着这个人，绝不放手的。
而且、而且，她刚刚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她刚刚懂得了爱意是怎样一个奇妙的感觉。
宋知闲从来都是索取的那一方，从来没有想要贡献过自己的爱意，这是她第一次想奉献出一片热忱的真心。
可是还没来得及。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兽潮渐渐吞没了宋知闲的身体。
瑟茜不知跑了多久，一直到身后所有的场景都消失，天地间再次归于一片平静。
她慢慢缓下了脚步，扶着一棵树喘起了气。
眼前宋知闲最后望她的那一个眼神挥之不去，似乎刻在了视网膜上。
瑟茜忽然觉得没有来的可笑和滑稽，种种感情冲撞在她的胸腔里，像是要冲破薄薄的血肉之躯一般。
宋知闲该死，她也可怜。
而现在，不需要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
良久以后，瑟茜捂着剧烈运动后抽痛的胸口缓缓靠着树干坐了下去。
她分不清这剧痛因何而来，但她心里清楚，这枚苦果终究是要和着血生吞活咽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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