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世仇
第五十六章世仇
林昆此人粗中有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没有与勿尘见过面,却通过将作监的小吏们将勿尘逃出的路线安排得妥妥当当,并想方设法通知了自己的老师。延庆殿里密道是勿尘设计的,这种地方知道的人极少,施工也是掩人耳目的做着,本准备在完工时交待给皇帝本人。
延庆殿的密道出口在宫城北面的玄武湖畔,出来便是水域,只在水位不高不低时才可蹚水出来,高一点洞口便在水下,低了出去之后上不了船。勿尘自然知道其中的门道,在出口等了几个时辰,直到水位稍褪,洞口露出来才蹚水出去。
勿尘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一早等候在附近“垂钓”的老叟闻讯划船过来,接上他。
勿尘回首,宫城的灯火大多淹没于夜色之中,战场远在千里之外,建康的夜晚安详平和。营造的事情他已经交待得七七八八,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他便在此与安宁的建康别过,奔赴心之归处。
远隔千里的洛阳城终于收到皇帝给段匹磾正名的诏书,可与此同来的还有刘琨的罪诏。
佩娘急冲冲地寻到菜市口施粥的大帐,挤过密密匝匝的人群来到魏桓面前。
为了帮城中难民过冬,城里开了好几十个施粥点,魏桓每日或选一两个看看,今日到了菜市口,赶上几个胡人难民也要领粥,被一群汉人围着发难。魏桓刚刚安抚好这帮人,胡人和汉人都老老实实地一起排好队,每个人都是一碗,不多不少。
魏桓接过诏书仔细看了两遍,便随手塞给佩娘,转身准备回营地。
自那日汤泉回来,魏桓就病了,时不时的高热,可只要一退热她就满城的跑,仿佛有做不完的事情。自那日以后,她只埋头做事,话也很少,对什么事情几乎都淡淡的,反应都慢了许多。佩娘怕她是没反应过来诏书里皇帝说了什么——诏书里对段匹磾正名倒没什么,对刘琨定了叛国之罪应该是魏桓所不愿见的。
“将军……”佩娘追上魏桓,“刘将军的事情怎么办?”
“出生入死周旋于江北,枉死之后竟还要背负污名!”魏桓道,“大晋欠越石公一个公道!”
越石公便是刘琨,魏桓说这句话的时候恶狠狠地,说完打马绝尘而去。
大营就在城外,皇帝的诏书是先送到大营的,魏桓还未回营,大小校尉已经集结在营地中央议事大帐里。
负责侍卫的烟平等在营门口,大营门正在开启,风风火火的魏桓跃下马来,将缰绳抛给烟平。
“魏将军,请留步!”烟平没接她的缰绳,反而追上来挡在她前面。
佩娘紧跟着魏桓下马,离魏桓不到十步距离。魏桓与烟平说话时她能听得清清楚楚,可当她发现烟平的举止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天色已晚,大营外火把将事情照了个大概。烟平突然就动了手,随即魏桓一个反制将他打倒在地,烟平还未来得及起身,魏桓的短刀已经出鞘抵在他脖子上。
佩娘赶紧奔上去制住烟平,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存了个私心,巴望着自己能及时制住烟平,魏桓也就不会再出刀见血了。
“刘烟平,你疯了吗?”佩娘怒喝。
烟平在拼命挣扎,佩娘力气没她大,非得要死死将他扣在地面,不敢有一点疏忽。营地里的将士们被惊动了,护卫和诸将赶过来,乌泱泱地站在魏桓身后。
魏桓收了刀,像是在等烟平说什么,她晃了晃,终于站立不住后退了两步靠在营门的立柱上。立柱上的火把照亮了魏桓满是血迹的脸。
直到这时,佩娘才看到,魏桓左脸和左肩上一大片血迹,而烟平手中的剑正在滴着血。被制住的烟平毫发无损,受伤的是魏桓。
“把他关起来,不可伤及性命!”魏桓好不容易才说完一句话。
……
“将军,将军!”
“将军!”
旁边将士们大呼小叫,声音渐渐进入了飘渺悠远的虚空。魏桓捂着肩颈处的热血,竟觉得心口没那么痛了。
烟平是刘琨之后,是被亲族遗忘在江南的庶子。荆州行刺有他,谯城里几次三番的行刺也有他。就连十几天前石勒潜入汤泉接近魏桓,也是因他值守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放了石勒进去。
魏桓派了几批人去查烟平的身世,此人留下的破绽颇多,只是战乱时节查起来费了些周章,魏桓也是这几日才收到确切的信报。
魏桓将这些说给佩娘,没出息的佩娘听完腿一软跪倒了。
司徒染刚刚给魏桓包扎好,为魏桓拉好衣衫道:“这伤未及筋骨,将养些时日就能好,可你风寒未愈,又伤又病,你自己得当回事,不然我要写信告诉先生。”
魏桓抬眼看司徒染,不知是否是错觉,司徒染只觉得魏桓的目光里露出了杀气。她闭了嘴,转身走了。
“腿软什么,站起来!”魏桓对旁边的佩娘道。
佩娘赶紧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哭了:“将军,别杀烟平,留他一条命吧!”
“要不要给你数数看他刺杀了我多少次?”魏桓起身来,“他这次竟然在大营门口当着众将的面行刺,众目睽睽罪行昭昭,你叫我怎么放过他?”
佩娘腿又软了,正要滑下去,只听魏桓说:“你来看好此人,只听我亲自发落!”
佩娘没继续跪下,魏桓要她看管烟平就是不会要他命了。
没等佩娘反应清楚魏桓已经打开帐门走出去,帐外的风雪灌进来,冷得佩娘一个激灵。她转身去寻找魏桓,目光转过床榻一角时看到魏桓刚刚换下的血衣,白色的里衣几乎都成了血色。她肩上的刀剑伤才刚刚包扎完,这又出去干什么?
魏桓左肩左臂不能动,但步履如常。她走进议事的大帐,让陈川将火把全都点亮。灯火通明,将众将士照得印堂发红,洛阳的豫州军所部齐聚一堂。他们听魏桓令聚到大营,并不是为了讨论皇帝刚刚送到的诏书的。
魏桓缓缓走到诸将士中间,她压着胸中翻腾的波涛,稳住声音到:“诸位,开春,我们麾指长安!”
天未亮,建康又是大雪飞扬,玄武湖上的小舟早已不见踪影,密道的出口也已经淹入湖水中。清晨一场雪,昨夜的种种已经无迹可寻。
司马睿一夜未眠,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勿尘已经逃出生天了。
王导急冲冲上来,见了面便将一早写好的文书放到他面前,催促道:“事到如今,陛下快做决断。请陛下即刻下圣旨,命魏桓放弃洛阳,搬师回谯城。”
犹如晴天霹雳,司马睿惊道:“王相何出此言?洛阳得来不易,夺回祖宗基业当守之固之,何来弃城一说?”
“我的陛下啊,段非此去必是去找魏桓,我们如此怠慢他,还能指望魏桓听建康皇命吗?到时候只怕魏桓占据洛阳,自立门户啊。不如早些放弃洛阳快马加鞭将圣旨在段非之前送到洛阳,不管魏桓听还是不听,江南去往洛阳的军粮便可名正言顺的返程了,魏桓在洛阳也呆不住,周遭环顾的刘曜兵力不说,她的手下不少人是效忠大晋的,这些人知道建康的态度也不会陪她出生入死了!”
“……”
司马睿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觉得王导说得并不对,可他挑不出刺在哪儿?半晌,他迟疑道:“那有多少人?”
“什么?”
“有多少人是效忠大晋的!”
王导一时哑然,也不去争论了,催促皇帝匆匆用了大宝,赶快布置下去。
接下来便是一边围堵段非,一边用千里急报送圣旨往洛阳。王导心力交瘁,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给这位陛下整没了。
清晨的阳光划过城楼,落到寥落的街道上,城门刚启街市未开,城墙边避难的帐篷离挤满的人都还在梦中。魏桓骑马带队缓缓进入内城,城外大营里驻扎的士兵将陆续转移至城中。
城墙残破好歹可以御敌避风。等安稳的过了这个冬,他们便要奔赴新的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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