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八十五章 画屏（05）
她不知道姚亦闻会带她来城郊的乱葬岗，此处荒草蔓蔓，城内灯火通明，两个不同的世界。乌鸦在头顶盘旋，以为这两个外来客是来同它们抢夺食物。
沈连珠缩着脖子靠近姚亦闻，“好冷，这地方也太冷了吧！早知道要来这种地方——”她吐出一口不太热的热气又吸进一口冷气道，“你应该提前跟我说说，我好准备点下酒菜，不，祭品的！”又道，“你有认识的人在这里吗？”
姚亦闻解了披风盖在她身上，轻声道：“算是吧！”
她抬头故意把手中的灯笼放高看他，眼神复杂，这回答又是极为认真的，人生中会遇见那样的人吧！说认识不合适，说相熟又无法说相熟，说是朋友又不能说是朋友，是一种积在胸口无法说出的情感。
“那就是认识了！”她道。走这样扎脚的枯草路真是难受，自己能如坦途那般走完也好，无奈走着走着就滑进枯草丛，现在连手中的灯笼也灭了。不过也幸好灯笼灭了，否则也不会有机会赖在姚亦闻的背上，活了百年，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令她畅快。
“这样走着就不会感觉冷了！”
“是，我一直都没感觉到冷！”他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现在看不见了吧！”
“什么？”她知他话中的意思却故作不知。他不说起自己还没有发现，自从第一次看见姚亦闻枯瘦无神，矮小瘦弱形似白骨的样子后现在他那样子一次也没出现过。那样的样子虽没在眼前出现，可是已然刻在脑海，时常跑出来那么欢叫一通已经不足为奇。
“我就知道，你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姚亦闻话刚说完，她顿感失去重心，整个人防不胜防地落在了一旁的草丛，“哎哟！”她大叫一声，丢给姚亦闻愤怒邪恶又带着几分撒娇的眼神，这人是故意把她扔进草丛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你也没问我呀！不会，现在对你有影响吧？”她立马从草丛爬起，急切地拉着姚亦闻前看后看，上看下看。“看是看不见了，是全记在脑海中了！”
“不害怕吗？”姚亦闻把灯笼点燃照着前路，她走在他身边，看在他把灯笼的大部分亮光给了自己份上没追究他把她扔进草丛的事情。
“为什么要害怕？世界本就如此，有大好河川，就有残垣断壁；有兄友弟恭，就有妻离子散；有玉盘珍羞，就有黍麦树皮。有长得好看的，也有长得不好看的，都是同样的人，为什么要讨厌，为什么要害怕？”
“你还懂得不少！”说实话，自己真小看了这个丫头，内心的好感也只能用这简单的一句话来代替。“走吧！”他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继续赶路吧！”
“你不是神仙吗？你就像那天带我出宫样直接从天空那样飞过多好，还能省点力气！”
“既然生活在人间就该有点人的样子！”他开玩笑似地说。
“你认识宫里的陈公公？哦，原来那些饺子是从你的酒楼带回来的！小时候我好像吃过这种味道的饺子，汤里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姚亦闻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灯笼，抬手把它挂在了墓碑旁的木桩上，她凑近墓碑，见上面写着“陈洪升”三字，宫里人只陈公公地叫，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姓，她倒是听宫里的人说过，说过便记住了。
“他偶尔出宫会来酒楼吃点东西！”他边说边打开酒在墓碑前洒了一些，又自饮了一口递给身旁的沈连珠，“你也喝点吧！”她诧异地看他一眼，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灼热感自喉间开始蔓延，风一吹全身倒暖和起来。
“应该把那些衣服也带来的！”沈连珠自言自语嘀咕，却又害怕姚亦闻听见。这时从远处扑过来一只大鸟，不知是浸染了月色还是它生来那般全身乌黑，油光水滑，那身子看着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条大鱼。近了她才看清原来是一只乌鸦。
它放了东西在姚亦闻手上，姚亦闻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又从怀中掏出什么放进乌鸦嘴中，乌鸦干脆收住翅膀在姚亦闻身边站着。
这只乌鸦最是好吃，钟情于姚亦闻秘制的松子糖。它自他出生之日便一直跟着，他为了方便叫它便给它取名大鹏，有时他在想，或许当年举世闻名的书画大师墨非默将他画出来时大鹏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有死亡的地方就会有它，或许是死亡的另一种载体。
她忍不住走过去把手放在它身上抚摸，大鹏也不动，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看乌鸦看得呆了，倒忘了姚亦闻的手中之物。“你在说这些吗？”她被唤回神定睛细看，是自己从宫中带出的包袱。
她看了他一眼，又羞又愧又气愤，慢着步子走过去接过包袱道了声谢。
“不用！”姚亦闻脸上的笑似有还无，火光明灭，乌鸦低头凝视，火光在它眼中闪现成一片悠悠的蓝天。当年是这个小姑娘散了仓里的谷子，那边饥饿的人得到解救，同时也带去了稻种，才有了如今的昌平喜乐。自己也因此从画中得到解救可以这般来去自如。
彤云堆积，一连好几日的阴沉天气，只是没有下雨。芳华楼又请了好几个厨子，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才能够进来，一者是现在客人确实增多了，二是看那丫头现在是真累着了。狂风下行，风里带着泥土的味道，憋闷久了，终于要来一场大雨了。在他关上窗户的同时，走廊上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掌柜的！”韩坤在门前刹住脚，站住用手拍了拍胸膛压低声音道。换了掌柜也只有他依旧如故，其他人早添了兴奋，灶间的话也变多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走过去开了们，韩坤仍恭敬站在门口。他倒觉得没什么变化，掌柜还是以前的那个掌柜。
“什么事？”
“有个叫许梦临的女子找您，我带她到后院的客厅了！”一如既往只要有找掌柜的人，都由他负责。
“知道了！”他转身欲去收拾好桌上的画，想到既已关了窗，又收回迈出的脚步，带上门跟着韩坤下了楼。过回廊，穿过场院，场院里东西边各种了几株寒梅，虽过了最是严寒的天气，梅花依旧保持着最为理想的开放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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