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五十四章 烟渚（04）
邑轻尘同阿翁对饮了几杯回家换了纱巾，又把手绢洗了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属于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看来今天自己的表演真是太过了，所以好好的女子，为何非要打扮成男子模样治他于死地？
太过身体就支持不住。他拖着步子顾不得脏兮兮的衣服瘫在床上，十五的月亮很明亮，每到这天星星就会隐藏在月亮后面偷偷注视人间发生的一切。
他也是眼睛曾经明亮过的人，见过他的人都是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晚上走路不带灯笼也看得清。
他看过腥风血雨也看过尸横遍野，看过春花秋月也看过夏蝉冬雪，世间很多的风景都了然于胸，也包括一眼不可洞穿的人心。
说也奇怪，虽然很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总觉得还有事搁在心头。没错，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作画的纸笔还在江边，管他能不能找到，先去找找吧！
江风带着寒气灌进脖子，他缩着脖子挽了裤腿踏进水里，此地是浅水洼，水不深，地方总没错，看来已经不知被江水卷到了哪里。
怀沙批了件衣服站在岸边看邑轻尘在水里探上探下，她想这人真是想死想疯了。她伸出右手，折扇出现在手中，如此不长记性的人且吓他一吓。
风如白日的雨一样无征兆地吹过来了，邑轻尘拼尽全力游向河边，由于游得太快，接连呛了好几口水。
“这些是你的吗？”怀沙把手中的纸笔递给对面湿漉漉的人。
邑轻尘摸了纸又摸了笔，“是，多谢先生！”又道，“手帕我已经洗干净了！想必对先生很重要，还是及早还给先生的好！”
“你怎知道是我？”
“我是眼睛瞎了可是心不瞎，很多事情，不用看都知道！”
怀沙撇嘴，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自然他不睁眼说的也是瞎话，“那你看看我，可能够看出些什么？”
“别的我看不出，不过我希望姑娘不要欺我眼盲，既然换了女装就恢复了女儿身，不需要再故意装作男子。”他语气缓缓，声调缓缓，和着风吹江面的声音格外好听，似是对一个有苦衷之人的安慰，“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姑娘就继续做你的说书先生好了，只是不要再戏弄邑某，戏弄邑某也没关系，可孩子们是无辜的，白日里的浪涛，确实吓着孩子们了！”
怀沙心中不快，他教训人的话也能说得如此平静，进一步想他到底是人是妖，竟然连白天的事是她所为都一清二楚，所以他是知道白天还故意弄得狼狈不堪？真是太可怕。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还知道我换了女装？”
“首先，白日我拉你时，那手绝不是男子骨骼，还有你身上的桂花香气，当然还有你的嗓音，虽学得了八分像，终究还有两分是不像的。想必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只是不愿挑明而已！女装嘛！我是猜的，既然是女儿身总会留时间做做自己的！这大晚上的——”
“好了，别说了！”
“要是姑娘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还是要多谢姑娘的丝巾，明天我会在此地等，到时会把手帕还给姑娘！”没等邑轻尘说完，怀沙已经到了沙洲上的藤蔓小屋，这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恶，裂天的一声响，犹如天空炸开的一记闷雷，江面被劈开一道，水花四溅，腾向岸边。
“烟主——”七尾扔下手里的柴火一路叫喊着跑过去。怀沙正盘腿坐在床上沉心静气打坐，“怎么，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行吗？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
“是。”七尾理了理衣衫，屏了气敛了慌张的神色，又看了怀沙几眼，“还以为是您没忍住发了脾气，不是就好！”她拍着胸脯说。
走到门口怀沙叫住她，“我为什么要发脾气？”
她自然不能说自己听见了画家和她的对话，她脸上露出委婉的笑容，“我猜的，猜的，不是您每次发脾气就会跟江里的水过不去吗？”她心里发虚，却也觉得这个理由相当可靠。
怀沙端正身子理了理衣襟，“你看看，我现在像女的还是男的？”
七尾吐出一口冷气，她这些年在外面扮成男子模样，听不得别人说“姑娘、小姐、女子”一类的字眼，可是看她现在的打扮，分明又是个女的，七尾狠了狠心，小声道：“男的？！”
“就是嘛！那他怎么知道，还知道是我做的，你说他是真瞎还是假瞎？”七尾一头雾水，今日的烟主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往日她回来沐浴更衣了就上床睡觉，当然她也知道她睡不着，可是她总想着梦里便能见到她的夫君，所以睡不着也闭着眼从不肯抽出时间同七尾说说话。
早上天空发亮就起床混迹到人群里说书，有时她扮作书童跟着，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自己独来独往。要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也杀人，不过杀人从不带七尾，她总说她太小，还不适合让淋漓的鲜血污了她的眼。
怀沙端正身子坐好，七尾不知该退还是进，“水已经热了，烟主要不要先去洗澡？”
“好，先去洗澡吧！明日该去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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