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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百年秘密


亚克隆摆了七天流水席,大宴宾朋。

        那达慕大会使他的英名远播,常有慕名者来“瞻仰”这个敢于向自己胸口插刀子的人。也有流浪画家、驴友或者私奔的情侣到他处骗吃喝。亚克隆明知此事也一概对待。很快,他成了牧区“主脑”。

        大旱的迹象从骆驼焦灼的眼神和车前草不断萎缩的叶子上能明显地看出来。这让恩科成为了反面关注的对象,紧箍咒不断收缩。恩科是在某天早晨,走出蒙古包,突然发现门前悬着他那爱马的头颅的。这让他切肤知道自己真正面临着生命危险。

        在亚克隆和德隆换地修建水利的进攻中,恩科被妖魔化了。可乌牧区的人们都盼着“以良田换瘦田”早日进行。在大旱开始前,亚克隆能把封水潭的水引到草场去。

        他的无头马就倒在拴马桩旁,血流四散开去,像地心熔岩皲裂了地球的皮肤,在灼灼燃烧。血也流进了爷爷的蒙古包。

        爷爷看见惨状什么也没说。在恩科因为伤心在外面转了一圈再回来后。大锅里已经翻腾着硕大的马骨,热气腾腾,最好的马奶酒也已经摆上了桌。

        去,把赌徒们都叫来,难得吃马肉。爷爷说。

        赌徒们都来了,他们不明事理,围坐在铁锅前大快朵颐。

        兽医:“好肉,差点盐。”

        爷爷吩咐正在因为悲伤和仇恨而发抖的恩科,恩科走进蒙古包站在盐罐子前久久动弹不得。

        他不想找到杀马的人。他也无从找起。草原的所有人都为他迟迟不答应换地而对他充满了仇恨,任何人都可能是杀马凶手。

        外面催了他很多遍,他才拿着盐走了出来,一点点地把盐洒向了沸汤里。爷爷把马骨递给他,他用别人不易觉察颤抖的手接过来,一口就咬了下去。悲苦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

        大肚鸡还在开着直播,越战老头的女儿正和他连线。背景是沙化区,恩科这才想起来,他帮爷爷往沙化区运红柳树苗的时候好像曾经见过她。那时她正指挥着植树人。

        恩科强装言笑,“这真是美女,请她过来吧,一起吃马肉。”

        大肚鸡:“恩科,她在直播间天天询问你的情况,让你加油。她可能喜欢的不是我,是你。”

        恩科再也控制不住,偷偷跑到蒙古包后面狂吐不已。他感到天上的卷云越积越浓,若隐若现的刀尖正在酝酿一场“刀雨”要向他和爷爷劈来。

        将午时分,恩科几乎崩溃。他来到爷爷面前,说:“爷爷,咱们离开草原吧。”

        放下马头琴,爷爷猛地站了起来把恩科拉进蒙古包,让他跪在可汗的神像前。

        恩科第一次看见这个像静默的雪山一样的爷爷发火,“跪下!”

        恩科跪了下来,爷爷失望的眼神让他很后悔刚才说的话。他有一丝丝惧怕,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想看到风烛残年的爷爷活在别人的指责中。爷爷是这个草原曾经的雄鹰,是个最要脸的人。

        爷爷:“飞得最高的鹰,一定是熬得黑夜最长的。你怎么能像你父亲一样做个逃兵?”

        老人家让恩科一直跪着,一直到暮色低垂他才让膝盖下有两滩汗水的恩科站了起来。

        他锁牢了门,把可汗神像的镜框取下来。俩人围坐在桌子前。爷爷打开画像的衬板从夹层取出来一张残破的纸张,把纸张平摊在桌子上。那是一张橘黄色的冥纸,上面画着一些怪异的线条。

        老人家又让恩科出去查看外面有没有人,确定无人后他关了灯,点燃马灯,又把灯芯调到最小。

        爷爷:“你相信有鬼吗?”

        恩科没有回答,看着冥纸感觉脊背发凉。

        爷爷:“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事却好像真的有鬼灵。”

        恩科:“爷爷,我只想知道你总说‘草原的风暴要来了’是什么意思。”

        这段骇人的往事在爷爷心底隐藏了将近一个世纪,正像老人家所说的:想成就大事的人必须把秘密放在心底。

        封水潭,又是封水潭。

        在老人家十岁的时候,他跟着父亲去放牧。他的父亲让他看着头牛,自己去远处割韭菜花。这个头牛健壮的像铁疙瘩,脾气暴躁,有一对钢钎般的牛角。他被一只黑蝴蝶吸引了,就在草原上追逐蝴蝶。他父亲回来后才发现那头铁牛凭空消失了。他俩找到天黑也没见到牛。第二天,他又来到风水潭边找那只黑蝴蝶。就听到水里有牛的惨叫声。从那天起他才知道这潭水能够收音。他很兴奋,以为找到了牛。可以得到父亲的奖赏。他跑向水潭,水面开始起了微小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他就看到了牛角,接着整头牛就浮出了水面。

        恩科问:“一晚上了,牛还能活?”

        爷爷喝了一口马奶继续说。

        牛缓缓浮出水面,整头牛就立在了水面上。这头有着黑绸子般匹毛的铁牛此时已经成为了白牛。爷爷说:“像穿了丧衣。”

        牛身上覆着一层白色的黏液,像西游记了的乾坤袋一样不断收紧。慢慢地牛的皮毛血肉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牛的白花花骨架立在水面上。又突然被什么东西拉进了水里。

        恩科:“是什么把牛拉下水的?”

        爷爷指着冥纸上的诡异线条,“我看到了这些东西最后慢慢消失在水面上,潭水恢复了平静。”

        借着马灯,恩科伏在冥纸上仔细端详。线条凌乱,他能猜得出来一个十岁的孩子,在画这个画面时的紧张场景。线条像刺猬的芒刺又像剑龙的尾鳍,在一条条杂乱的线条末端似乎还有许多武士的头盔。

        恩科:“潭底有水怪!”

        爷爷:“不会有水怪,水底是强酸性,没有什么能活着。”

        恩科:“那是什么?”

        爷爷:“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辈子也没想出来。”

        包外起了风,风在蒙古包的缝隙里怪叫,灯影摇晃。爷爷说:“大旱之年一定有大的瘟疫。按照推背图所说,今年将是百年不遇的大旱。潭水里这个鬼东西一定会发威。咱们不能走,必须制止这场瘟疫,草原是我们世世代代的家。”

        恩科点了点头。

        一个包裹着石头的纸团突然飞了进来。恩科赶紧打开门,外面空无一人。打开纸团,上面写着:今晚,小心有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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