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彀

林妩娘最近在史府活得如同透明人一般，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既不去史老太爷跟前转悠，也不给史父史母献殷勤了，对史樾也是躲着走。

        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史樾是她用心思最多的人，她从小就想要嫁的对象，另一方面，史樾在读书人中的口碑已坏，而公主好似对他也没有那么热情了，他又不通武艺，走不了武官路线，未来实在堪忧。

        史家已无人在朝为官，只剩下了个空架子。史樾眼看很可能会断了仕途的路，嫁给他，自己就只能图个衣食无忧而已。但如果只图衣食无忧的话，史府已经不算什么好选择了。她之前去佛寺上香遇到的定远侯幼子张珩，对她颇有心意。以“偶遇”的方式接近过她好几次。

        侯府的幼子以后怎么都能蒙荫得个官职，何况定远侯军功赫赫，威震漠北，肯定能给儿子铺好路。另外，因为张珩是幼子，比较受宠，一直都养在京都，她嫁过去后也不用跟着去漠北吃沙土。

        林妩娘在两人交谈中就轻松地把定远侯府的事情打听清楚了。定远侯夫人早逝，长子带着妻子一起去了漠北，她如果嫁过去，也不用伺候公婆。京都侯府里的事务目前都是定远侯的一个妾室管着，她嫁过去后就成了正经主人，侯府的事就会立刻都交到她的手中。

        张珩自称因为体弱，一直深居简出，基本不出门进行人际交往，所以除了交好的家族，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然而她看到的他虽然较为瘦弱清瞿，却也是极清俊的，只是人际交往上颇为生涩。这样的人，对她来说非常容易把控，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一个是侯府实际上的后宅主母、未来的官夫人，一个是普通富户的妻子，林妩娘心里很容易就有了倾向。但是她不能就这么答应张珩。她打小在史府长大，出嫁也只能从史府走，婚约的事一旦暴露出来，就只会是个鸡飞蛋打两头空的下场。

        无父族母族撑腰的她，就算被史家人卖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何况她深知史府除了老爷子会装模作样讲几分情义，其他人都算不得什么好人。若是贸然惹怒他们，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她只得在张珩面前表现出了柔婉羞涩、懵懂无知的样子，不拒绝不答应不许诺，姑且吊着他。

        如今史樾被判刑、三个月后就要被流放朔州的消息传来，他的前途已经彻底没有了。史老爷子当即气得昏了过去，史父史母没被气昏，但也差不多了。全府都是一片绝望的气息。只有林妩娘松了一口气，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脱离史家这个泥潭。

        她绝不能嫁给史樾，不然就是罪人之妇了，连之前想的富户主母都做不了，嫁给他去吃苦受罪做人下人吗？她反复思酌，终于想到了一个能从史家安然脱身的好主意。

        张珩背手站在妙佛寺专供吃长斋的信客居住的庭院中心的一棵树下，唇角漾起一抹不屑的微笑。不久前自己接到了这单活儿，要扮演个家世高贵、体质柔弱，基本不出门交际所以没多少人知道的高门幼子，去接近一个女人。如今，那个女人终于开始主动动作了！

        第一次见面，张珩就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势利和野心。但是她一直装作是一朵小白莲。就像一只乌鸦自以为是地扮演着一只白天鹅。

        他故意告诉她自己身体不好，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在这里听佛音吃长斋修养一个月。这不，她就找来了嘛！从她脚步进了寺庙门开始，他就得到了消息。

        原本他还以为林妩娘能多装一段时间呢！秀丽温婉、娇羞生涩都是她伪装好的外衣。然而他打小就在青楼长大的，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他也很擅长伪装的好么！

        听到身后响起一句温柔的“张公子”，张珩一秒变脸，缓慢转过身后的他，满脸都是激动、期待，白皙的面颊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而生出了几分晕红。

        “林……林姑娘……”张珩眼光明亮，飞快地看了林妩娘一眼，然后就赶紧垂下了眼皮，好似生怕多盯着对方看一眼就会唐突到对方似的。

        林妩娘心中暗暗生出几分得意，却做出一副垂眸低泣的样子来，不言不语，只用帕子轻轻拭泪。

        “林姑娘，你怎么了？”张珩紧张地问道，慌慌张张地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又怕唐突到对方，只得颓然地放了下来，“林姑娘，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我一定能帮到你的！”

        “真的吗？”林妩娘抬起明亮的眼眸充满希冀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我保证！”张珩赌咒发誓道。

        “可是，我凭什么让你帮我呢！”林妩娘转瞬又低落起来，神情黯然地看着地面。

        “就凭……凭我喜欢你啊！”张珩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涨红着脸说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感觉非常面善，如同遇到故人一般。后来的几次相遇都是我有意设计的。我……我只是想见到你而已！”

        林妩娘半张着嘴不说话，仿佛被吓呆了似的。

        “不，我不值得你的喜欢！”她边说边慌乱地低下了头。

        装得真像！张珩心里暗暗冷笑，面上却是一副痴情模样，冲动地抓住了林妩娘的手。

        “不，你值得！天底下只有你值得我这么喜欢！林姑娘，你快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我……我是孤女，从小寄居在表哥家。”林妩娘犹犹豫豫地说道，“我表哥之前想要做驸马，买诗骗公主，做了错事，如今被下了狱，三个月后就要被就流放了。我……我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了。长辈们想让我陪表哥去朔州照顾他。”

        “什么？凭什么！你表哥为公主做出那种荒唐事，凭什么让你承担后果。况且……况且你一个弱女子，在朔州那种偏僻苦寒之地方怎么生活啊！这不是要毁了你的一生吗？”张珩“义愤填膺”道。

        林妩娘适时地做出卑弱的样子道：“我从小在表哥家长大，只能听从长辈们的安排。虽然我对表哥只有兄妹之谊，表哥也一点都不喜欢我，但是如果长辈们提要求的话，我也是不得不从的。我今日来就是跟你辞行的。以后……以后你便忘了我吧！”

        说完她又用帕子不住地拭眼泪。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人生被毁掉！妩娘，我可以叫你妩娘吗？”张珩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妩娘，看到她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鼓励，“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妩娘按捺住狂喜的心情，故意做出惊讶之色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愿意嫁给我吗？以我定远侯府的地位，一定能庇护得住你。”张珩满脸诚挚地道，“这样，你就不用受你表哥父母的压迫，被迫嫁给那个荒唐表哥，去边疆受苦了。”

        “这……太突然了，我想一想。”林妩娘“慌乱”地道。

        欲擒故纵！张珩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心里巴不得答应，嘴上还说要想一想。是时候给她添点料了。

        张珩冲着院墙后悄悄地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个娇美少女从外面跑了进来。

        “珩哥哥，珩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少女脸上是快乐的笑容，眼中满是爱慕之意。

        “小娇？你怎么来这里了？”张珩“诧异”地问道。

        “你都在这里，我怎么不能来这里了？”小娇撅着嘴道，“我去侯府找你，没找到。老管家跟我说你在这里。半个多月没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这……男女有别，这个‘想’字不能随便用……”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说想我，说呀说呀……你不说我就不走了，跟你一起住这庙里来！直到你说想我为止。”小娇娇蛮地道。

        “好吧！我想你了！”张珩“无奈”地道。

        “一起住”“想你”……林妩娘听得眉心乱跳。

        “这是……”

        “哦~不好意思，这是我舅舅家表妹。”张珩歉意地道，又跟小娇介绍，“这是林姑娘。”

        表妹……表兄妹结亲者甚多，这又是个爱慕表哥的。林妩娘心头一股怒火升起。刚刚跟她林妩娘求婚的人，她怎么能允许别人来抢？

        但是张珩看起来挺惯着这个表妹的。于是她温婉识大体地道，“表妹，你好。我是你表哥的……”她害羞地看了一眼张珩，似乎是不好意思说。

        做的这么明显，傻子都能看明白。所以小娇怒气冲冲地质问她道：“你是我表哥的什么？你说清楚！”

        林妩娘“吓得”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都躲到了张珩身后。

        小娇还在步步紧逼质问她，“你说，你是我表哥的什么？”

        “小娇，不要胡闹！”张珩犹豫了一下，看了林妩娘一眼，见她微微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她是你未来的嫂嫂。”

        “什么？不行，我不允许！”小娇大喊道，她悲愤地看着张珩，“珩哥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父亲总是放任我来找你是什么意思吗？”

        “我……”张珩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想到了，眼中浮上一抹愧疚之色，“对不起！”

        “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我不允许这个女人的存在。你让她滚！”

        “小娇，不要这样！”张珩严肃地说道，然后跟林妩娘道歉，“对不起！”

        “我没事，你安抚一下你表妹吧！我……我还是先走吧。”林妩娘温婉大气、体贴地说道，看起来一点都没生小娇的气。

        走出妙佛寺后她脸色就变了。张珩没有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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