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飞星入梦
这世间的事,
无论其后多么喧嚣盛大、如何变幻无常,
寻根究底,
常常只缘自一场无人知晓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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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乌色小轿,前后跟着几个仆人老妈子,不徐不疾从城中大道拐进一条小巷,风尘仆仆似从远处赶路多日而来。轿里一个四五岁的小童在乳娘跟前撒娇:“阿姆~怎么听不到嘣嘣了!”她说的嘣嘣,是刚刚街边人买的拨浪鼓,她自小一直住在乡下祖宅,身边只有下人每日送来一粥一饭,是以不解世事,见识全无。
这一路上穿省过州走了数月,只在无人郊野奶娘才会带她出轿走动,沿途的寻常山川河流对她来说也是新奇无比的事物,更别说她只听过声音从没亲眼见过的繁华市井了。
“小姐坐好!动来动去的碾得我身上疼。马上就到了,还这么闹。”临行前才雇来的妇人推开她抱怨道,“轿子都要被你踏穿了。还一品老爷的千金呢,什么都没见过,嗐!”她嘀咕起来,撩起小窗的布帘瞧了瞧,四下里行人已经稀少。她才把孩子放下,自己斜靠在角落里打起瞌睡。
小童一落地就趴在小窗口,垫着脚使劲向外看。令她大失所望的是,刚才在轿子中听到的热闹摊贩一个都没有了。所见之处只有灰色的院墙和粗壮的树干,空气中沁人心脾的花香随着清风飘过来,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突然耳中敏锐地捕捉到清脆而细微的铃响。
花香戛然而止,一股浓重的腥臭扑面而来,但她仍然执着地皱着小鼻子张望着,映入眼帘的是在树荫下休息的一队骆驼商人,精壮黝黑的男人中胡汉混杂,靠着骆驼席地而坐姿态松弛。
她本能地避开他们狡猾而放肆的眼神,突然注意到有匹骆驼下面的破被褥里似乎有个活物在蠕动,仔细看去竟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他像是刚睡了一觉醒过来,伸了个懒腰睁开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在那之前他不过是一个肮脏散漫的小乞丐罢了,但他注意到轿中有人死死盯着她的时候,幽深的瞳孔里散发出野兽面对威胁时咄咄逼人的目光,这其中包含着他运用尚不纯熟的蛊摄之术——拿这小童练练手也好,他想,嘴角勾起。
她本应被那眼神夺了三魂七魄,此刻却毫发无伤地笑了,像白鸽以柔软的胸膛迎上了刀锋——那少年也在看她呢!能不欣喜若狂么。
对他而言,刚用冰冷的井水洗去满身血污打了个盹,这烂漫一笑得来得太突然,他还来不及关上心防便被一击而中。
轿里忽地飞出一颗弹珠,他嗾地出手,无声无影地接下,没有惊动任何一人。低头看时,手心一片温热,她掷过来的是一块再平常不过的卵石,借她稚嫩的小手,以时间和孤单打磨得边角圆润,纵然是石头也带点玉的晶彩了。
打赏吗?
对她来说已经倾其所有。
抬头时轿子已经渐渐远了,小窗里的人却还执拗地探着脑袋朝他挥手,仿佛刚刚送别的是一位老朋友,眼里急切的热望,期待着他的回应。
旁边走过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东西?”摊开一只布满烧焦疤痕大手。
他似极不情愿地从袖中掏出一颗珠子,熠熠的光辉在白天也让人眼前一亮,他恭敬地伏下身体,双手奉上:“义父恕罪。”被他称为义父的这个人看也没看,接过宝珠随便塞进自己的腰带里:“这点东西倒也不值什么,你藏了一路,不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罚你?一千次拔刀,做完了才可以吃饭。”又拍了拍他的头走开了。
此时他才听见自己悬着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轿子已经消失在街角,而那颗小石子已经滑进衣袖的深处,冰凉地贴着肋骨。他极慢地坐回到自己那一堆不辩颜色臭气哄哄的铺盖中,尽力向骆驼肚子下面挤,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才小心翼翼地隔着衣服抚摸着这块小石头。
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任何东西,他所有的一切都要靠抢,杀,尖刀挑进肋骨,手指捏碎喉咙。杀过的人他都清楚地记得,五十五个人,五十五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但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不会再记得每一个他杀死的人,只剩下数字累积。
现在却多了一颗石头,一个对他笑的人,于他简直荒唐!
他却不知自己的蛊摄把她往后平和无忧的梦境都碾成了碎片,如果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这一天的相遇?
宿命之轮开始转动,十年之后,摧枯拉朽,无人能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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